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兒。”秦王看著美人顫顫跪下,眉心一皺。


    愣了一瞬後,秦王大步走上前,親自將繆夫人扶起。


    臉上浮現的,是姬夭從沒見到的殷殷關切:“你身子不好,怎麽在這兒?”


    繆夫人捂著胸口重重咳嗽一陣後,十分歉疚的看著姬夭道:“王後娘娘,臣妾在您寢宮,不小心,看到了一張羊皮地圖。不知,與大王所說的,是不是同一件?”


    姬夭削肩微微一顫,避開繆夫人目光,蹲下身子,一根根撿起地上灑落的雕花竹箋。


    “娘娘這是想裝傻了。”彩姬粗暴的一腳踢散姬夭好不容易聚起的竹箋,“您不想說也可以,如今也不必搜宮,指派人去您寢宮瞧一眼,您再是想賴,也是不能了。”


    姬夭看著地上再次散落的竹箋,彈彈裙擺,然後猛然起身,一雙墨水似的眸子不動聲色盯著繆夫人:“你們擺明就是一起來坑我啊!”


    姬夭又轉頭看向秦王,語氣鬆快道:“想搜就搜。既然彩姬與繆夫人告臣妾私藏地圖,那若是本搜出來,那臣妾也要反告繆夫人與彩姬,以下犯上,汙蔑王後。”


    繆夫人從秦王懷中抽出身,羸羸弱弱十分可憐:“王後娘娘誤會了,臣妾隻是將看到的說出來。”


    姬夭笑問:“你是親眼所見。”


    “我……”繆夫人抿唇,十分為難的往一眼秦王,眼淚下一刻就要決堤,搖搖頭:“隻是,有些像。”


    “夫人。”彩姬站出來跺腳,眼看姬夭都答應搜宮了,她怎麽能打退堂鼓呢。


    彩姬可不想再一次看見姬夭憑一張嘴皮子,三兩下又將這事揭過去了。


    “妾身發誓,若王後寢宮沒有地圖,就叫妾身受百毒侵身之害,日夜輾轉,神形俱傷。”


    姬夭暗叫一聲好,等的就是彩姬沉不住氣。


    麵上依舊維持著胡攪蠻纏,語氣頗為不屑:“本宮要你死做什麽,你汙蔑本宮,本宮大人大量。自不會和你計較。


    可你卻傷了秦晉兩國聯姻之誼,毀了兩國邦交和氣。”


    姬夭無賴的攪動手中絲帕,嘲諷道:“假模假樣的誓言誰不會發,本宮也能對天立誓,如若宮私藏駐軍圖,就要本宮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死了也不得安生……。”


    “夠了!”


    秦王伸手推姬夭一個踉蹌,這潑皮樣子,耍無賴耍上癮了。


    對上她那副氣鼓鼓的樣子,秦王眉毛動了動:“王後既要孤做主,總先要自證清白才是。帶路吧!”


    姬夭挺胸抬頭,整理左右衣襟,然後雄赳赳氣昂昂的瞟一眼鬥雞眼似的彩姬,帶路就帶路,who怕who?


    秦王好整以暇的跟著姬夭,還不忘憐香惜玉一番身旁的繆夫人,殷勤攙扶著,好像繆夫人沒了他就不能走路似得。


    這畫麵,鹹陽宮的宮人及彩姬,全都見怪不怪。


    隻有姬夭與兕子,暗暗對視一眼,原來冷冰冰秦王,也會為了美人,頃刻化為繞指柔。


    一行人來到姬夭寢殿,還沒入殿,繆夫人便踩住了長長裙裾,差點甩了一個狗吃屎。


    “華兒?”秦王眼疾手快的扶著繆夫人腰身,關切道:“你怎麽了。”


    繆夫人搖頭,餘光瞟到一臉輕鬆愜意的姬夭,心下立時涼了半截,她臨走時,明明囑咐侍女,小心在門口守著。


    另一頭的彩姬,正不管不顧的往殿裏衝,口裏嚷嚷著:“夫人,你快過來指指,那張羊皮圖,王後藏在哪兒?”


    繆夫人偎著秦王,身體咳得一顫一顫的,姬夭真怕這繆夫人,下一刻就咳暈過了。


    “不用麻煩夫人,本宮自己拿出來。”


    姬夭抱臂上前,推開擋在嫁妝前的彩姬:“讓讓。”


    姬夭擼起袖子,打開其中一個紅木箱子,一旁的彩姬,立刻跟長頸鹿似得,伸長脖子往裏瞧。


    姬夭拍拍手:“不好意思,還是一個箱子。”


    然後又打開箱子裏麵的箱子,側頭瞄一眼彩姬,像是在說:好奇就看過來啊!


    彩姬捂著帕子側過頭去,她才不上當。


    於是,姬夭繼續開箱子裏麵的箱子,喃喃道:“繆夫人,本宮真是好奇,你說當時本宮讓你來寢宮,是讓你搬案幾上明放著的雕花竹箋,好贈予你寫詩。


    您怎麽就閑不住,跑來翻本宮的嫁妝箱子呢?”


    繆夫人咳得臉色通紅,身子一抖一抖,卻還撐著說話:“冤枉……王後娘娘是想說臣妾也故意構陷嗎?”


    “噫……找到了。”姬夭從箱子裏探出手,拿起一張泛黃的羊皮地圖高高舉過頭頂,晃了晃,“繆夫人是說這個嗎?”


