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日頭原本就長些,已是戌時,太陽還斜在山巔。


    最後一絲餘暉終於消失在山峰盡頭,大地由明轉暗,陰陽之交,構成一條直線。那線越過圍牆,踱過汀步,翻過塘邊柳樹,從秦茂聰腳下爬上身體,掃過眼睛之後,再也消失不見。


    太陽總算完全落山了。


    秦茂聰背靠在池塘邊的欄杆上,腰間掛著那一柄寶石彎刀,手裏捏一根柳條,似乎是等的時間長了些,上麵的葉子已經都被剃掉。


    瞧著花園門口走來三人,他用輕輕頂一下欄杆,借勢站直身子:“哎!你可真是讓我久等啊。這兩位朋友想必就是你的同夥了。”


    薑繼坤剛進院子便謹慎的看了一眼周圍,聽他在和自己說話,便答道:“你倒膽大,此刻還敢站在這裏,當真以為我會上當一人前來麽?既然我們到了,你也叫你的手下都出來吧!”


    秦茂聰打量了另外兩人,望著三皇子:“若你們敢來,勢必有高手在場,何必讓我的手下白白送死。看這位公子氣度不凡,想必就是主謀了?你身後那位,一看就是練家子,就是害了我妹夫的凶手吧。”


    三皇子“李述”也不理他,對魚令徽說道:“手段利索一點,別弄出太大動靜,去吧。”


    園子本來很靜,即便這聲音不大,秦茂聰也聽個清楚,當下笑道:“果然殺伐果斷,是成大事的人。來吧,讓我看看你們有多少本事。”


    魚令徽聞言,抽劍上前,先作揖行禮:“原本不是很肯定,看前輩的彎刀,便記起,五年前,我們在甘州馬場是見過麵的。”


    秦茂聰捋了捋胡子,沉思片刻:“哦~!原來是魚家公子,五年不見,已然不是當年的小娃娃了。”


    “前輩也依舊老當益壯,不知道前輩的嚴華秘術是否比以前更精進了。”


    世人都以為秦茂聰連的是外家功夫,卻不知他原本是拜於佛教華嚴宗慈恩寺門下的俗家弟子,先通內家,再學外家。這秘密原本是他的殺手鐧,掩其不備,出其不意,屢屢得手,此番被魚令徽道破,心道不妙。


    秦茂聰被人接了老底,也不急躁:“令尊五年前的‘死魚劍’傷不得我,不知道你又練到哪種火候。佛家九宗裏,我也想知道律宗的劍法到底能到何種境界。”


    這句話卻也說的明白:你知道我的套路,我亦知道你的底細。


    魚家祖上原本是佛教律宗靈溪廟的弟子,因“靈魚劍”江湖成名,還俗後便以魚為姓。“靈魚劍”原本是取自靈溪廟的上層劍法,此刻卻被秦茂聰說成“死魚劍”。


    魚令徽不再說話,提劍飛身,腳下三點,未及三皇子看清,已然到了秦茂聰身前,揮劍猛刺。


    這套步法喚作“花鰱渡”以飄忽多變見長,此刻魚令徽使來,卻顯的沉穩不少。


    秦茂聰看他攻來,隻是一笑,右手抽出彎刀,輕鬆擋開這劍,左手已然成掌,拍向他的麵門。這速度快極,出招卻輕描淡寫。魚令徽猝不及防,連忙抽劍回身,左手對掌,勉強借力把自己彈回一步。


    他心中大駭,五年不見,這姓秦的外家功夫已經練到如此地步,當下再不敢輕敵,輕挑兩步,又攻了上去,一招”烏青掃”挽兩個劍花攻他左肩。這劍招變化多端,趁他不防,一劍已刺入彎刀中心的圓環,反手一挑,便要傷到秦茂聰的手腕。


    秦茂聰也不強解這招,當下後退一步,順勢將彎刀脫手丟出,扔到半空。左手伸出中指食指立在頸前,右手成掌猛的拍下:“重重無盡,自成圓融。”


