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縣,司馬府。


    坐在書房內,司馬懿每日都是陪著妻兒,書房內讀讀書,再不就去後院裏喂魚,日子過的倒是清閑,因司馬懿近期內的落勢,許多好友都不曾與他往來了,司馬懿對此看的倒是透徹,昔日的他,本來還是與諸葛亮齊名,是廟堂三令的最好追逐者,今日,他卻是成為了白身,蝸居內宅。


    司馬家族的眾人,大多都很急切,就連司馬孚也屢次前往諸葛府,想要從諸葛亮這裏打探些消息,看看自己的兄長何時才能出任官職,司馬孚知道,自己的哥哥是很有才能的,雖說應該不如諸葛公,可比起自己這個蠢蛋來說,兄長的才能並非一般,這樣的人才不能重用,實在是大漢的不幸啊。


    可他每次前往諸葛府邸的時候,諸葛亮也隻能表示無能為力,他知道司馬懿的才華,可是這一切,都要看天子的意思,天子沒有啟用他的想法,就是諸葛亮有心幫他,又能如何呢?


    這些日子裏,他也常常會在天子身邊提及司馬懿,可是天子卻總是無意談論此人,每當話題到司馬懿身上的時候,天子都會避之不談,諸葛亮也隻能長歎一聲,無可奈何。


    可著急的永遠都是這些人,作為當事人的司馬懿,對此好像沒有半點的不滿,每一日都是格外的開心,滿臉的笑容,抱著懷裏的孩子,陪著發妻,聊著從前那些趣聞,當孩子拽著他胡須不放的時候,他也不惱怒,哈哈大笑,他說,自己的這個兒子,將來是可以有一番大作為的了。


    發妻問他,為何如此篤定,司馬懿總是淡淡一笑,因為他是我的兒子。


    司馬孚常常來打擾他的清閑,也不隻是司馬孚一個人,司馬懿的兄長,還有幾個弟弟,甚至是侄兒,都會來打擾他的生活,言語之中,滿是對他未來的擔憂,他們似乎對司馬懿革職在家趕到很惋惜,即使司馬懿對此表現得極為平淡,不屑一顧。


    “兄長!兄長!”,司馬孚欣喜的叫著,一頭闖進了院內,司馬懿轉過身,懷裏抱著孩子,一旁還站著發妻,兩人正要開口拜見,便看到了跟在司馬孚身後的另外一人,那人穿著顯眼的官袍,放肆的走進了他的宅院,司馬懿看了看一旁的發妻,發妻抱著孩子,離開了此處。


    司馬懿緩緩站起身來,朝著那廟堂大員,附身一拜,“拜見諸葛令公。”


    諸葛亮看著麵前的好友,他很是恭敬,穿著一身白袍,帶著儒冠,像極了一位治經大儒,許久不見,他的病情似乎有所好轉,臉色也不再蒼白,精神抖擻,有著一股出塵的氣質,諸葛亮不由得讚歎了一聲,也不扶起麵前的司馬懿,隻是笑著說道:“私下無人,仲達就莫要如此了...”


    說著,他便隨意的坐在了一旁的胡椅上,司馬孚欣喜的站在他的身後,倒不是他無禮,隻是,他與司馬懿相識已有幾十年,雖說常常會起爭執,可他們還是相識已久的故友,在私下裏,的確是用不著那麽的客氣,可是,當諸葛亮坐下來之後,他驚訝的發現,司馬懿還是保持著附身行禮的姿態,一動不動。


    諸葛亮隻覺得胡椅上好似長著荊棘,他跳了起來,麵色不再那般的隨意,急忙走上前,將司馬懿扶了起來,皺著眉頭,他看向了麵前這個陌生的故友,司馬懿恭恭敬敬的站在他的麵前,被諸葛亮扶起,也隻是道了聲謝,等諸葛亮坐下之後,小心翼翼的坐在了他的麵前。


    坐在胡椅上,諸葛亮卻有些不適,好似哪裏出了問題?


    “仲達啊?這些日子,你過的可還好?”


    “承蒙令公關照,還好。”


    “嗯...這段時日裏,律法施行之後,成果還是很不錯的。”,諸葛亮說著,司馬懿點了點頭,隻是看不到任何的好奇,諸葛亮也不好繼續講述,隻是聊了片刻,兩人都沉默了下來,沒有話語可以繼續說了,一旁的司馬孚有些驚訝的看著他們,尤其是兄長。


    他記得,兄長對於諸葛令公,向來便是看不起的,一直都想要與他爭個高下,不知為何,如今卻是如此的恭敬,小心翼翼的,完全不像平日裏的司馬懿啊。


    司馬孚看著這異常的沉默,隻好開口說道:“兄長啊,諸葛令公這次前來,是有好消息的,陛下要用你了....”,說著,他看向了一旁的諸葛亮,諸葛亮開口說道:“仲達啊,荀令公提出了地方分治策,故而需要一個能臣前往各地巡視...主要呢就是...”


