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縷暖輝剛灑在淡霜上,李秉已經醒來,揉了揉惺忪睡眼,摸著枕邊一團毛茸茸的肉球,雙手抱起像小貓一樣的猙厲害,將他放在床的另一側,又給他掖好被子。


    他手腳麻利的收拾了衣服,剛出門卻被一個人影嚇了一跳——日麥早已靠在門口,凝神靜氣的等他,沒發出一點響動。


    “起的這麽早?”


    話說昨日郭少爺的一場風波之後,淨土宗原本不想把事情鬧大,但眼見端木靖修煉了“彗絕”留下的邪術,普定住持也並無絕對信心可以勝出。


    如果再藏著掖著,隻怕最終不僅香積寺的名望沒有護住,還要惹出一場更大的波濤,華嚴宗的良渡住持既然發了話,說佛門同氣連枝,他半推半便接受了。


    散會之後,發生了兩件大事:


    其一,香積寺立刻遣散善堂內的所有香客,一個不留。


    連馬學文也被送走,倒是正好遂了他的心願。


    其二,華嚴寺的良字輩,香積寺的普字輩高僧,親自登門到長安其他寺廟求援。


    長安內外少說也有四百寺廟,如果算上尼寺就更多了,怕是五百不止。不過尋常的和尚幫不上忙,非得佛門高僧才可以,而且這事也不需要人盡皆知,最終隻找了些實力雄厚的大寺,私下說與住持知道。


    樊川八寺中的另外七寺自然不必說,興教寺、華嚴寺、興國寺、牛頭寺、雲棲寺、禪經寺、弘福寺。落在香積寺周圍,就算不想知道,也已經知道了。


    剩下被邀請的就是長安最德高望重寺廟的住持和堂首,諸如“法相宗”的“大慈恩寺”,“真言宗”的“大興善寺”和“青龍寺”,“法華宗”的“國清寺”和“蓮花寺”,“律宗”的“西太原寺”,“法相宗”的“大慈恩寺”,“涅盤宗”的“如來藏寺”等等。


    出乎意料的是,所有寺廟住持聽說端木靖修行了“彗絕”的邪術,全部立刻同意。


    李秉順路和顯誠去西明寺送信時,甚至一向穩重的西明寺第一高僧“清延法師”麵色也變的凝重,:“學了彗絕的術,就不光是淨土宗的事情了,而是整個佛門的事情。”


    倒也不知道這個彗絕到底惹了什麽仇怨,即便死後也讓佛門中人忌憚如此。


    且說,漢傳佛教分“小乘佛”和“大乘佛”。


    乘佛教是佛門早期的派別,也叫部派佛教,以自我完善與解脫為宗旨,堅信人不能成佛,最多隻能修成羅漢,追求自我的超脫。


    而大乘佛教則以“普渡眾生”為修行宗旨,以成佛作為最高的修行目標。


    小乘佛教在漢朝盛極一時,兩晉至南北朝時期,小成佛逐漸沒落,大乘佛才轉變為主流。原本的一百小乘佛宗派,至唐初時僅僅殘存五門:


    俱舍宗;成實宗;不戒宗;菩釋宗;明壇宗;


    大乘佛法的教義在積年累月的不斷完善後,按主張,大致分為十大宗、三十餘小宗。


    這劃分並不以宗門強弱或者寺廟多少,而是以佛禮見解,十大宗都已經有了完善的學說體係。


    法華宗;三論宗;淨土宗;


    法相宗;華嚴宗;真言宗;


    涅盤宗;地論宗;律宗;禪宗;


    而三十小宗,有些處於理論探索階段,如攝論宗;有些雖有完善體係,但不夠鮮明,介於十大宗的某幾個流派之間,如淨禪宗;有些門派的理論則是十大宗的延伸,比如青牛宗,有些則的教義已經演化成多重不同的派係,如佛心宗。


    ,長安最知名的寺廟,幾乎已經在被邀之列。


    即便佛門不說妄語,香積寺也刻意壓低消息,這消息在其他的佛寺中越變越離奇——傳聞香積寺的潛心木魚被搶走;又傳聞融教要血洗香積寺;更有甚者還傳出“彗絕”複活的話來,實在不可不謂三人成虎。


