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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學校園對外開放, 陸明潼照短信裏葛瑤給出的信息, 很快找到演出地點。


    李寬跟著在觀眾席後排坐下, 看著前方舞台上懸掛的“工商管理學院”的相關字樣, 在一頭霧水之中,漸漸摸出一點門道,對他說道,哦, 原來是為了你那個鄰居姐姐而來的呀。


    陸明潼沒有理他, 懶散坐著,有些紆尊降貴的神色,仿佛剛剛著急趕來的人不是他,他是被迫要來看這場演出的。


    演出水平意料之中的非常有限, 沈漁肢體動作僵硬,定點跟不上節拍,還常常忘了下一步該幹嘛, 頻頻偷看葛瑤。


    陸明潼扶額,一副沒臉看的樣子。


    旁邊的李寬樂出一聲,笑說:“你這個鄰居姐姐, 雖說舞跳得不怎麽樣,可腿好看啊。”


    話音還沒落,陸明潼幽幽地瞥他一眼, 仿佛在說,你目光收著點兒,不該看的不要瞎看。


    沈漁這個節目一結束, 陸明潼便離開了演出廳,他原本是想直接回學校的,要是動作快點,還能趕得上最後一小時的自習。


    但在出門之後,往走廊裏看了一眼,發現前方的那間教室,便似乎是演出的後台,他猶豫了片刻,走過去。


    李寬差點跟不上他飄忽的走位,“哎你去哪兒,還準備後台獻花去嗎?”


    這演出後台不存在所謂的管理這一說,是個人都能隨隨便便進去。


    陸明潼站在教室門口,往裏望了望。


    沈漁身上還穿著那件cosplay的戲服,她們這次的演出主題是迪士尼公主,沈漁扮成花木蘭。那衣服還原度還不錯,隻是為了演出效果,臉上妝容濃了一些,尤其腮紅,不要錢地撲了一層又一層,在正常的燈光效果之下,猴屁||股似的滑稽。


    整個教室裏吵吵嚷嚷的,有人馬上要上場,有人自己帶來的衣服找不到了,有人滿屋子找自己演出要穿的鞋。


    沈漁是那個嚷著要卸妝的人,一臉粉底糊得她難受死了。


    葛瑤叫她忍一忍,卸妝水忘帶了。


    沈漁說:“我不想帶著這個妝出去吃宵夜,要不等會你們先去吧,我回家卸了妝再來。”


    她話音剛落下,便有人在背後拍了一下她肩膀,遞來一包濕紙巾。


    沈漁轉頭一看,是他們院裏同年級的一個男生,但不是一個係。他是學生會宣傳部的,這演出是由宣傳部牽頭組織,因此沈漁此前便和他打過交道,印象中還比較好的一個人。


    男生笑說:“濕紙巾行嗎?”


    沈漁趕緊說了聲謝謝,將就能用。自己到那臨時搭建起來的化妝台前,抽出一片來開始擦臉。


    男生跟過來,一手撐住了化妝台的台沿,略帶三分局促地問:“你們一會兒出去吃宵夜,能帶我一個嗎?”


    “可能不行,就我們宿舍內部六個人,不帶其他外人。”


    男生躊躇一下,“要不,下回我請你吃夜宵吧?”


    沈漁問:“為什麽?”該請也是請葛瑤才對,這節目完全是她組織編排的。


    男生沒再說什麽,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我先去忙了。”


    李寬跟在陸明潼後麵,把這一出好戲全看了去,調侃道:“你這鄰居姐姐行情挺好呢。”


    陸明潼沉著臉色,轉身便走。


    沈漁不怎麽愛跟人提及自己的初戀,因為開始得稀裏糊塗,結束得也拖泥帶水,回想起來,不愉快的記憶遠遠超過了愉快的。


    她這段初戀持續了三個月不到就草草結束,隻進展到了摸摸小手這個階段。


    在相處的過程中,她實在受不了男生要她時刻報備行程、和班裏男同學多說兩句話就要吃醋的,日趨強烈的控製欲。且似乎自己始終沒有所謂的“小鹿亂撞”的心理體驗,同戀愛達人葛瑤老師谘詢過以後,便果斷提出分手。


    但對方不肯,連續的短信和電話騷擾,到後來發展成了去教室門口堵她。


    最驚悚的一次,是下了晚上的選修課以後,對方悄沒聲息的尾隨著她,一直跟到了清水街。


    男生急切地攔住她,要問她討一個說法,說如果有什麽做得不好的地方,他改。


    沈漁從前用來擺脫他的,所謂性格不合的這一套說辭,他完全不接受,


    沒辦法,沈漁隻好說:“……我感覺自己沒有那麽喜歡你。”


    “不喜歡我,那你答應我幹什麽?涮我玩呢?”


    沈漁一下給問住了。


    她自知是開竅比較晚的那一類型,初中高中從未對任何一個男生產生過喜歡的情愫。所以上大學之後,第一次碰見有人暈頭轉向地追她,自己也跟著暈頭轉向了。


    人都是有些虛榮的,她也不例外,在男生緊跟不舍的追求,和室友的不斷起哄中,她就稀裏糊塗的答應了。


    現在回想整個過程,確實是對不起他。她也就不替自己辯解了,隻是誠懇道歉。


    對方冷笑:“道歉有什麽用?我在你身上花了這麽長時間,你就是這麽糟蹋我對你的喜歡的?”


    沈漁思索片刻,問道:“你覺得怎樣才能彌補你?”