    “我怕是不能相助了...”,司馬懿忽然開口打斷了諸葛亮的言語,諸葛亮一愣,抬起頭來,打量著他,“為何啊?這是一個好機會啊,陛下這是要再次重用你,你放心,這其中功勳,我絕對不會占據半點,我會如實的稟告天子。”


    “諸葛令公啊,不必多說了,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我也相信你的為人,隻是呢,我才能不比中人,如今待在家裏,也是習慣了這種清閑生活,相比而言,還是這種日子更適合我啊...整日忙碌在案牘前,那不是我所渴望的,我如今的想法,就是能待在家裏,看看書,彈彈琴,度過此生,足矣。”


    司馬孚大驚,急忙說道:“兄長!你這是什麽話啊,你是有大才能的....”


    司馬懿半斂著眼,低著頭,並不言語。


    司馬孚正要說些什麽,諸葛亮忽然開口說道:“叔達,你且出去罷,我與你兄長單獨聊聊...”,司馬孚無奈的歎息著,有些擔憂的看著兄長,還想要叮囑些什麽,卻還是什麽都沒有說,便離開了此處。風輕輕吹過一旁的花草,又吹起了池塘上的幾絲漣漪。


    諾大的院落裏,隻剩下他們兩人,久久無言。


    “仲達,你真的不願來幫我了?”


    “還是如今這種生活更適合我,還望令公莫要再為難草民...”,司馬懿說著,起身再拜,忽然,諸葛亮便趕到了些許的煩躁,皺起眉頭,質問道:“你是因天子的責罰而不滿?還是因我擔任三令而惱怒?”


    “草民不敢...草民不敢。”


    “你...仲達,你就莫要如此了,你我都知,天子對於我們是格外看重的,你有大才,很多方麵,我也比不上你,我們兩個,應該一同為大漢效力,為天子效力,你怎麽能退縮呢?天子雖說是懲罰你,卻也不曾怪過你,他隻是想讓你回到雒陽,幫我一同製定律法...”


    司馬懿依舊沒有言語,隻是低著頭,一言不發。


    “這番也不是讓你外調,這是陛下給與你一個立功的機會,想讓你正大光明的進軍廟堂中樞....”


    “不...”,司馬懿搖了搖頭,抬起頭來,看向了麵前的諸葛亮,他眼裏竟有些嘲諷,“廟堂中樞??不對,不對,我如何能進廟堂中樞啊?諸葛令公???”,司馬懿站起身來,青筋布滿了他的額頭,眼裏竟有些赤紅,他咬著牙,一字一句的說道:“憑什麽??”


    “你與我,都是自幼陪伴在天子身邊的,一同長大,為何,偏偏就你能獲得陛下之信任,為何我,就要處處被提防,處處被針對??嗯??你告訴我??”


    “從未有人針對過你...陛下也是一樣的信任你..”


    “不,不對,陛下最初是很喜愛我的,甚至,他與我走的更近,關係更密切,隻是,就在袁子逝世後不久,陛下便變了個人,他不再與我親密,我能看得出,他眼裏的提防,幾十年了,我一心輔佐陛下,一心為大漢效力,處處都做的比你好,憑什麽,天子心裏,我就是不如你??”


    司馬懿瞪大了雙眼,麵色猙獰,怒視麵前的諸葛亮。


    “我一直以為,我會是尚書令,我會與你在廟堂爭鋒,可是呢...我現在發現,那是不可能的,陛下從未信任過我,也不會重用我...”


    “夠了!”,諸葛亮站起身來,惱怒的說道:“胡說八道,不是你在兗州勾結官吏,會有這樣的責罰麽?都是你自作自受!!”


    “啊??你還有顏麵提此事??”,司馬懿忽然笑了,他看著麵前的諸葛亮,說道:“當初我們治理荊州,你可是連整個南郡收入麾下的,從太守至於裏長,都是你的人啊,甚至連水軍的將領,都是你所提拔的,你給我說勾結官吏??莫非我做的比你過分??嗯??我不讓麾下的人聽我的話,莫非要他們都不聽話麽?!”


    諸葛亮呆愣了片刻,看著司馬懿宣泄心裏的怒火,始終都未曾說出話來,沉默了許久,諸葛亮這才開口說道:“或許,因為我是天子的近親,故而,對我多有優待,可是,這並不能說是天子不信任你,你是了解陛下的,你應該知道..陛下年幼而孤,故而多疑,敏感...”


    “你也放心,你說的這些話,我是不會跟陛下說的,以臣腹議天子,那是死罪,這是你與我親自製定的律法...我現在就去厚德殿,可要我幫你為陛下帶話?”,諸葛亮認真的問道。


    司馬懿呆滯的看著他,眼眶裏忽流出淚水來。


    “若是可以,你去厚德殿,幫我問問天子...問問陛下。”


    “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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