    閑話說完,李秉和日麥也趕到了香積寺的白玉牌樓。


    寺廟的門庭打掃的一塵不染,一眼望去,紫紅褐紅的袈裟連成一片,在門樓口高低錯落的排成兩排。


    紫紅袈裟,隻有大寺住持可用;得道高僧和小寺住持則用褐紅;其他僧侶論資曆再用正紅、深棕、土黃三色。今日倒是奇了,除了西明寺的清延法師穿著正黃色禦賜的“三寶袈裟”,正門口連正紅色都看不見,所有低階弟子都隻排在兩側。


    三百和尚,神情肅穆,隊伍威嚴,不像是要比武,倒像是要接受檢閱一般。這場景,實屬難得一見。


    李秉兩人悄悄走到正門最側邊,和顯誠、不香站在一起。


    還不等他打聲招呼,一股狂風呼嘯而至,門口花壇裏的灌木叢被吹的亂顫,積鬱的枯葉也被卷入空中,上下翻飛。


    還是端木靖的老把式,人未到,陰風先至。


    一幹僧人早知道端木靖手裏有“大衍陰風號”,未覺得意外。


    這陰風剛又變的迅猛些,一個三十來歲的褐衣僧人冷哼一聲:“雕蟲小技。”


    說話的是禪宗的古觀音禪寺的住持,禪宗在長安並不盛行,它是唯一受邀的禪宗寺廟。


    隻見這人雙手先成禪定印,繼而左手下劃,轉為說法印,右手成蘭花指,捏施無畏印,口中振振有詞:


    “質多依迦阿羯羅多,一切雜念、止息諸根,惡不善法,四際陰風,定!”


    院裏的樹枝猛的顫抖一下,瞬間歸位,變回靜止;被卷在空中的殘枝敗葉也紛紛落下,零星的鋪在門庭上。


    隻是一句法訣,陰風即止,這比之前普念等人的手法可厲害了數倍。


    風剛停,空中囈語聲又起。


    起初隻是窸窸窣窣從遠處傳來,未幾,聲音逐漸近,更為嘈雜,薄薄的陰雲從四麵八方聚來,匯積在香積寺的門庭頂上。


    “我來!”三論宗的曇影寺住持微微邁出一步,雙眼微閉,口中默念法訣:


    “不生亦不滅,不常亦不斷,不一亦不異,不來亦不出。”


    說罷他右手一揮,又雲:“佛光西來,普照天下!”


    一道金光在空中閃過,剛剛聚集的陰雲頃刻消散,天空重歸寧靜。


    可不到片刻,光芒逐漸凋敝,囈語聲中夾雜哭聲,有孩童,有婦孺,有老人,哭聲重重疊疊,陰雲重新匯聚,變得更為厚重。


    曇影寺的住持腮幫的肌肉結的僵硬,眉頭擰成一團,雙手在胸前結成無定印,大開大合,雙袖揮舞,厲聲又道:


    ”佛光西來,普照天下!”


    一道更強的金光從空中閃過,凶猛的洞穿頭頂的陰雲,打開一個半丈大的窟窿,漏出些許陽光,但轉瞬又被吞沒。


    烏雲越積越重,已經凝成深黑色,其中偶有淡白的鬼影閃過。空中兩聲悶響好似雷聲,陰雲似乎變成了雨雲,門庭下逐漸變得憋悶,連李秉都覺得有些呼吸不暢。


    曇影寺的住持顯然奈何不了這團陰雲,同為淨土宗的無量寺住持踏出一步:“我來一試!”


    他手持金缽,剛要念出法訣,頭頂忽的一聲驚雷讓他猝不及防,身體一顫。


    稀稀拉拉兩滴雨水落在他的金缽之上,無量寺住持停了手裏的佛門術法,定睛細看。


    一滴雨水落在李秉臉頰,他伸手摸了摸,在指尖一撮,居然是黑色一團,像墨跡一般,略有黏濁的怪雨。他想蹭在衣服上,這雨水卻滲入皮膚裏,讓李秉覺出一陣鑽心的寒冷。


    這寒冷不是外在,似乎發於丹田氣海,又隨著真氣,在體內四處流傳,入了頭腦後,似乎連意識都要凍結。


    他微微一愣,渾身打個寒顫才清醒過來,再抬頭,瓢潑大雨,傾盆而至,轉瞬淋濕全部衣衫。


    “嗵!嗵!”兩聲,不遠處已經有兩個土黃僧袍的弟子倒地,再看皮膚,已經變成黑紫。“是屍雨!是是屍雨!紅衣以下,全去寺裏躲避!”香積寺的普定大師高聲呼喊,一幹初階僧侶急速往香積寺內撤離,依舊不斷有人倒下。


    西明寺的唯一的清字輩“清延法師”眉頭緊皺,心道:道家的‘大衍陰風號’居然被他一個佛門弟子用的爐火純青,當下對端木靖的堤防又深了一層。


    他不敢在藏私,一手解開自己身上禦賜的正黃色“金線三寶袈裟”,隨手揚入空中。


    “阿!囉!般!若!曩!”


