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醇香典雅、甘潤挺爽、諸味協調、尾淨悠長。這玉壺中的‘西鳳’酒既是上品,又是陳釀。真是好酒!”韓臨淵放下酒壺,拂袖抹了嘴角溢出的酒滴,又隨手拿起筷子,嚐了一口那三素一葷中的葷菜。


    他指著第一個盤子道:“既然琴曲是《鳳求凰》,酒名西鳳是‘鳳’,那麽凰就應該藏在菜裏。我原本以為是這雞肉,勉強湊個凰字。不過仔細回味,又似乎是鴨肉。反而是這一盤素菜,做的精致,裏麵用到了‘韭黃’。


    用‘韭’來接‘酒’字,‘黃’通‘凰’。我覺得這道菜才是正解。”韓臨淵娓娓道來。李秉聽來微微點頭,但是始終沒有動筷子,也沒有喝酒。


    屏風後麵的珍兒嗤笑一聲:“公子才思敏捷,小女子佩服。”她說完,輕輕撥了一下豎琴,隻發了一個“徵”音:“然……公子卻想的太過複雜了。那盤子裏的,就是雞肉,也叫鳳凰肉。可沒有那麽多說法,公子猜錯了。”


    “哈哈哈哈。”韓臨淵大笑兩聲,略顯尷尬:“這倒是我聰明反被聰明誤了。在下認罰,姑娘有什麽問題,請問吧。”


    “小女子還不知道兩位公子如何稱呼,這第一問,便問名號吧。”珍兒的聲音溫柔恬靜,語速極慢。


    “在下姓韓名臨淵,字化夷,長安人士。”說話間,正襟危坐,透過屏風,注視著珍兒。


    李秉托腮而坐,有些不在乎,低聲道:“在下安慶方,字子興。也是長安人士”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個莊子有些古怪,隨口便用上了安子的姓名,倒是表字,的確是自己的。


    “化夷,這個表字很特別。有什麽說法嗎?”珍兒又問。


    “臨淵而立,知危自持當化險為夷,正是在下名字、表字的出處。”


    “公子是認為常能化險為夷?”


    韓臨淵自斟自酌:“凡是不試試,怎麽知道。”


    珍兒不再說話,再撫琴,起了第二首的調子:洋洋灑灑,疏闊悠遠,聽得兩人都放鬆下來。


    待最後一個音節落下,韓臨淵剛開口說了兩個字,卻被珍兒打斷:“誒,韓公子。你已猜過一題,不妨讓你身旁的安公子來猜這題。“


    這調子雖然很少聽見,但李秉也聽出來是新近江南曲子《流風回雪》,講的是甄宓的和曹植初見一麵的故事。不過他卻回話:“在下不通音律,聽不出來。抱歉!”


    若是答出來曲名,不論如何都要喝酒嚐一下,李秉幹脆說不知道。


    “無妨,這是近幾年江南才出的新曲子,少傳於坊間,公子聽不出來也不奇怪。”


    韓臨淵卻嚐了甕中的酒:“雪水梅花釀的酒,好沁香淩冽。”他隻喝了酒,卻沒有吃菜。


    “既然第二題沒有答對,那就讓我再問兩位一個問題吧。”她隨手撩撥琴弦:“兩位猜猜,珍兒是個什麽樣的人。”


    李秉沉思片刻:“聽聲音,清麗純潔;隔著屏風,略見浮影,當知身段窈窕。想來姑娘必定風姿綽約,溫婉賢淑的一代佳人。”


    韓臨淵微微搖頭,笑道:“自然是清麗佳人不錯。不過,我倒覺得,溫婉賢淑是表象。珍兒姑娘外表溫婉,實則內心熱情,活潑好動,說不好還是個急性子。”


    珍兒姑娘被說破心事,微微皺眉,心中猜測韓臨淵是否已經識破自己的偽裝,定了定心神,才恢複平和口吻,鎮定回到:“哦,何以見得?”


