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康七年,二月


    涼州張掖,井出黃龍


    “拿去改了!”


    “我與你說了多少次,邸報裏想罵誰都可以,但是絕對不能涉及到皇家,你這是想殺了我華雄??”


    邸報府裏,華雄暴跳如雷,麵對自己的新下屬虞翻,他是真的被嚇壞了,這位虞翻,乃是會稽人,子仲翔,是近期內被天子安排在了華雄身邊的能人,起初,華雄還是很喜歡他的,這個人,的確是一位能人,無論儒道,他都有著自己的理解,甚至能夠為之批注,比起熹平六子亦然不差,而他也極為的聰慧,目光長遠。


    奈何啊,這人就是不怕死,就是直!


    華雄活了這麽多年,還是初次看到比自己還要一根筋的愣頭青!


    這人要是活在建寧,絕對是王符的知己心腹啊,華雄如今還是很疼愛他,對於很多事情,他都能看的清楚,比華雄還要清楚,例如,先前劉熙祭拜忠烈堂,虞翻便是提出要用整整三期,來將忠烈堂的名臣講述一番,講述他們的事跡,最好,還要將仁宗,毅宗與他們之間的事寫進去。


    華雄照做,華雄來進行半杜撰,其餘文士們進行潤筆,結果便是銷量驚人,天下人都爭著去買,無數人都在敬仰各位名臣,劉熙非常的開心,廟堂群臣也非常的開心,邸報府一改從前,得到了眾人的支持,廟堂群臣,甚至都有人來拜見華雄,邀請華雄,這是華雄從未得到過的待遇。


    華雄笑得嘴都合不上了,總覺得司徒的位置又離自己近了一步。


    這位虞翻,不錯啊,是個能人。


    起初,這就是虞翻給他的印象,華雄也很喜愛他,可是,於虞翻相處越是久,華雄這心裏就越是害怕啊,這人什麽都好,就是這性格,相當的惡劣,無論是誰,他都敢罵,什麽三公,什麽雙子,沒有什麽是他不敢罵的,這一點,跟當年的王公非常的相似,當然,也有不同的地方。


    虞翻並不像王符那般看不起任何人,隻是,他這個人有點直,他是看不慣什麽就直說,絕對不會藏在心裏的那種,比如說,三公什麽事讓他看不慣,他就會直接上書來大罵三公的行為,這樣的性子,很合華雄的胃口,可他的大膽程度,卻有些超過了華雄的想象。


    “天子對廟堂三公的爭執視若無睹,或是有意挑唆?”


    這就是虞翻給他遞來的最新一期上要發表的文章。


    陳琳看到之後,臉色一白,這位小老頭就直挺挺的暈了過去,至今還躺在床榻上,而華雄看到之後,更是暴跳如雷,指著虞翻的鼻子就罵開了,華雄咬著牙,神情凶狠,看著麵前的文士,憤怒的叫道:“仲翔啊!我華雄可是與你無冤無仇,你是要想接我的位置,你說一聲就好,犯不著來取我華雄的性命!!”


    “我這是指責天子,並非是華公,華公何懼耶?曆代廟堂,朝中三公有不合者,可那都是廟堂裏政見不和,私下裏,都是一心為國民,自從孝康皇帝以來,三公齊心,故而使得大漢振興,天子卻不理會這個,有意讓三公爭執,使得他們互相敵視,一個區區農桑之策,都引來太尉的反對,嗬嗬,這樣的廟堂,還能辦成什麽事呢?”


    “嘿,你這文章發出去,明天我華雄就要去見滿寵,後天就要問斬了!你還問我何懼??”


    “華公!所謂邸報,便是要行公道之事,廟堂不公,自當抨擊,縱然身死,又有何懼?!”


