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熙漸漸又恢複過來了,這位天子,再一次從絕境之中走了出來,坐在厚德殿裏,半垂著眼簾,手中總是捧著一本書,沒有人敢對視,也沒有人敢打量,在他的身邊,司馬懿率侍中台諸官吏,正在批閱各地送來的奏表,當今天子是最好勤政的。


    先有司徒曹公曰:臣聽聞,仁廟之時,殿內之批閱以三車運送,毅廟之時,仍有兩車,此故盛世之始也。


    大概,天子也是從那時開始了自己對於處理政務的嚴格要求,每一日,官吏們都是駕著馬車,將各地的奏表遞送至於厚德殿,讓天子來進行審閱批複,曹司徒昔日之言,大抵是想通過孝康皇帝的勤政來鼓勵天子,讓天子莫要心生懶惰的,可是,他大概也沒有想到,這位天子竟信了他的話。


    沒錯,三輛馬車的奏表,那是曹操所編出來的,就算有如此之多,當時的奏表也是直接進入尚書台,到達王符的手裏,所以真正每日批閱三車奏表的人,應該是王符才對,他隻是誇張了一下,用來勸君,隻是,劉熙是信了他的鬼話,從延康三年開始,每日批閱二三車奏表,卻不曾有一日荒蕪。


    坐在厚德殿裏,司馬懿迅速的完成了對諸多奏表的批閱,天子還是很勤勉,不過,自從設立三令之後,天子就將一部分的地方批閱交予了侍中令來進行批複,在這方麵,司馬懿顯然是比諸葛亮要做的出色,諸葛亮這個人,什麽都好,就是對臣子們太過於溫和。


    就說先前,群臣常常上奏天子,奏表裏竟都是些混賬話,郭嘉批閱之時,直接破口大罵,將這些人罵的抬不起頭來,重則罷免其官職,使得小人不敢腹議與廟堂,可是諸葛亮擔任侍中令的時候,就不敢如此了,好在如今的侍中令,也不是好相與的,隻是靠著幾個奏表,就能看出其為人來,罷免了不少的庸人。


    再一次完成了批閱,司馬懿緩緩抬起頭來,剛抬起頭,便看到一直盯著自己的劉熙,心中大驚,連忙低下了頭,天子威勢無二,已近四十之齡的天子,變得愈發的可怕,心思更加的深沉,司馬懿暗自想著,自從世宗皇帝以來,大漢之天子,隻有孝莊皇帝是活過了四十歲的。


    之後最為長壽者便是威宗皇帝,享年三十有六,不過,在今年,當今天子已經超過了他,成為了從孝莊皇帝之後,最為長壽的天子,三十有七,隨著年齡的增加,劉熙越來越讓人捉摸不透,言語裏霸氣竟顯,已然有千古一帝之風範。


    “陛下...扶餘之報,有鮮卑之餘孽者,劫掠大漢商隊...”


    “嗯...”,劉熙眯著雙眼,這才問道:“那你覺得該如何行事?”


    司馬懿迅速思索著,他需要想清楚天子的想法,天子行事愈發的老辣,在這一年裏,天子竟將廟堂裏的部分權力分發給了眾人,言之政事有孔明,內務有仲達,督促者荀公,朕無憂也,又幾次前往祭拜忠烈祀,進行了一係列的人事部署。


    在司馬懿的眼裏,天子越來越像一個人,像數百年前某位貴不可言的亭長。尤其是在用人這方麵,天子已是爐火純青,百官在他手裏,運用自如,他已經是個相當厲害的大漢車夫了,諸多駿馬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不敢脫離馳道半點,那,對於如今的天子,該要如何回答呢?


    “臣以為,這些賊寇,膽敢害我大漢之商賈,當誅!”


    “臣請陛下派幽,寧之駐軍,前往塞外剿匪!”


    劉熙點了點頭,卻沒有開口,這讓司馬懿也有些忐忑不安,“仲達啊,朕年少時,也曾前往河北之地,不知如今之賀,新二州,狀況如何啊?”,聽到天子發問,司馬懿隻能回答道:“陛下,自從段將軍征伐鮮卑,又有盧公,陽公治理二地,近年來,此處亦是良田無數..戶籍已達三百二十萬...全因陛下之德...”


    “那裏原先隻能用以畜牧,朕聽聞啊,這畜牧之事,少些牛羊,便要耗費百畝之地,而若是耕地,五畝之家,足以持家,仲達以為如何呢?”


    司馬懿遲疑片刻,頓時明白了天子的意思,再次大拜,說道:“臣有奏!”


    “說。”


    “臣請陛下征賀新之外,廣墾荒漠,以開良田,則百萬之民得以活也!”


    劉熙還是沒有回話,笑了笑,方才說道:“這話,你還是在朝議裏上奏罷,需群臣商談,方可行事。”


    “謹喏!”