    “直覺!”


    珍兒心中稍定,原來韓臨淵並沒有覺出什麽異樣,隨手便彈了第三首。


    曲調起初清寡無味,之後忽然變得高亢,激蕩之後,變得哀怨。


    李秉似乎從未聽過這曲子,在看韓臨淵,他也一籌莫展。


    一曲完畢,暖閣裏居然陷入了沉寂。還是韓臨淵打破寧靜:“恕小生見識淺薄,這曲分明是兩晉風格,但卻似乎未聽過,還請姑娘賜教。”


    珍兒笑道:“公子聽不出來不奇怪。這是小女子今日即興譜的曲子。韓公子是音律大家,我無論彈什麽,都會被猜出來,索性彈一首自己譜的。”


    “哈哈哈哈哈哈。”韓臨淵被逗的發笑,連李秉都忍俊不禁。


    自己剛譜的曲子,這如何能猜得到,這珍兒姑娘是在刻意刁難了。


    韓臨淵反而覺得這樣更可愛些,心中更確定這姑娘實際是個活潑性格:“姑娘隨手彈來都是名曲,在下佩服,輸的不冤。姑娘請問吧。”


    “那這第三曲,還是珍兒發問,不知兩位為什麽會來這‘玉蕊莊’呢?”


    李秉先道:“來這裏,是為了見那藍船坊的主人。”這話是在試探,如果屏風後麵這人真的和青木川有點什麽關係,這問題一問,她當有所警醒。


    “哦?公子是為理理姑娘而來?怪不得,對珍兒總是冷冷的。”珍兒卻完全會錯了意,以為李秉有斷袖之癖,啞然一笑,再問韓臨淵:“那麽韓公子你呢?你也是為了理理姑娘而來嗎?”


    韓臨淵的雪釀梅花酒已經喝完,又拿了葫蘆裏的酒:“我隻是陪他來這裏找人。不想卻遇到了珍兒姑娘,實在是妙事,此行不虛。”


    “時刻也差不多了,讓珍兒彈完這最後一首曲子吧。”


    話音說完,一雙玉手在琴弦上,前後翻飛,這曲調比前麵三首都蕭殺了數倍。


    這是漢朝的古曲《風蕭蕭》,講的是荊軻刺秦的故事。


    這曲子還沒彈完,珍兒姑娘邊彈邊說道:“我知韓公子必然猜的出這個曲目,不過既然前三個都是珍兒再問,不若這個也讓小女子來發問吧。”


    “珍兒姑娘請問。”說話間,曲調的更加急促,正是講到圖窮匕見的地方,無邊殺意從豎琴上湧來。


    曲子戛然,隻聽屏風後傳來一道細微聲音:“李秉公子,敢問,孫無亦的《白雪內經》可在你身上?”


    兩人原本都什麽放鬆,聚精會神的欣賞這樂曲,這一聲話語,好似驚雷霹靂落入耳中。


    韓臨淵本來已經有些微醺,這一下忽然驚醒。李秉更快一步,已經站起身來:“你到底是誰?”


    “我不是已經讓你們猜過了嗎?我到底是誰?讓我想想……”屏風後的人影,從椅子上起身,換了另外一個嗓音:“我便是融教南四堂,鴆尊者。也是取你二人性命的人。”


    珍兒從屏風後麵走出來,一身大紅紗衣,結一個雙嬛嬛望仙的發髻,頭上插著極淺青色翡翠三環鳳釵,配一對同色單墜耳環;一張臉稚氣未脫,柳葉眉,桃花眼,鼻梁挺拔,鼻尖圓潤,嘴巴不大,嘴唇略厚。


