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商議,尊大行皇帝為毅宗孝憲皇帝,入廟供,改元延康。


    是為延康元年。


    所謂延康,正是有延續安康之意,又有延續康憲盛世之意。


    不過,新的一年,卻是伴隨著不幸的消息而開始的。


    延康元年,元月


    陳留郡圉,井現黃龍


    同月,天子外公,一代大儒,太學祭酒,禦史中丞蔡邕逝世。


    蔡公想來強硬,在建寧時期,他是唯一敢與天子頂撞的大臣,這並不是因他的名分,隻是因他身上所遺留下來的建寧風骨所造成的,當孝憲皇帝想要建設皇宮的時候,當孝憲皇帝怠慢朝政的時候,這位建寧老人總是破口大罵,完全不在意自身的安危,也正是這樣的秉性,終熹平一朝,他都未曾受到重用。


    始終沒能進入廟堂的核心,資曆僅次與邢子昂的他,甚至連九卿之位都未曾擔任,他並不是一個熱衷權力的人,每日最大的享受,也不過跪坐在太學的講台邊,坐在暖和的陽光下,手持一本論語,美滋滋的看著下方的學子們進學治經,能夠看著這大漢江山愈發的強盛,看著學子們越來越多,他就已經非常的開心了。


    長女的逝世,給與了這位老者沉重的痛擊,從那之後,他一直躺在病榻上,毫無知覺,至於延康元年,他終於閉上了雙眼,與愛女相見,蔡邕逝世的消息,再一次震驚了整個大漢,正在厚德殿裏處理諸事的劉熙得知了這個消息,險些摔在了地麵上,痛哭不止,至於暈厥。


    而在雒陽內,平日裏最為活躍的學子們沉默了下來,在這數十年的時日裏,若是說誰為儒學經典立功最大,那自然是何子,何子的地位是他人所無法媲美的,可若是要說,是誰對學府,對學子們最為照顧,為之奉獻了一生,那便是蔡邕了,蔡邕從擔任太學祭酒開始,將一個隻有數百人,幾個名士,形同虛設的學府建造成了如今的模樣。


    如今的太學,乃是雒陽內占地最為龐大的建築群之一,內有學子一萬六千多人,天下官吏,八成出自與太學,這裏的書籍絕對是大漢最為眾多的書籍,蔡邕將自己家族的藏書全部放在了太學,任由學子們觀看,也使得祭酒名士們紛紛效仿,將太學締造成了文化聖地,太學門口有建寧石經,太學之內有萬卷藏書。


    蔡邕省吃儉用,為了太學的建設,幾乎將自己的家產都投了進去,這就是建寧大臣的風範,他們為了實現自己心中的宏偉藍圖,什麽艱辛都能咬著牙堅持下來,無論付出什麽代價也不會放棄,何子如此,聞人公如此,王公如此,邢公如此,蔡公亦如此,建寧初期,國庫空虛,一毛不拔,是蔡邕咬著牙,一點一點將太學建設成了如今的模樣。


    在他逝世的時候,整個雒陽的士子們,大漢地方上的無數官吏們,親自來為他送行,甚至,就連門子學,包括南北兩大學府,也有人為他送行,他代表的不隻是太學,他是天下學子的恩師,是他們的老父,他們就像對待自己的雙親一般,隆重而又肅穆的送別了蔡公。


    當天子趕到了蔡公府邸的時候,他聽到了熟悉的啼哭聲,這讓他不由得哆嗦了起來,急忙加快了步伐,走進了院落,他看到了阿母,阿母正在哭泣著,低著頭,劉熙呆愣了許久,等到婦女抬起了頭,他才看出不同來,這是他的姨母,並非是阿母,蔡貞姬早在得知阿父的病情之後,就要前來看望。


    她的夫君羊衜,乃是上黨太守,正是冬日,上黨要防備雪災,他也極為的忙碌,在安排好了郡縣裏的事情之後,他才帶著發妻,急匆匆的趕到了雒陽,可惜,當他們趕來的時候,蔡公已經逝世了,若是提早兩日,或許還能見到阿父生前最後一麵,羊衜心裏有些自責,有些愧疚,他有些無法麵對自己的發妻。


    若是他早些趕路,想來也不會這樣罷。


    他無奈的長歎了一聲,正在此時,他看到了那些匆忙進入這裏的黃門,他心裏明白,天子來了,當今天子雖與他有親,可兩人還是沒有太多相見,蔡貞姬在嫁給他之後,先是在泰山郡,後來又去了上黨郡,根本沒有機會返回家裏,他也是如此,連自己的老丈人,他都沒有見過多少次。


    蔡貞姬抬起頭,看著麵前的少年,少年酷似其母,那眉宇之間,隱約能看出蔡公早年的模樣來,蔡公兩位女兒都類父,蔡貞姬有些吃驚,問道:“獒兒??獒兒??”