    對方不要彌補,隻想再和她試試。


    他低聲下氣的求了好久,又說找個地方,兩人好好聊聊。


    沈漁莫名覺得巷子裏比平日裏要黑上幾分,明明時間還不晚,那些鋪子卻都熄了燈。她有些慌亂,說自己要回家了,要說就明天白天再說吧。


    這聽似有些敷衍的說法惹惱了男生,叫他還非得就在今晚跟她掰扯清楚不可。


    他拉住她,不肯讓她走,開始細數為她所做的點點滴滴,越說情緒越激動。


    巷子裏有人從門口探頭出來查看,黑暗裏又“鈴鈴”地經過了一輛自行車,似也丟下了一束打量的目光。


    沈漁分外窘迫,她真是怕了這種叫人看熱鬧的場景,便急切地打斷男生,叫他別說了。


    沈漁也是男生的初戀,對於未能修成正果的初戀,人總有一種偏執。這時候的男生,已然是窮途末路的不冷靜了。


    男生一把擭住她要往回抽的手臂,往自己跟前一拉。


    沈漁急了:“你撒手!”


    男聲不肯放,著這樣攥著她,要往巷外走去。


    黑暗裏一道沉沉的聲音:“放手。”


    自行車輪碾著石板駛近,在他們身側停了下來。


    沈漁轉頭去看,車主兩手掌著車把手,腳點在地上支撐。


    昏暗裏麵上五官是不甚清楚的,可她對他熟得很,不自覺地以哀求氣口,低低地喊他一聲:“……陸明潼。”


    陸明潼下了自行車,沿牆根停好,走過來,再度警告男生:“放手。”


    他方才騎著自行車經過了兩人,聽著那爭吵的聲音裏有一道是熟悉的,便停了下來,隔一段路聽了聽他們說些什麽。


    男生瞪著他,“你誰啊?”


    “放不放?”


    等了三秒,看他還沒有見好就收的意思,陸明潼二話不說,把背上斜背著的黑色書包卸了下來,拎在手裏。


    他眼睛都沒眨一下,那書包整個直朝著男生的肩膀摜去。


    那裏麵裝著書本和水壺,一下砸過去的重量真不輕。


    男生趔趄了一下,鬆開了沈漁,轉頭與他廝打在一起。


    場麵混亂,沈漁趁機想往巷口跑去,陸明潼像是知道她要幹什麽,抬頭喝道:“別去報警!”


    憑一股不要命的氣勢,局麵牢牢掌握在陸明潼手中,他將男生的手反扣在後背,另一隻手將他腦袋摁在地麵上,冷聲道:“下回別讓我再看見你。”


    男生“呸”了一句,“你他媽有本事打死我!”


    陸明潼渾身戾氣,“你以為我不敢?我還沒成年,打死你我會判幾年?”


    沈漁在旁聽得渾身發冷,直覺得陸明潼這帶冷笑的語氣,不像是在開玩笑。


    男生顯然也被他駭到,罵罵咧咧了幾句,沒再還手。


    最後,陸明潼鬆手,叫他:“滾吧!”


    沈漁心有餘悸,站在原地一動未動,望著陸明潼,半晌憋出一句“謝謝”。


    陸明潼冷冷地瞥她一眼。


    陸明潼記性不算差,記得這男生他見過,是在三個月前沈漁演出的當晚。


    他想起半個月前,騎車回來的時候,曾在清水街的對麵,看著沈漁和一個男生站在樹蔭底下,兩人湊近了像在聊天,手挽著手的,那場景磕磣死了。十分鍾過去了,他倆都未曾挪步。


    現在看來,那應該就是這個人了。


    陸明潼走過去,從地上拾起自己的書包,拍拍上麵的灰塵。


    他沒有應承沈漁的這聲道謝,因為心裏實在惱火,即便打贏了架,也絲毫未得消解。


    他扭頭去路邊牆根處推上自己的車往回走。


    後麵不遠不近的跟上沈漁的腳步聲。


    挺難得的,他們一道同行卻沒有互相避開。


    沈漁聽見前方自行車輪轂旋動的聲響略停了下,黑暗裏陸明潼音色沉沉,問她:“你受傷沒?”


    “我沒有,你……”沈漁自覺後半句要說的話裏帶了關心,一下覺得別扭,沒再往下說。


    陸明潼顯然也不在意,他繼續往前走,片刻,又冷冷地嘲了句:“找男朋友都不挑嗎?”


    換以前,沈漁早懟回去了,可他替她解了圍,實打實的。


    而且也沒底氣替自己辯解,雖然她覺的是可辯解的,日久才見人心,男生追她的時候,又沒這樣氣急敗壞過。


    一路沉默著走到了樓下,陸明潼停好了自行車,踏進樓裏,拍了一下手,聲控燈沒亮。


    沈漁也跟進來了,跺了跺腳,燈還是不亮。


    沉默一霎。


    沈漁說:“……好像,早上通知過,我們這兒晚上十點到早上七點要停電。”她才想起來。


    難怪這巷子裏黑得可怕。


    又沉默一霎,陸明潼問:“去買蠟燭麽?”


    沈漁愣了下,“……好啊。”


    他們折回去,一起去買蠟燭。


    安靜的氛圍,隻有腳步一聲疊一聲的。


    零星的幾家的點起了蠟燭,橘融融的一捧光。


    沈漁好難得的,體會到了一種久違的平靜。


    好像一時間愛與恨這樣激烈的情緒終於遠離了她,在這樣一個停了電,誰也看不清楚誰的麵目,誰也不用看清楚誰的麵目的夜晚。


    她頓了頓腳步,抬頭往天上看,緩慢地呼了口氣。


    已經是嗬氣成白的冬天了,灰沉天色裏也沒見有幾顆寒星。


    前麵的腳步也頓了頓,似乎是在等她。


    她就再邁開跟上去,順便,遞上方才沒說出去的那後半句:“……你受傷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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