    李秉聽她表明融教尊者身份,又想到之前她說”時刻也差不多”,心道不妙,難道已經是中了毒?他當下提氣,果然行氣不暢,經脈被憋的難受,連五髒六腑也被攪擾的翻騰。


    分明沒喝酒,為什麽似乎還中毒了。一絲淡淡的脂粉香傳入鼻息,李秉這才恍然大悟。糟了,光顧著堤防酒菜,其實從一進門兩人就已經著了道。中了毒不說,手裏兵刃也沒有,如果真打起來,便是十分不利。


    他正思慮對策,想示意韓臨淵後退,回頭望去,卻看他立在原地,看著珍兒的麵容,呆若木雞,滿眼盡是震驚。


    “蓄發十年為君斷,


    今朝此去一夢遠;


    若有來世再相逢,


    白首到老永纏綿。”


    韓臨淵不知為何激動至極,連嗓音都顫抖起來。吟完這首不知何來的詩,低聲嗚咽到:“應眉,是你嗎?”


    李秉也不知道韓臨淵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兩人從小長大,完全不知道韓臨淵有個朋友叫“應眉”。若要是說這是韓臨淵的計策,似乎也講不通。


    他站在原地,看著珍兒的麵容,忽然一手捂住左胸,喉頭鼓動,竟然咳出一口黑血來。他用手抹去下巴的血漬,看了一眼那漆黑的顏色,才知道酒裏當真有毒。


    沒了剛才的逢場作戲,珍兒露出本來麵貌,果然不是溫婉的性格,一時聲音也變得暴虐。“來人,把他們抓起來。”


    說完,輕輕拍掌,暖閣的門口應聲而開,十多個侍女團團圍住在門口,手持刀劍。


    李秉劍法已有小成,若是平常,再來多一倍的婢子侍女也是隨便對付,隻是現下本事發揮不出來,更何況還不清楚這鴆尊者的武功到底多高,隻能謹慎再謹慎。


    韓臨淵再咳一聲,身體不堪重負,一跟頭栽倒在地。


    “臨淵?”李秉一把扶起他,將胳膊扛在自己肩頭:“你沒事吧!”


    韓臨淵虛弱的睜開眼睛,嘴角不住的流出黑色的泡沫狀血液。他看一眼門口一幹眾人:“你別管我了,快逃!”


    話音未落,一幹侍女圍攻上來。


    一個侍女的快劍直指李秉胸口,他一腳踹在侍女手背,將劍踢飛。拉著韓臨淵的身子,回身一個側踢,踹在侍女胸口將其踢飛,擋住其身後撲上來的三五人。


    他一手扣住另一婢子的手腕,順手一擰,逼得那婢子鬆手,繳了她手中的彎刀。隨手一招“揮日陽戈”,又逼得圍上來的幾人退開。


    看著門外所有人都湧入暖閣,合圍住自己,李秉心知若再戀戰必是死路一條。


    他大喝一聲:“破!”,脖頸間三道黑色經脈瞬間浮現出來,一招“一天星鬥”,劍意淩冽,逼開圍攻上來的三人。


    他淩空躍起,借力踩著一個侍女的肩膀,飛出一步,再踏在攻向自己的刀背上,一個縱躍,扛著韓臨淵出了暖閣。


    可還未站位,一雙圓錘悄無聲息的從背後襲來。


    “嘭!”


    饒是李秉反應極快,回身一劍“星行夜歸”抵擋,結果還是被這霸道的雙錘擊中後背,整個人被打飛,連帶著韓臨淵也脫了手。


    李秉落地時,單手撐地,一左一右各一腳踢開圍上來的侍女,一個空翻,重新站穩,這才得空看一眼用雙錘那人,原來正是子午宗有一麵之緣的肉球——南四堂象尊者·樊夕象。


    再看此時韓臨淵已經被婢子們團團圍住,七八把劍抵在胸口喉頭。


    李秉正要相救,一對紅紗也從暖閣中飛出,攻向自己——鴆尊者梁珍兒也了暖閣。


    “不要亂動,否則我便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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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章寫了好久,好難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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