賀家到底有沒苗人的內線,楊清漣是不清楚的,往屆參與剿匪人數眾多根本無從下手查證。他之所以要這麽做是因為他必須趁著亂局讓賀豐秋失去陣腳,對自己心生畏懼。否則一旦讓他沉下心來發現縣令不過是個一無所有的芝麻小官,莫說鎮壓苗人了,自個兒就會先橫死在延秦街頭。


    該慶幸的是正因為賀豐秋行商多年,不知不覺中已經從匪氣魯莽的下流混子蛻變成以利為重的商賈,若是能掌握好他身上的這種品性,不斷地為他權衡灌輸利弊關係,就能實現讓他在狗與狼兩者間隨時互換。


    楊清漣隨心一笑,邁著胸有成竹的步伐向衙門走去,打算瞅瞅衙門如今進展如何。


    要說賀豐秋那群人對此事是無比上心,才兩日功夫衙門繕修進度已經五六分有餘,而且還擴建成大院套小院的四合宅庭。


    當楊清漣還距幾步時就能看見麵闊三間的大門,明間過道的黑漆大門上用純銅鑄成猙獰獸頭。由於此時他這個縣令還沒算真正入府,“儀門”如今還是關著的,所以不得不走一旁的“便門”進入大堂。


    隻見大堂中“肅靜”“回避”牌分樹兩邊,十八般兵器排列有序。青旗、皮槊、桐棍、藍扇、官衙牌、堂鼓都已備好。顯眼的四字“明鏡高懸”橫匾高懸堂上,剛漆好的江牙山海圖上的紅日鮮紅欲滴,澎湃的浪潮仿佛不絕於耳。


    楊清漣行至衙門後的別院,尋到書房鑽了進入,刹時覺得大開眼界:房間放有張花梨大理石大案,並數十方寶硯,各色筆筒,筆海內的筆如林高聳立。


    那一邊設著鬥大的一個汝窯花囊,插著滿滿的一囊水晶球兒的白菊。西牆上當中掛著《煙雨圖》,左右掛著一副對聯,其詞雲:煙霞閑骨格,泉石野生涯。


    左邊紫檀架上放著一個大官窯的大盤,盤內盛著數十個嬌黃玲瓏大佛手。右邊洋漆架上懸著一個白玉比目磬,旁邊掛著小錘。


    眼前此情此景讓他不知該何作態,隻剩搖頭:這賀豐秋用心過頭了吧…


    感慨一番後楊清漣借著此處清靜無人,審時度勢起來:


    在延秦,其實並非所有苗人入山為匪,一些苗人與漢人通婚後不能拖家帶口亦或年歲遲暮,既走不了跌宕的山路又受不起山中濕氣等這些苗民就會留在縣中,不得不與其他漢人居民共處生活。


    想到這點,楊清漣趕緊行至書桌前墨灑白紙,寫出了駕到延秦府多日以來第一道公文——頒布“十家聯令”。


    何為“十家聯令”,通俗些說就是保甲連坐,以十戶人家為單位,經衙門登記後,十家人每日彼此相互巡查,一旦發現有何異常必須上報,知情不報者被縣衙門查獲,所聯十家一同定罪!


    這道公文剛布置下去,延秦府所有百姓頓時炸開鍋,一時人心惶惶,覺得前後鄰居都有通匪之嫌,特別是對家有苗人的門戶,恨不得住進別人家中時刻監視以免身受牽連。


    楊清漣要的便是這種效果,苗人因為漢人對其生活地方的剝奪而變得十分注重族群凝聚,當爹娘兄弟姐妹被這般死死鉗製住時,為了確保他們不被官府抓捕,山中的苗人就不敢輕易前去探望。


    可最矛盾的是被留在縣裏的苗族老人沒有勞作能力,需要他們時不時救濟,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的焦灼遲早會讓他們露出馬腳。


    但就這樣還是防不住某些人抓住空隙通風報信,為此楊清漣覺得有必要再走一趟賀府。


    賀豐秋是看見這縣令老爺就頭疼,昨日他走後賀府立馬鬧得雞犬不寧,他費多番功夫把家中下人敲打個遍,其中最慘的還數何管家,自從被老爺點醒縣令大人真正意思後,老骨頭當場昏厥過去,今兒醒來後發現就是連走路都不自覺哆嗦兩下。


    所以賀豐秋巴不得趕緊上柱香把這活菩薩請走。


    “真是麻煩賀老爺把大夥兒召來。”站在廳堂正中央,楊清漣向賀豐秋道了聲謝,朗聲對著左右賓客談起話來:“在座大部分此前也粗略見過楊某,本官就不做贅述,今日讓各位百忙之中抽空前來是為了談談如何平息近日苗人作亂一事。”


    話音剛落,所有人紛紛議論起來:這如何剿匪不一直是官府決定的事麽,何時還輪到他們發聲了?