    他輕聲念到,正是文殊菩薩五字心咒,主滅除罪障、離諸苦惱。


    金色袈裟脫身,變成一張十丈寬的袈裟懸於天空,隨風上下起伏,像一麵巨大的波濤,遮天蔽日。


    黑雨落到袈裟上,轉瞬消失,變為水霧,總算為初階弟子的逃脫爭奪一些時機。


    這邊剛祭出三寶袈裟,另一側又有一道金光閃出。


    “蒼雲寶幢!”


    正是涅盤宗“如來藏寺”的住持,他隨手一揮,一個黃綢大傘飛入空中。


    這東西在佛門中被稱為幢蓋,或華蓋。形似六角大傘,多以金黃或湖藍綢緞為底,刺繡千字經文,置於佛像頭頂。


    蒼雲寶幢飛至陰雲之上,向陽而立,逐漸旋轉起來。


    如來藏寺的住持,雙手捏個妙法蓮花印,寶幢越轉越快。


    “收!”


    陰雲似乎被挖開一個小口,一縷黑氣如大湖中引出的細小涓流,逐漸被吞如寶蓋中。


    涓流逐漸變成小溪,既然成大河,頃刻間波浪滔天,如江河歸海,一湖的陰雲被吞沒大半。


    雲層裏的冤魂惡鬼沒了庇護,四處亂飛,不少惡鬼調頭向下,凶猛的撲向眾人。


    香積寺的住持普定從清延法師施展“三寶袈裟”起,便雙目微閉,雙手合十,口中默念經文。任憑天空如何變化也不停下半分。


    雖然陰雲還未盡收,但蒼雲寶幢似乎已經到了極限。如來藏寺住持收了至寶,眼瞧著四麵的陰氣再次緩緩匯聚,之前所有的努力似乎都要白費。


    普定住持忽然睜眼,雙臂前伸,掌心向下,逐漸升高,在頭頂雙手相扣,伸出食指和小指,回落至胸口。


    “吾觀地藏威神力,恒河沙劫說難盡;


    見聞瞻禮一念間,利益人天無量事。


    若能以此回法界,畢竟成佛超生死。


    是故觀音汝當知,普告恒沙諸國土。”


    這是《地藏經》中的偈言,超度一向是淨土宗的看家本事,身為香積寺的住持,普定更是精於此道。


    他一語言畢,門庭地麵生出茫茫光輝,逐漸上升,籠罩所有僧人。


    偶有幽魂怨靈撲來,轉瞬便被吞沒在金光之中,化為飄塵,消散於人世。


    有些許靈智的厲鬼見狀,倉皇調頭,這金光卻越漲越高,逼的所有厲鬼四散逃命。


    空中已經沒了鬼影,囈語哭泣聲也已斷絕,這金光依然不停,直至觸碰到頭頂的那團陰雲。


    漆黑的雲層起初還有些抗拒,普定法師雙手上推,金光更盛,陰雲好似被熾熱的金光烘幹,變成一團霧氣,最終化為烏有。


    香積寺門庭上空,一切恢複正常,好似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


    “端木施主,既然來了,何必再藏頭露尾。”


    普定單手一指,遠處一道黑氣顯現出來,但頃刻間消散,一個人躲在黑氣之後,微微抬頭,看著遠處的三百高僧,淺淺一笑。


    他身材強健,一身麻衣武服打扮,戴著護臂,護腿。


    大眼睛,倒八眉,高顴骨,慘白的嘴唇,倒是有些金剛怒目羅漢的味道。


    此人正是端木靖,他將手中大衍陰風號掛於腰間:“笑道!這麽久了才找到了,看來你的本事也不怎麽樣嘛。”


    他從左向右掃視所有高僧,邪魅一笑:我還不知道香積寺的香火已經這麽旺盛,幾十位紅衣住持,你們倒真看得起我。”


    “鬼蜮僧,乃佛門正道死敵,你既然已入魔,難以回頭,我隻有將你永世囚禁,才能消滅邪法,維護佛門正道!”