    “我...”華雄長大嘴巴,卻是說不出話來,他無奈的歎息了一聲,讓周圍的官吏們去忙,拉著虞翻進了書房,讓虞翻坐在自己的麵前,官吏遞來了茶水,兩人吃著茶,華雄緩緩說道:“你還年輕,不知道禍從口出的道理啊,何況,這天下啊,都是天子的,我們身為人臣,怎麽能詆毀君主呢?”


    “無論何人,有錯,就應該被提出...”


    “勿要再說了,天子是不會有錯的,就是有錯,你想要指出,也得爬到曹操那個位置才行,當然,他之後的司徒是我,你得等我離仕,你才能擔任...”


    “唉...”虞翻隻是長歎了一聲,看向了華雄,眼裏的壓抑,讓華雄都有些心慌,華雄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一天,他來勸別人不要胡說八道,以往似乎都是別人如此勸說,虞翻也沒有再多說什麽,隻是默默的收起了那篇文章,思索了片刻,方才說道:“既然如此,華公啊,我覺得,我們可以辦一個詩賦邸...”


    “哦?”


    “就是讓天下文士給我們送來,我們用他們的文賦,傳至天下...最好就是一些讚揚天子的..這樣一來,想必華公能更快的爬到三公的位置上。”


    “哈哈哈,你想讓我盡快做上司徒?”


    “是啊,華公擔任司徒,我就有靠山了...”虞翻堅定的說著,華雄卻是感到了一絲的驚恐,合著我當司徒就是幫你頂罪??算了,要不這司徒還是讓給其他賢才們去做罷?


    不過,虞翻方才的提議還是不錯的,可以任用,華雄撫摸著胡須,緩緩點著頭。


    “嗯,你的提議倒是不錯,去辦吧,另外,趕緊去找一下陳公,陳公上了年紀,方才被你嚇得暈厥了,你去給他說清楚,他要是出了什麽事,你也跟著一起下葬!”華雄皺著眉頭說著,虞翻應喏,走出了書房。


    華雄也是有些無奈,還是原先的日子好啊,整日悠閑,哪像現在,幾乎都沒有什麽空閑的時日,整日都要忙這忙那,完全沒有任何的空閑時間,實在勞累,這些朝中重臣,還都不理解自己,說自己胡言亂語,顛倒是非,我華雄豈是那般人,活了十八載,我就從未說過一句假話!


    拎了一壺酒,華雄便走出了邸報府。


    也就需要編訂新期的時候,他才會前來,幫著如實的書寫一下情況啊,故事啊,陳琳他們就會幫著潤筆,這樣一來,故事的質量,文筆都是極為不錯的,這些日子裏,朝中百官,也差不多被他得罪完了,若不是聽了虞翻的話,編訂了忠烈堂事跡,隻怕如今他們還都不肯與華雄言語。


    嚐了一口酒水,華雄笑眯眯的看著兩邊的街道。


    街道格外的繁華,喧嘩,在這裏,交談都是困難的,可是不知,華雄隻覺得周圍都是那般的寂靜,就仿佛他這盛世排斥,完全融合不到他們之中,這種時候,總是有一種莫名的孤獨感籠罩著他,他所認識的人,一個一個的都離去了,就連唯獨能夠說上話的關羽,此刻都已遠在西州,在這繁華世界內,他就仿佛獨自一人。


    好在身邊還有個董白,不過,怎麽說呢,董白是個女子,年紀也太小,在她的身邊,華雄也不知該要說些什麽。


    正在走著,身後一聲驚呼,打破了華雄的思索。


    “有賊!”


    有人高呼著,華雄一愣,從他身邊猛地衝過去了一人,手持一個大包裹,迅速的穿過人群,華雄轉過頭的時候,還有幾個商賈模樣的人正在追趕著,口中高呼有賊,追著前方那人,從他們的服飾上看,大概是從西方來的珠寶商人,華雄的酒頓時醒了,手中酒壺猛地扔到了一旁,迅速就朝著前方那個賊人追了出去!


    “你給我站住!”


    華雄高呼著!