    繆夫人心口揪的,像一股粗麻繩兒,箱子裏的羊皮地圖,她是切切實實瞧仔細了,是秦國駐軍地圖無意,但此刻王後如此大大咧咧的在眾人眼前晃,加上侍女的失蹤,這地圖,怕是多半已經被王後的人換過了。


    可萬一是王後的虛張聲勢呢?


    從她離開到回來,不過一盞茶功夫,侍女是繆家為她精選的死士,要被王後的人撂到,也是頗費一些功夫的,萬一王後的人,沒來得及換呢?


    “是。”繆夫人點頭。


    在她糾結地圖真假的時候,已經忘了否認偷翻王後嫁妝一事。


    秦王果然微不可見的皺了眉,恨恨刮一眼姬夭:“拿過來。”


    一旁的見彩姬當真拿出羊皮圖,眼睛就跟長在羊皮圖上似得,恨不得先替秦王瞧上一眼。可惜輪不到她放肆,繆夫人比她受寵,姬夭比她地位高,成敗在此一舉,她比任何人都期待答案。


    姬夭在交羊皮圖過去的時候,不忘故技重施,翹起尾指,暗暗刮幾下秦王掌心


    秦王太陽穴跳了跳,小姑娘在哪兒都不忘撩騷。


    彩姬眼睛直勾勾盯在羊皮圖上,恨不得將厚厚的羊皮卷給穿透了,繆夫人倒是稍微含蓄一些,一邊捂著帕子咳嗽,一邊有意無意的側頭偷瞟,奈何秦王手舉得太高,繆夫人頭偏的再狠,也隻能瞧見秦王一直緊繃的下巴頜。


    眼見著秦王臉色由白轉紅,再由紅轉黑,黑轉青……最後又由青轉白,像一個彩色大輪盤,通通轉了一圈後,陰沉沉的收起地圖。


    “怎麽樣?”彩姬虎視眈眈的眼神,真恨不得撲上去搶過來自己瞧。


    秦王一把將地圖塞在姬夭手中,喝問道:“什麽鬼?”


    彩姬眼疾手快,趁姬夭沒拿穩,一把搶過。


    繆夫人再顧不得矜持,湊去彩姬身側伸頭一起瞧。


    姬夭站在原地,被秦王兩道冰錐似的眼光盯著,好像下一刻,就將釘出兩個窟窿。


    彩姬看完,氣急敗壞的扔掉羊皮圖,也似繆夫人一般,顫抖著捂著胸口:“無恥!無恥!簡直無恥之際!”


    姬夭頂著秦王目光,硬著頭皮撿起地上羊皮圖:“彩姬與繆夫人可看清楚了,這真真是本宮的嫁妝,並非什麽黑甲兵的駐軍圖。”


    彩姬像吞了半隻蒼蠅一般的惡心:“怎麽會有這般無恥的嫁妝。”


    姬夭暗自搖搖頭,感歎這年頭的人,性知識教育之貧乏,敢做還不敢看了。


    “姬夭。”秦王嚴厲的剜一眼,不悅問道,“你到底搞什麽鬼?”


    姬夭知道秦王不高興,她偏偏反著幹,將羊皮圖藏在袖子裏,小臉一揚,正正經經的給眾人科普:“我們晉國規矩,女子出嫁,母親都會為女兒準備一些……”姬夭朝秦王眨眨眼,繼續大聲說,“有關夫婦之道的秘籍書冊,你們所看瞧見的,就是母後為本宮準備的《天地交征陰陽大樂賦》,以此鎮邪神,除瘟魔,羞得它們不敢近身。”


    這話姬夭說的理直氣壯,沒有一絲羞愧。


    彩姬狠狠壓下心頭那口老血:“晉國有這規矩?”


    彩姬話音剛落,門外就有人大聲替姬夭答了:“這你是晉國人還是王後姐姐是晉國人呢!”


    寒姬提著裙子跨進寢殿,雙手叉腰,頗有一言不合就幹架的架勢:“我們晉國來的女子,每人都有,繆夫人與彩姬美人不相信,是不是要去我們每個人的嫁妝箱子裏翻一翻。”


    別說,彩姬還真有這想法,隻是朱唇方啟,繆夫人就狠狠暗掐了豬隊友一把。


    繆夫人撐著其紙片似的小身板,捂著胸口,楚楚可憐的走到姬夭跟前跪下,嗚咽了好幾聲。


    姬夭真是為繆夫人惋惜,再晚出生個一兩百年,西施姐姐捧心隻能算西施效顰了。


    繆夫人雙手用帕子邊楷眼淚邊道:“妾身糊塗,冤枉了娘娘,妾身有罪,可妾身的初衷是好的。


    妾身出身將門,不免對羊皮圖這類緊張些。”繆夫人難得一次說了這麽長一串,雙手捂著帕子一顫一顫,轉頭深深凝視秦王,繼續泫然哭泣,“戰場凶險,稍有不慎就可能屍骨無存,全軍萬劫不複。


    所以妾身不悔,為了秦國安危,為了大王的王圖,妾身甘願受罰。”


    這才是真正的以退為進,加上繆夫人聲情並茂淚眼婆娑的演繹,千般柔情萬般委屈全都匯集在一句為大王王圖霸業而獻身的口號裏。總之千言萬語,我都是為了你,死而無怨。這樣的一腔深情,這樣的勇氣,這樣的楚楚可憐,這樣的柔弱無辜,連姬夭都動搖了,秦王怎麽還能忍心。


    姬夭暗暗為繆夫人鼓掌,論演技論口才,她姬夭自歎弗如,甘拜下風!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王姬請自重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無衣11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無衣11並收藏王姬請自重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