    走出皇宮,司馬懿卻是忽然就輕鬆了許多,他無奈的長歎了一聲,果然啊,這皇帝活得越久,這性子便越是不好琢磨啊,看天子的意思,是想要在賀,新,幽,寧之外,再開辟新的土地啊,當然,髒活還得是他司馬懿來辦的,他已經能想到,朝議裏的爭議要再一次出現了。


    不過,他並不懼怕,如今他是背靠著天子,隻要不失去天子的寵愛,任何人都無法來當自己的敵人,縱然是諸葛亮,也是如此。


    回到了府中,他便思索起天子的心思來,不過是一起尋常的劫掠事件,賊寇在哪裏都是有的,天子為何要會如此大動幹戈,甚至是有了征伐塞外的心思呢?


    莫非是...司馬懿心裏已經有了些想法。


    “什麽?征伐鮮卑餘孽??何來鮮卑餘孽!”


    果然,當司馬懿在廟堂裏提出要征伐塞外,開辟疆域的時候,群臣驚愕,頓時便有數個大臣起身責罵,其中態度最為堅決的,便是劉巴,可憐的劉巴,年輕並不大,全是發須全白,廟堂之中,壓力最大的或許就是他,國庫的壓力甚大,支持諸葛亮的那些政策本就不容易,還想要打仗???


    劉巴頓時也不管什麽廟堂禮儀,指著麵前的侍中令便罵了起來。


    司馬懿相當的平靜,隻是看向了中書令,荀彧也是驚愕了片刻,方才出麵,阻止了爭吵,發言者需要經過他的同意,才能開口,劉巴氣的麵色赤紅,等到荀彧讓他開口,他方才認真的對天子說道:“陛下啊,如今國庫空虛啊,自從律法施行之後,耗費巨大,如今的國庫,怎麽能支撐得起一場戰爭呢?”


    “若是執意而為,那就隻能從民間征更多的口賦...怕是會引起百姓之不滿,使得盛世無存啊。”


    “當今百姓富裕,難道隻是一些口賦,就能使得盛世無存?”,司馬懿也不退讓,直接開口反駁,這些聞人家的門徒,雖說很好的繼承了聞人之才,卻也繼承了聞人之喜好,因聞人公因賦破家,故而對於口賦格外的痛恨,這也是他為何會那般的在意國庫,就是不想讓天子將財政的壓力放在百姓的身上。


    這種習慣,自然也就被後世的追隨者所學習,如今的賦,堪稱是大漢有史以來最低的,百姓家家富裕,不過,劉巴所說的就有些過分了,大漢的百姓如此之多,又給與了幾十年的修養時日,征稅怎麽就能讓他們在一時之間破家呢?現在又不是半百年前!


    眾人便開始了辯論,司馬懿也不在乎輸贏,一個勁的與他們爭執,哪怕是辯論輸了也沒有關係,畢竟,判定他們的輸贏的,並不是別人,而是坐在上位的天子,隻有天子才能決定他們誰說的有道理,而他的這個提議,乃是天子所提出來的。


    劉熙隻是平靜的坐著,看著群臣爭執,也不開口,當荀彧再一次壓下眾人的爭吵之後,劉熙方才緩緩開口說道:“令北軍出三部校尉,集結於賀,令南軍出五部校尉,集結於新,太子監軍...征伐塞外...”,天子此言一出,眾人大驚,正要開口再勸時,天子卻已下令退朝。


    大漢的將士們最是好軍功,而延康之年,大漢少有的未曾進行對外戰爭,終於啊,他們等來了建功立業的機會,這讓南北軍的將士們極為的欣喜,天子一聲令下,群臣也沒有再反駁的機會,開始了對征伐之事的準備工作,劉巴是急得臉上又多了幾絲皺紋。


    最為開心的,莫過於太子劉衢。


    當虎兒聽聞,自己將隨軍出征的時候,一時間是不敢相信的,因為這些年裏,無數人都在提醒著他,身為太子,是絕對沒有機會外出征戰的,可是這一天來的如此之快,還在太學裏跟著崔琰學習的他,聽聞了天子之詔令,頓時告別了崔琰,興衝衝的衝向了皇宮。


    到達厚德殿的時候,他方才平靜了下來,他知道,阿父一向不喜歡看到自己得意忘形的模樣,走進了厚德殿,他卻發現,厚德殿裏竟有幾個自己也不認識的將領,他一一與這些人拜見,他們也是起身回禮,劉熙沒有看他,隻是跟這些將軍們吩咐著什麽。


    “多派遣些新卒們,不必操之過急,練軍要緊...南北軍許久都未曾參與戰事,這一次,定要讓他們成長起來,對貴霜的戰事,怕是不遠了...”,劉熙認真的說著,他麵前的正是南軍的諸多將領,他們自然也是開心,原來賀新塞外隻是開胃菜,真正的戰事還是在貴霜啊。


    隻要是能有仗可以打,他們就是極為開心的,這對於他們來說,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機會。


    看來,貴霜的覆滅之日,並不遙遠啊,想到自己可能會參與接下來的數個滅國之戰,這些將領們激動的甚至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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