    街道兩邊的人都被他的聲音嚇了一跳,賊人沒有留步,也沒有回頭,迅速的穿過人群,引起了一片謾罵聲,華雄追趕著他,肺部越來越痛,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朝著兩邊的人群高呼:“抓住那廝!那廝是個賊人!”


    “抓住他!”


    “抓他啊!”


    華雄一路跑著,不斷的嘶吼著,繁華雒陽兩邊上的行人都有些驚慌,紛紛轉過頭,看向了賊人,賊人腰間有個匕首套,格外的顯眼,行人沒有聽到華雄的驚呼,繼續忙著他們手中的事情,他們實在是太忙碌了,方才是有人在言語麽?聽的不是很清楚啊。


    賊人一路都是在不斷的變換著方向,漸漸脫離人群,朝著小巷口鑽去。


    終於,在一處小巷,那賊人終於是停止了逃跑,一隻手扶著牆壁,氣喘籲籲的。


    華雄在他的身後,更加的疲憊,大口喘著氣,後背貼著牆壁,額頭不斷掉落著汗水。


    “老頭,你是不怕死麽??啊?再敢前進一步,我弄死你!”做賊的是個年輕人,年輕人的臉上滿是惶恐,可還是牢牢的抓著匕首,故作凶狠,凶巴巴的盯著麵前的華雄,華雄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緩緩站起身來,呼吸之中,帶著一些嘶啞,“你弄死老子??塞外蠻子,貴霜孫子都沒能弄死我,就憑你?!”


    華雄說著,一步一步走向了賊人。


    年輕人愈發的慌張,手中匕首亂舞,看著麵前的華雄,神色更是猙獰。


    在那一刻,年輕人失了神,轉身便跑,華雄猛地撲了過去,從他的背後,將他撲倒,整個人都壓在了年輕人的身上,賊子大叫著,華雄迅速的將他的雙手抓住,將他的匕首踢到了一旁,用褲腰帶將他的雙手綁住,再將年輕人弄起來,而在這個時候,年輕人的臉上隻有畏懼與慌張。


    “求求你放過我,我這是第一次,我阿母病了,我沒有錢,求你...”


    年輕人哭著求饒,華雄卻沒有理會。


    押著年輕人,一步一步,走出了小巷。


    走到了巷口,迎麵就遇到了那幾個商賈,丟失了包裹的商賈們,衝進了這裏,華雄正要開口,商賈們卻將目光放在了他的手中,沒有包裹,又看了看遠處,終於,在遠處的地麵上,他們發現了被偷走的包裹,商賈們大叫著,連忙衝了過去,撿起了地麵上的包裹,這才又走到了華雄的麵前。


    “你們看看,有沒有少了什麽,嗯,稍後需要你們前往廷..”


    “多謝老丈...多謝!”


    三個商賈說著,臉上滿是笑容,低著頭,迅速的走開了...


    華雄開口:“且別走,幫我叫個醫...”


    沒有等他說完,商賈們已經消失在了人海之中,華雄長大嘴巴,卻是什麽都沒能說出口,歎息著,緩緩解開了賊人手上的腰帶,將年輕人放開,賊人也迅速的逃離了這裏,華雄看著所有人遠去的身影,靠著牆壁,緩緩坐了下來,方才那般的跑動,飛撲,傷到了腰,整個後腰痛極了,就這樣坐在牆壁邊,華雄看著行人來來往往。


    輕輕的呼吸著,華雄就這樣茫然的看著街頭。


    他有些認不出雒陽來了。


    忽然,一個人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這是一位年長的醫師,背著包裹,低下身來,問道:“傷到腰了?還是腿?來給我看看...”


    “方才有個年輕人跑到我那裏,給我丟了些錢,讓我趕緊來這裏,說有人受傷了,也不肯留下姓名,真是奇怪啊,他也不怕我拿錢不來看病...現在的年輕人啊...都是急匆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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