    楊清漣作了個噤聲的手勢讓他們安靜下來,繼續說到:“苗匪作亂已經成為延秦多年心頭之患,過往延秦縣令治理不當反倒使苗人越加狂妄,本官心疾百姓身處水深火熱中,便想出一法子解決此害。”


    他環顧四周見人都聚精會神地聽著,頓了頓道:“在座皆是闊綽大家,想必府中多少有些護衛和武師,本官懇請各位能派遣這些生懷絕技的人組成隊伍為民除寇,同時本官也會向本地武堂要求請出些師傅共同入山...”


    楊清漣說得有點投入,沒顧及到現場眾人陰晴不定的臉色,正說到激動處赫然被人打斷。


    “大人,您何不向朝廷要兵前來,那可比我等不入流的武堂實力高上十幾成。”


    起來的是個粗獷漢子,他緊衣加身,體壯如牛,胳膊比房梁差不上幾分,很容易就可以識出此人練武出身。楊清漣看向賀豐秋,對方幹咳幾聲化去場麵的尷尬,笑著回答到:“這位是延秦府雄武堂堂主羅達能。”


    “原來是羅堂主,久仰久仰。”楊清漣也不顧那漢子滿臉傲氣,拱手以示敬佩:“既能在坐於賀府,羅堂主的雄武堂必定是延秦數一數二的堂口。”


    “那自是不消說。”漢子冷哼一聲。


    楊清漣盯著對方臉上的不屑,心中苦笑自己這個光杆縣令要想讓延秦的三流九教真心臣服著實任重而道遠啊,但他的臉上原本柔和的笑容逐漸消失:


    “羅堂主說言極是,朝廷派兵前來的確省下功夫,但您別忘了朝廷養兵是對外敵叛亂時方兵戎相見,若本官按羅堂主所言向皇上請兵,這折子上是寫苗民造反還是說禦敵入侵?


    皇上明理朝政多年,視天下各族皆為一家,召令謹記和睦相待。苗人隻是迫於生計奪人財梁並不傷人性命,羅堂主這是要我把事實往大裏說欺君罔上還是直接忤逆皇上旨意,將苗民視為異族?


    又或者說羅堂主其實是質疑本官治理延秦能力,想說本官在職無謀耽擱了各位過安定日子?”


    幾句帽子扣下來可把羅達能說的冷汗涔涔,他沒想到這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儒生有這般利嘴,將他駁得啞口無言。


    賀豐秋見羅達能臉色難堪,及時出來打圓場:“楊縣令莫要急心,羅堂主也隻是剿匪心切,口不擇言罷了。”


    哪料到楊清漣臉變得比翻書還快,眼還沒眨完他就換了副麵孔對羅達能說到:“其實本官也知道堂主初衷甚好,但你想想就算真能調遣湘南軍隊,延秦地處荒僻一來一回至少得耽擱兩日時間,百姓又得損失多少入冬的貯糧。


    何況羅堂主的武堂定不是浪得虛名,怎會沒有精英助我一臂之力?本官何必舍近求遠去做那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再者說若是多年匪患平息,到時本官趁勢奏本,皇上龍顏大悅,雄武堂又怎會止步於延秦?”


    楊清漣真可謂風撫池塘滴水不沾,一摔一捧居然讓那羅堂主對自己之前所言羞愧起來,他低頭憨笑道:“大人教訓的是...嘿嘿...草民鼠目寸光了...嘿嘿...”


    縣令大人這才對漢子滿意的點頭,連連誇讚他乃識時務之俊傑。待漢子知足坐好,廳中又恢複談笑風生時,他驀然轉身對著賀豐秋猶如麵對帶宰羊羔一樣奸滑地咧笑起來:


    “不知各位老爺考慮的如何呢?”


    (ps:今天多更一章,哈哈,如果等下還有時間,淩晨一點再發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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