    彎刀刀柄上青藍紅黃四顆寶石頓時光芒大盛,四道氣勁自刀柄出飛出,化作四柄同形彎刀,分列實體彎刀兩邊。


    他指尖略微轉動,五把彎刀猛地飛出,分別攻向魚令徽前後左右及頭頂。


    武術武術,分為外家的武,和內家的術。這秦茂聰先通內家,在“術”上的造詣,確實不可小覷。


    魚令徽也不慌張,運起真氣,揮出一道劍芒,迎麵擊散前方紅色彎刀,後退一步,連使兩劍彈飛左右的青藍兩刃,借勢躍起,徑直用劍尖抵上頭頂實體彎刀的刀鋒。隻稍稍用力,“噌”一聲,彎刀被劍的力道帶偏飛出。魚令徽臨空扭身一劍劈出,身後的黃色刀光也被擊散。一連四招,一氣嗬成,毫不猶豫。


    卻看他還未落下,秦茂聰已接住彎刀,大步攻來,刀刃眼看將要傷他胸口。


    魚令徽腳尖剛一觸地,便扭身用劍硬抗一記力劈,左手一記快拳攻向秦茂聰頸部,想要逼他躲開。誰料這一記卻被秦茂聰完全猜到,他左手成掌,已然在揮至肩膀處,硬接這一拳。待卸去力道之後,反手一擰,抓住魚令徽的左臂,彎刀也已揮至魚令徽腋下,這左臂怕是不保了。


    魚令徽心道不妙,順勢扭身,橫甩一劍。這招勢大力沉,秦茂聰也不敢硬接,隻得放手,卻看那劍招力道雖大,身形卻不穩,露出破綻。


    秦茂聰抓住機會,改削為切,借著劍招空檔攻向魚令徽背部。隻聽衣服“嘶”一聲被割開,一股鮮紅迅速在白衣上蔓延。這刀傷不深,卻斜貫了整個後背。


    一刀未完,一刀又至,魚令徽窮途末路,連連三個劍花,隻攻不守,硬生生逼退來襲,卻聽他大喊一聲:“公子先走,我未必能勝他。”


    原本薑繼坤見魚令徽受傷便想溜之大吉,見李述未動,也不敢先走。此刻聞言,如蒙大赦。正要退出園子,卻見李述依舊不動,反而說道:“令徽我信你必勝。”


    令徽擋開一道刀芒,已然累極,話不多說,又對拆兩招後,隻道四字:“公子快走!他的功夫遠在我之上。”


    李述見此情景,心知這次怕是真的要栽跟頭,歎息道:“也罷,強求不得,你也小心,不行便走!”。


    魚令徽擔心秦茂聰會攔截兩人,一連數招,都隻攻不守,硬生生逼的他不能上前。誰知這卻中了他的下懷,空檔太多,又連中兩刀。


    且說李述兩人剛出了園子,六七個大漢便手持兵刃便圍了上來。


    這一招著實讓李述心驚肉跳,心道這姓秦的好謀劃:知道他自己一旦落入下風便會逃跑,不讓手下一早在園子裏等,卻埋伏在逃跑的必經之路上,真是奸猾。


    他當下不僅驚駭,更起了愛才之心:若是這人能為我所用,何愁大事不成。心裏如是想到,卻見那些人已經撲了上來,當下從腰間抽出一根青銅絲線來。這門兵刃叫做“鎖魂絲”,青銅絲線兩端均是一副指套,絲線堅韌且鋒利無比,一旦手臂被纏上,隻需稍稍用力,便要割得三斤肉下來。


    他武功尚可,又有兵刃在手,應付三兩個普通門徒還不費力,隻是旁邊的薑繼坤就捉襟見肘了。他隻會些粗淺拳法,此時身上已經挨了一槍。


    李述甩出鎖魂鉤,掛住一人的劍尖,用力一拽,扯得長劍脫手飛出,踢開一柄長槍後,猛地躍起接住劍柄,落地一個箭步,衝到薑繼坤身前,替他擋開一刀。


    回頭喊道:“這裏有我頂著,你快去找那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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