    聽著普定大師說話,李秉也不知道鬼蜮僧是什麽東西。聽起來和佛家所有宗門都有莫大的仇怨。


    身邊的不香見李秉疑惑,低聲道:“鬼蜮僧,是佛門中的邪教徒,自稱阿鼻地獄的使者,和其他宗派的教義截然相反。佛門中都視為死敵,相傳漢朝時鬼蜮宗已經被剿滅,可後來依舊不時有僧人走了極端,獨自參悟鬼蜮,佛門稱之為入魔。


    香積寺曾經的‘彗絕’便是其一。”


    李秉點頭,現在終於明白為何幾十個寺廟會聯合起來,原來是遇上教義上的對頭了。


    端木靖看著普定一本正經的臉,隻笑笑:“想留我,我怕你們不夠本事。”說完,伸手夠到背後,取出一麵經幡。


    深紅的皮質底色上,畫著“如來布道”的圖案,顏色靚麗,筆法精美,金銀鑲邊,珠寶點綴——是吐蕃教的人皮唐卡。


    色彩靚麗的圖案背麵,是錯落縫製在一起的,九張猙獰的麵孔,每一張都是一個人皮。


    這件法器,叫做“九頭鬼麵帆”,是前朝時期,被吐蕃“密宗”剿滅的吐蕃邪教“彗苯教”留下的禁忌之器。


    端木靖抽出“九頭鬼麵帆”,隨意揮舞,朗聲道:


    “澤勒褐,碼拉若依吐磨。”不是官話發音,卻是梵文。


    他將鬼麵帆高高舉過頭頂,人皮唐卡的上的人臉像活了一般,張著嘴,麵目猙獰,好像是窒息最後的表情,目光遲滯,盯著天空。


    “十方冤魂,遵我之意。來!”


    這次沒了陰雲,李秉隱約瞧見零丁的幾個鬼影從遠處飄來,若隱若現。可再看門庭裏的高僧,各個如臨大敵。


    他心中詫異,幾個小鬼而已,三百高僧,何至於此?


    顯誠從袖口中拿出“無定法環”,擺起了架勢,卻看李秉一臉茫然的站在自己身旁,便捏了個法訣,在李秉眉心一點。


    “哇!”李秉渾身一顫,全身的雞皮疙瘩一個不落的全部結起。


    鋪天蓋日,如蝗災過境,天空中數千,乃至上萬冤魂厲鬼從四麵八方聚積而來。


    尋常人的眼睛看不見絕大多數髒東西,偶爾看見,便成為撞了鬼。李秉若沒有顯誠幫忙,則身處危難卻不自知。


    即便是香積寺的住持,也從未見過這麽多厲鬼。不管端木靖的術法修為有多高,他對手裏的兩件法器的運用,不僅能算的上爐火純青,更堪稱登峰造極。


    鬼魂天生帶著陰氣和,雖還未飛至香積寺上空,門庭裏的溫度已經冷下來,空氣中的水分在地麵凝結成白霜,轉而變成透明的冰麵。


    最凶惡的厲鬼率先飛近。香積寺的達摩首座一步踏至正殿屋頂。


    “釋厄劍,起!”


    他背後一把紅柄長劍脫殼而出,右手高舉,抓住劍柄,淩空一斬,將攻來的第一隻厲鬼斬成兩截。


    佛門之中,用劍的隻有寥寥數人,倒是顯得特別。


    這邊大寶寺的僧人們剛動,另一側一個壯漢躍入門庭正中。


    “青牛伏地”


    他雙手持一把牛頭木杵,猛的揮動一周,將撲來的厲鬼掃開——正是青牛宗青牛寺的高僧。


    “諸天厲鬼,奉我號令!聚!”


    端木靖變化招式,不斷的揮舞手中的鬼麵帆,僧人剛剛超度一個冤魂厲鬼,四麵又圍來十隻,連綿不絕,無窮盡也。


    三百僧人各自使出看家本事,和這冤魂厲鬼鬥做一團。


    不香和尚,拿出自己的呆頭棒槌,朝厲鬼腦袋砸去。


    李秉抽出韜劍,也不知道自己的劍招是否堪用,一記一天星鬥,挽個劍花,刺破兩個幽魂,居然真的有用!


