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雨出了巷口一問,才知道那位自稱精通玄學的潦倒郎中的大名:賀競成。


    賀郎中雖然圓滑世故,但似乎沒有必要有意欺瞞,而且一時半刻也很難編出合乎情理的謊言。所以張雨幾可斷定,他的一番說辭應該大致可信。


    經過今日的暗訪,真相業已逐漸明晰,呼之欲出。


    俗話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楊烈在外浪蕩慣了,大概口味也是生冷不忌。一來二去,暗中與欲求旺盛的李氏勾搭成奸,致使其有了身孕。於李氏而言,已然青春不再,就算貪攬再多的錢財,都不如自己生個孩子作為倚靠來得實在。


    李氏自然是想全力保胎,將孩子順利生下,可楊烈卻不是這麽想了。設法打下李氏腹中的胎兒,才是永除後患、最為穩妥的辦法。而在李氏的脅迫下,不得不勉力虛與應付。


    原本隻要楊老爺身體康健、精力充沛,把這頂綠帽子扣在他的頭上,此事想要遮掩過去,倒也不難。偏偏楊老爺業已年邁、雄風難振,授予李氏掌家理財之權,不無安撫之意。李氏無奈之下,隻得大吹枕頭風,借以服藥滋補為名,暗行壯陽之實。既可讓自己的孩子有個合理合法的父親,又可讓老爺子早登極樂,也好名正言順的早日全盤接手家產。可謂是一石二鳥,惡毒之極!


    然而,李氏非但萬萬沒有料到楊烈的用心之險惡,而且大大低估了楊宏與楊照父子的心機之深沉。


    不難想象,一旦揭破此事傳揚出去,必定是一樁天大的醜聞。對於楊家來說,無疑是滅頂之災。所以楊宏雖已洞悉一切,卻是有苦難言,隻能暫時隱忍,竭力捂住。


    楊照暗查此事,更是不難理解。隻要捏死楊烈與李氏這個致命的把柄,二人日後還不是任他宰割?


    張雨的角色有點悲催,說白了就是個躺著也中槍的倒黴孩子。


    遇襲的理由很簡單,無意中撞破了楊烈與李氏的奸情,加之因考取了秀才而受楊烈嫉恨,是以遭了黑手。下手之人十有八九正是李氏,甚至連死因都為他想好了:不慎跌落樓梯,意外身亡。


    ……好一對歹毒的狗男女!


    這番推斷當中最大的漏洞,隻可能是有人許以重金封口,令賀郎中事先嚴絲合縫的編好說辭,以備他人問詢。所以尚需最終確認,楊照仍是難脫嫌疑。


    一想到楊照,張雨便不由自主的向陶然居走去。全魚宴菜譜的價錢雖未達到心理預期,畢竟算是成功賣出去了。


    天色尚早,暫無食客。張雨進店委婉問道:“店家,昨日前來的楊家二少爺托我問詢,貴店日後是否仍會收購菜譜?”


    店裏的掌櫃與小二聞言,皆是一臉茫然。掌櫃答道:“可是北郊楊家的二少爺?他昨日並未光顧,小店亦無收購菜譜之說。公子是不是記錯了?”


    張雨立時了然,所謂代為售賣菜譜,其實是楊照的借口。


    至今為止,真相與先前的推斷截然相反,待到最終確認,就隻是揭露的時機與方式問題了。可是揭露之後呢?


    張雨自問並無萬夫莫敵的強悍身手,更傾向於鬥智不鬥力。溫柔一刀,那也是刀。


    回到楊家,又去找了楊照。楊照關切的問道:“表弟,有事?”


    楊照勤勉溫厚或許不假,但若再把他當成甘願認命的實誠人,那就是缺心眼了。


    張雨似笑非笑的道:“表兄這是什麽話?沒事我就不能來麽?不瞞你說,我方才去了陶然居。”


    楊照略顯尷尬的道:“表弟,我想幫你又怕傷了你的麵子,真沒別的意思。”


    張雨笑道:“表兄多心了。隻要情勢所需,我不會拒絕任何善意的幫助。你我乃是姑表至親,相互幫扶,原是理所應當。——今日我去陶然居隻是順便,之前還去了濟仁堂與南街小巷的醫館。”


    “你……你都知道了?”楊照聞之訝然,繼而問道:“接下來你準備怎麽做?”


    楊照有此一問,無異於直承其事。


    張雨兩手一攤道:“常言道,殺人可恕,情理難容。但表兄早有提醒,我還能怎麽樣?隻好自認晦氣,回家安居,此事永不再提。”


    張雨遇襲以來,楊家父子又是小心照拂、又是贈還家產的加意籠絡,為的是什麽?張雨旗幟鮮明的表明態度,便是給他們服下了一顆定心丸。


    楊照心領神會,欣然道:“你能顧念我楊家的顏麵與些許恩義,那是最好。你孤身一人,回家安居不易。日後我會稟明父親,對你予以更多資助。”


    臨時畫餅,殊少誠意,張雨並不領情。皺眉道:“表兄,我倒是沒什麽。正可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一步慢,步步慢。如今我最為擔心的是,舅父老來得子的喜訊,隨時可能會傳遍渭南!到了那個時候……。”


    “到了那個時候”將會如何,還用多說嗎?真凶隻需與李氏橫下心來,置諸死地而後生,聯手決然一賭,楊宏難道還能拉下臉來自曝家醜、當眾殺了他們不成?那他心中會是何等屈辱滋味?又將陷入何等狼狽的無奈境地?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張雨一席話,已非陰損二字足以形容,說是陰毒似乎更為恰當。


    楊照驀然大驚:“真若如此,該當如何?!事關重大,父親不得不慎之又慎,一直難以決斷!”


    張雨嘿嘿一笑:“這有何難?反其道而行之即可。楊家仆婢眾多,誰都不瞎也不傻。表兄莫非以為,此事還能瞞得住麽?暗地裏密切留意,明麵上不予理睬。外間的流言蜚語但有風聞,便可立刻放風應對。”


    “至於如何編排李氏的風流韻事,那就是你的事了。總之不要扯到大表兄身上,也無須為他分辨什麽。見怪不怪,其怪自敗,免得愈描愈黑。時間一久,事情自然就會淡了。”


    楊照默然片刻,冷冷道:“隻要楊家聲譽不敗、家勢不倒,李氏一介婦人,又能掀起什麽風浪?唯有淪為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


    張雨伸了個懶腰,貌似不經意的說道:“表兄德才兼備,大表兄遠不能及爾!那晚的凶器是重要證物,我連血跡都未抹去,業已小心收好,日後表兄或許用得上。”


    “你說什麽?你留藏了凶器作證物?絕無可能!你受傷當夜的淩晨,大哥借口宿醉未醒不敢露麵,父親明明是命我清理善後的……。”


    楊照下意識的脫口說到大半,立刻反應過來:“表弟,你仍不相信我?!”


    張雨輕鬆笑道:“原本隻信你六成,如今已是信你九成了!”


    張雨雖非睚眥必報,卻絕沒有胸襟寬廣到罔顧生死的地步。楊照明知他是煽風點火,卻又深以為然。楊照心裏非常清楚:張雨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支個小馬紮,安坐一旁看熱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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