    自從父母逝世之後,很少有人如此呼喚劉熙,劉熙點了點頭,拜道:“拜見姨母。”


    蔡貞姬大哭,走上前,將劉熙拉到自己麵前,認真的看著他的臉,劉熙開口勸慰著,一旁的羊衜有些不安,站在一旁,也不敢開口,劉熙勸慰了很久,這才讓黃門帶她去休息,當她離開之後,羊衜方才急忙行禮,說道:“臣拜見陛下!”,劉熙看著他,搖著頭,說道:“都是家人,不必如此,敢問姨父,上黨之情況如何?”


    羊衜漲紅了臉,說起來,他真的沒有想到,天子對他竟然還是知曉的,也知道他擔任上黨太守,要知道,天子登基也不到半年,對於地方上的諸官,他肯定還是有些不相熟的,羊衜說道:“陛下,情況還好...還不錯...”,天子點了點頭,說道:“多有勞煩。”


    “不敢。”


    兩人又聊了片刻,天子這才去使黃門進行下葬諸事。


    ......


    同年二月,天子下令,以司徒曹操為首,繼續完成官學大策,他定下了目標,要在三年裏,印刷至少五萬本書籍,要讓半數以上郡縣的官學裏擁有足夠的祭酒,要讓中原四州的幼童基本都能進入官學,能夠讀得起書籍,官學之事,群臣也沒有什麽好反對的,唯獨荀彧有些不滿,他認為,不該對天下各地區別對待。


    可是,這也沒有辦法,若是要讓全天下的幼童都能進入官學,那需要的時間就不隻是三年了。


    同時,東宮一脈的群臣開始忙碌了起來,首先是司馬懿上奏,請求建立專門負責印刷書籍的機構,名為印刷台,卻遭受到了諸葛亮為首的臣子們的反對,諸葛亮要求設立以官學為主的機構,將印刷事務包含其中,他認為,官學的規模龐大,不能再以司農來主持此事,必須要專門設立相對的機構。


    此法得到司徒曹操的認可,同月,廟堂內設立新的機構,喚作官學台,設令,比兩千石,這也能看出廟堂對官學的重視,負責門子學的大祭酒管寧擔任官學令,以東海人王朗擔任中丞,華歆擔任太學主祭酒,邴原擔任門子學主祭酒,這些人,都是博學的大儒,治理經典,傳名天下。


    在設立機構後,官學台的職責就變得十分巨大,要負責地方官學的一切問題,例如入學,畢業,乃至印刷啟蒙書籍,製定考核內容,甚至能夠插手考核之事,這樣龐大的職權,三公都有些心動,想將這機構成為自家的下屬,可是天子並沒有這樣的打算,官學隻對天子負責,亦三公不可幹涉。


    大司農劉備也並沒有對此表現出自己的不滿來,雖然這麽做是從他手裏奪走了一塊很大的權力。


    正式的機構出現之後,一切都好辦了許久,印刷書籍,鼓勵學子們前往各地擔任祭酒,同時又從地方上選拔了一群士子們,由廟堂給與俸祿,教導幼童啟蒙,同時又開放了南北學府的限製,允許他人旁聽,增設數算,刑法,農桑等課程之類,尚書令郭嘉頭一次覺得沒有那麽疲憊。


    隻因剛剛上任的年輕人們都想要表現自己,他們四處奔波,不斷的督促著各地官學,有的甚至直接動用了家族的實力,如司馬懿,他就從宗族裏拿出了自家的藏書,進行印刷,並且無償送到了兩大學府之內,天子對他的行為很是讚賞,並且給與了賞賜,於是乎,曹丕,孫權,龐統,盧毓這些人也紛紛效仿了起來。


    唯獨諸葛亮,沒有學他。


    諸葛亮直接上奏天子,請陛下應允,與廟堂考核之內,新增一項為道德分,隻有曾在地方上教導過幼童的,或者做過善事的,為國立功的,可以加以此分,而未曾有任何德行的學子,不予錄用,天子聽聞,大喜,立刻施行,此政一出,太學與門子學裏正在專心致誌的準備考核的學子們坐不住了。


    他們紛紛前往給的,有些人是教導幼童,有些人是救濟貧苦百姓,學子們之中竟興起一股行善之風來,而行善之後,有地方官吏記錄,上奏與廟堂,諸葛亮心裏知道,這製度還是有漏洞,定會出現弄虛作假者,不過,即使有一萬個弄虛作假的,隻要有一個做實事的,那也值得了。


    此政令施行之後,地方官學的祭酒數量大規模的上漲,祭酒不足的情況得到了很好的改善,天子又賞賜了諸葛亮。


    隱隱約約之間,兩位年輕人的戰爭打響了,兩人都想要證明,


    在延康之年,拉著大車飛馳的,應該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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