    日麥就更加厲害,一根青銅棍在手,多少隻鬼怪也近不了身。


    此三人,皆是已外功降鬼一派,自保無虞,但麵對這麽多鬼魂,卻顯得有些捉襟見肘。


    更堪用些的,還得屬內功一派。


    一句法訣起,一人高的半截“金剛手菩薩”的手臂虛影浮現在高僧背後,一掌拍下,將身前的十多隻冤魂鎮壓在地麵,瞬間超度。


    一句法訣起,高僧全身冒出金光,背後生出四隻金光手臂來,各持五股杵、利劍、法索、青珠,四麵出擊。這原本是十八手“提準觀音”的金身像,這和尚學藝未至大成,僅能召出四臂。


    一句法訣起,一條青龍脫手飛出,盤旋於天空之中,正是“青龍寺”的獨門絕技。


    內功派的高僧總算對這些鬼兵起到壓製作用,不過時間一長,內功損耗,也逐漸顯出疲敝來。


    最有效的,終歸是以法寶克敵一派。


    “散花檠!起!”


    檠便是燈。散花檠是一隻燭台,三角座,頂頭是一朵蓮花。法華宗蓮花寺的住持剛剛催動,原本幹枯的蓮花頂上,忽然燃起一個碧色火苗。


    他隨手一揮,一圈光暈從燈芯飛出,厲鬼剛剛靠近,身上沾染青蓮火苗,將它整個燒掉,不死不休。


    住持催動法門,火苗從一隻厲鬼身上傳入另一隻,一傳十,十傳百,半邊天空被映成碧色。


    這散花檠,不虧是比潛心木魚還要更厲害的“佛門無上至寶”,一旦催動,局麵瞬間被穩定下來。


    顯誠雙掌放於胸口,掌心相對,距離一寸,無定法環懸空於雙掌之間,不斷顫動。


    “唵、嘛、尼、叭、彌、吽。乾坤無定!去!”


    他雙臂外拋,無定法環生出漫天虛影,從厲鬼冤魂身體中洞穿,將其擊碎。


    一隻八角金輪從老僧的手中慢慢飛出,正是涅盤宗弘福寺的退隱住持。


    金輪慢慢悠悠旋轉起來,在空中劃出折線,撞擊一個又一個的冤魂,每超度一個鬼魂,就變大一寸,無休無止。


    隨著一件件法寶加入戰局,場麵已經漸漸被三百僧人控製住。


    端木靖似乎並不著急,微微一笑,雙手握住九頭鬼麵帆,朗聲道:


    “諸天英靈,奉為犧牲!鬼蜮徒端木靖,恭請三界業鬼降臨!尚饗!”


    鬼麵帆上的第一個人頭,嘴巴大張開,將無數的冤魂厲鬼吸入口中。


    “不好!”西明寺達摩堂的首座一聲驚呼,原來端木靖從來沒有想過靠這些冤魂厲鬼能傷到三百高僧。


    這些鬼魂隻不過是他用來召喚“業鬼”的祭品而已!


    鬼麵帆上的第一個人頭近乎瘋狂的吸食著滿天的冤魂厲鬼。


    忽然這人頭猛的閉嘴,腮幫鼓的圓滾滾。


    “恭請青麵業鬼!”


    端木靖以食指在鬼麵帆正麵畫個圖紋,又一掌拍在帆上,那個人皮從九頭鬼麵帆上飛出,停在半空。


    薄薄的一張人皮腦袋,已經變成一個腦袋,他嘴巴再次張開,吐出一團雲霧。雲霧在脖子以下凝結,逐漸演變成一個人身,人臉也逐漸變形。


    青麵獠牙,赤發長耳。一身青色皮膚,粗糙卻極其健壯。


    等到整個身子都變成實體,那個腦袋上的眼睛也活了過來,腳下更是生出兩道青火,淩空而立。


    青麵業鬼雙手互握後,再分開,青光閃現,一把長槍出現在他手中。


    連帶著李秉和日麥,三百僧被眼前的景象驚的說不出話來,不少人還是第一次見到業鬼真身!


