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整件事,涉及趙瑜身份的部分,都是在上林苑審問出來的,除了皇上和內侍總管,並無第三個活著的知情人。


    瞞下趙瑜的真實身份,皇上給裴家定了通敵叛國的罪。


    裴家通敵,罪及皇後,皇後的棺槨,也被移出皇宮。


    皇上大義滅親,不顧皇室顏麵,將此事昭告天下,反而獲得天下百姓的讚揚,實乃千古明君。


    因為是通敵之罪,皇後死後,宮中不舍靈堂,不擺牌位,不拉帷幔,不舉行一切喪事活動,沒有弔唁沒有哀悼。


    仿佛,死掉的是一個不值一提的宮女。


    整個皇宮,隻有九皇子趙玨哭的死去活來聲嘶力竭的要母後,奶娘告訴他皇後死了,懵懂的他,不知道什麽叫死了,隻嚎啕大哭著讓皇後先別死,趕緊回來陪他。


    ……


    皇後的棺槨不能下入皇陵,隻被草草掩埋。


    因著陪葬物品珍貴,棺槨入墓不足一天,便被江湖盜墓者挖掘,時近秋末冬初,荒野野獸出沒,將皇後的屍身咬了個稀碎。


    有人將此事寫了摺子遞上去,皇上看過,不問皇後如何,反倒問今年的選秀,是否準備妥當,並將選秀事宜,全部交給平皇貴妃全權管理,掌管六宮大權的鳳印,也移送平皇貴妃處。


    可平皇貴妃,還被禁足中,皇上未說她何時可以解禁,一時間,宮裏的氣氛,格外沉重微妙。


    ……


    血紅的傍晚。


    禦書房。


    內侍總管端了一碗銀耳燕窩粥送到皇上桌案上,「陛下,歇歇吧,摺子看的久了,眼睛要變壞,喝點燕窩粥吧。」


    皇上嗯了一聲,卻沒有抬頭。


    內侍總管幽幽嘆了口氣,「陛下,身子要緊,您這不日不夜的,從事發那日到現在,顆米不沾,您不餓,奴才也心疼啊,好歹吃點。」


    皇上深吸一口氣,帶著顫抖,將氣息吐出,「朕不好嗎?」


    內侍總管一愣,忙回答,「陛下乃千古名君……」


    皇上將手裏的摺子啪的合上,朝外一推,抬頭瞪了內侍總管一眼,「老東西!」


    內侍總管忙垂了垂頭,不再繼續說下去,緊繃的神經卻是一鬆。


    從那日離開上林苑回到禦書房,皇上便滴水不沾顆米不進,除了朝堂議事,下發指令外,不多說一句話,回到禦書房,更是一言不發,一頭紮進摺子堆裏。


    不吃不喝,甚至,不睡!


    現在他肯說話了,可見心裏是略略舒服了些許。


    皇上沉沉一嘆,眼底帶著濃濃的悲痛,仰頭,望著頭頂的雕樑畫棟,「你說,婠婠為何不喜朕?」


    內侍總管的心,猶如被人狠狠攥著,有些透不上氣,片刻,低低道:「陛下,奴才覺得,婠婠姑娘不是不喜陛下,是太喜了,所以不願嫁給陛下。」


    皇上悲慟的眼神一顫,哽著嗓子道:「這話你從前從未說過。」


    內侍總管抿抿嘴唇,「從前,奴才也以為婠婠姑娘難產,是她自己……」


    眼見皇上置於扶手的手捏成拳,手背青筋畢現,內侍總管的聲音頓住。


    「你繼續。」皇上的聲音暗啞低沉。


    仰頭看著頭頂的雕梁,眼底噙著不願讓人看到的淚珠。


    內侍總管又一個嘆息,道:「奴才想,按著婠婠姑娘的性子,她大約是不願意與人共侍一夫的。她喜歡陛下,正因為愛,她不能接受和其他娘娘們共同服侍陛下,所以,她寧願不要這愛。」


    皇上的心,鈍鈍的一疼。


    高傲如婠婠,他卻將她像犯人一樣囚禁在那湖底密室……


    他自欺欺人的以為,她會屈服,她會求饒,她會……結果,她到死都沒有說一句愛他。


    那日在密室裏,他對鎮安王說的話,都是他自己編出的謊言,他多希望,那謊言,就是事實!


    可……


    「你說,她恨朕嗎?」眼角一行滾燙的淚珠落下,皇上低低問道。


    內侍總管想說,當然恨啊,可他不敢說,隻沉默不言。


    內侍總管沉默不言,皇上搖頭苦笑,嘴角揚起的笑因為麵頰上的淚痕,越發讓人瞧著生寒。


    「她恨朕,她當然恨朕,朕不僅毀了她,還毀了她的女兒!朕如何對瑜兒,她的在天之靈都看著呢!她怎麽會不恨朕呢!」


    內侍總管……您對公主,的確是狠了些!


    皇上重重一嘆,「你說她是因為愛朕,所以才不願做朕的妃嬪,朕不信。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皇後臨死前說,婠婠愛的人是皇兄,你說,她愛皇兄什麽呢?皇兄那麽懦弱無能,連隻兔子都不敢殺。」


    內侍總管道:「陛下,皇後的話,如何信的,她就是存心那樣說的。」


    皇上苦笑,「可朕,偏偏就信了,朕真的信她,那說那句話的時候,眼睛看著朕,眼底的那種嘲蔑,紮的朕心疼。」


    「不過真相如何,都過去這麽多年了,陛下還……」


    「朕也知道過去這麽多年了,朕也知道該放下了,可朕放不下,朕放不下她啊!」說著,皇上坐直起來,在內侍總管麵前,毫不避諱的一把擦了眼角的淚。


    「以前,她沒死的時候,秦銘遞摺子,總會問一句她是否安好,朕就以為,她和秦銘有情,所以,朕一次也沒有讓她看秦銘的摺子。後來她死了,秦銘就再也不給朕遞摺子了,這麽多年,秦銘一個摺子都沒有親手寫過,朕依舊覺得他們有情,所以,朕容不下秦銘。」


    「可現在,朕忽然想明白了,她叫秦婠婠,秦銘也是姓秦,他們難道就不能是兄妹!可惜,朕的嫉妒心太強了,一次都沒有問過她,她和秦銘,到底是什麽關係!如果朕當年問了,也許,就沒有誤會了。」


    內侍總管……


    您恨了秦銘這麽多年,奴才一直以為,您知道秦銘和秦姑娘的關係呢,合著,您這全憑自己臆想猜測啊?


    沒有真憑實據,就這麽……陛下,您可真是我的好陛下!


    可這種話,腹誹一下可以,聽皇上自己黑自己的說一下可以,他卻不能接茬。


    「你給秦銘寫封信吧,告訴她,婠婠的死因查出來了,是皇後作祟,看看他什麽反應。」剛剛還一臉深情懊惱悲痛不已,一個轉瞬,皇上的臉,便是君主專用的冷漠。


    內侍總管頓時……


    帝王的心,果然和常人不一樣。


    「是。」腹誹過後,內侍總管應諾。


    皇上端起手邊已經涼透的燕窩粥,喝了幾口,「這幾日,趙瑜和趙鐸,做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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