    一股強大的地獄陰氣將整個門庭包裹,空氣又冷了三分,所有人都能感覺到這業鬼的威脅。


    不等青麵業鬼發威,端木靖也不停歇,繼續擺動手中的鬼麵帆。


    九頭去其一,還剩下八頭。第二個人皮又張開嘴,瘋狂的吸納冤魂厲鬼的陰氣,與之前如出一轍。


    但這三百僧人哪能讓他如願!


    大寶寺的達摩堂首座率先一步踏出,腳尖點地,連著躍出三兩步,轉瞬已經到了端木靖身前,他手中的“釋厄劍”倏然一斬,想將鬼麵帆攔腰斬斷。


    端木靖也未料到這人的身法如此之快,停了術法,一手將鬼麵帆避開鋒芒,另一臂反手成掌,去打達摩堂首座的麵門。


    “啪!”


    兩人在空中對掌,互相被震開。


    達摩堂首座落地後退一步,穩住身形。


    端木靖連退四步,用鬼麵帆的帆杆插在地上,才勉強站穩,在外家功夫上,兩人相差太遠。


    還不等他反應過來,李秉緊隨其後,也追到了他身前,雙手握住劍柄,高舉過頭頂,正是“日飲無何”!


    李秉已經斷定了端木靖是個禍害,雖然不情願,但卻是已經起了殺心,韜劍高高舉起,重重劈下,隻消一刀,便可終結這場紛爭。


    “噌~!”


    一股火星從韜劍劍刃上擦出,一柄重劍抵在李秉身前,一個瘦弱的身軀擋在端木靖身前,全身散發著黑氣,雙目無神。


    李秉還不及看清他正臉。


    “唰!唰!唰!”


    三劍連刺,一劍快過一劍。李秉連連變招,隻能勉強躲開,知道釋厄劍再度攻來,他才有機會看清那個羸弱的身軀——不是藍田郭少爺,更是何人。


    這是這次見麵,李秉總覺得這郭少爺和上次又不一樣,卻說不出來到底是哪裏不對。


    釋厄劍主站在李秉身邊,看著端木靖,冷言道:“普定大師說你練了‘煉魂術’,卻不想你連‘舍身咒’都學了。”


    說完他緊盯著郭少爺,又道:“殿下小心,那人已經不是郭施主了。他獻出了自己的軀殼,被‘扼雲劍魂’占據,現在是一個隻聽端木靖命令的殺人工具而已!”


    端木靖被他看破招式來曆,對李秉笑道:“可惜他筋骨不強,否則剛才接下你的一劍之後,那三劍可不會讓你躲開。”


    他一邊說,一邊從袖口拿出一個碧綠的琉璃細腰瓶子。


    這是他的玉鏡寶瓶,共有三隻,分別是淺綠、碧綠、深藍三色。


    碧綠瓶中裝的原本是他煉出的“扼雲劍魂”,現在已經空了。


    端木靖將碧綠瓶的塞子拔掉,釋厄劍主雖不知那是什麽東西,但知道絕不能任由端木靖胡來,抬手便是一劍。


    扼雲劍魂反應極快,重劍一揮擋在他身前,兩人短兵相接。


    李秉得了這個空檔,運氣全部真氣,一招對月行樽,直指端木靖手腕。


    “呃~!”


    端木靖剛念完法訣,被這一劍刺傷手腕,玉瓶跌落,磕在冰冷的地麵上,裂成碎片。


    他瞥一眼地上的碎片,看著李秉,憤怒之極。


    但李秉卻理會不得這些,眼瞧著一團灰蒙蒙的氣息從碎裂的瓶子裏飄出,越漲越大,逐漸化成一個鬼魂的樣子,露出半截人身。


    一邊和扼雲劍魂打的正激烈的達摩堂首座隻瞧了那個鬼魂一眼,不可思議的驚道:“小師叔?”


    不錯!整個鬼魂正是端木靖的恩師,香積寺住持所有普字輩弟子的小師叔——正肅法師。


    “好戲!才剛剛開始!”


    ——————


    熬到兩點,這一章終於寫完。原本寫了好多佛門流派的東西,然後全部刪掉了,一方麵就是,也不是論文,沒必要“明著講大道理”,也無須做科普。二來我也不是專業人士,還是點到即止比較好。


    這一章興起用了章回體的標題,你們覺得怎麽樣。


    書友們,求推薦、求月票、求評論、求點讚,燥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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