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裏,劉獒與滿寵麵向而坐,說起來,劉獒也有些遲疑,他知道,這位滿君行事雖有些苛刻,但他是個有才能,正直公正的官員,日後的廷尉,非此人莫屬,可是,也不知阿父對此人是看重還是怎麽,這種於世為敵,累活髒活,總是讓他去辦,這次的禁散令,沒有交給司徒,沒有交給尚書令,反而是交給了這位東宮的小屬官。


    “滿君,這番叫你前來,是有要事要托付與你....”劉獒思索了片刻,方才說道:“如今士子官吏,多有服散者,五石散,麻沸散,本為治民之良藥,落到這些人手裏,卻成了亂人心智,使人為惡的惡物,故而,天子有意禁止,此事,交予滿君,不知滿君可有什麽所想的?”


    滿寵肅穆的看著劉獒,問道:“陛下是要全部禁止,還是部分禁止?”


    “哦?何謂全部禁止?”劉獒有些沒明白。


    滿寵又說道:“此物在軍旅之中,與疾患之中,尚有大用,若是陛下決意全部廢除,臣隻要殺了製作者,使得無人再能做此物便可,若是陛下是不許士子官吏,無病痛者服用,我隻需抓捕服散者便可,不知陛下是何意?”,聽到滿寵的言語,劉獒思索了許久,也不知想起了什麽,眼裏有些悲涼,他說道:“不該全部禁止。”


    “我見過受病痛折磨的人...這散,再不濟也能讓他們免些苦楚...天子並沒有直接吩咐,要我來處置,既然如此,那就要勞煩滿君,禁令,明日就會下達,我提前告知了荀公..滿君明日就可以開始行動了,稍後,我再親自前往執金吾,滿君可以帶執金吾之部營行動...任何人都能抓!”


    滿寵點點頭,離開了此處。


    劉獒送走了滿寵,又立刻準備外出,帶上了史渙,韓浩,曹丕,孫權,就直接離開了東宮,也沒有帶上太多人,走在路上,孫權有些好奇,問道:“殿下?我們這是要去哪裏?”,劉獒說道:“滿君明日要施行禁散令,需要執金吾相助,故而,我是去拜訪執金吾,希望他能派出軍旅相助....”


    聽到是要去呂布那裏,史渙與韓浩心裏就有些畏懼,昔日那些陰影,他們遲遲未能忘記,那人帶來的恐懼,非同一般,曹丕與孫權不知這些事,可心裏還是有些疑惑,孫權問道:“殿下,這是天子吩咐的事情,給執金吾寫封書信不就好了,為何要親自前往呢?陛下可是不想殿下在此事裏太多露麵的....”


    劉獒咳了咳,說道:“你們不知道,這呂將軍啊,為人高傲,若我隻是一封書信過去,隻怕他心裏不悅,對滿君多有為難,還是我親自前往,當麵言語比較好,這也算是表達我對他的敬意嘛...”,孫權點點頭,也就沒有多說什麽,韓浩卻是瞥了劉獒一眼,別人不知,他可是知道殿下的真正目的的,不過,他也隻能藏在心裏,不能告訴別人。


    一行人趕到了執金吾大營,士卒們即刻前往稟告,很快,便恭恭敬敬的迎接太子進入,劉獒與眾人走在營帳內,卻是看著周圍,不時的打量著,也不知在尋找什麽,一路走到了營帳裏,呂布正坐在營帳內,正在讀書,孫權曹丕等人留在營帳外,劉獒獨子進入,他看到這一幕,也有些愣神,早聽聞呂將軍是能文能武的儒將,今日看來,的確是如此啊!


    看到劉獒走了進來,呂布抬起頭,笑著說道:“太子殿下來了,坐!”


    劉獒拜見了他,坐在他的麵前,呂布說道:“上次攀談之後,不知為何,殿下就再也沒有來過大營了,可是我哪裏得罪了殿下???”


    “不曾,隻是諸事忙碌,故而無法前來...”


    兩人寒暄了片刻,劉獒這才說起正事來,他說道:“將軍,這禁令,是對於官吏與士子的,軍旅並不會受到影響....明日起就要開始施行禁令了,阿父的意思是,想讓執金吾相助,由我東宮滿寵滿君施行,我這番前來,就是希望將軍能夠相助一二....”,看太子說的如此客氣,呂布很是受用。


    “這等小事,殿下寫封書信不就成了,何必要親自前來呢?”


    “將軍戰功赫赫,威名遠揚,小子豈敢不敬?”


    “哈哈哈,過譽,過譽了...”


    呂布應允了此事,隻等明日滿寵前來,就能正式施行了,聊著聊著,劉獒不動聲色的問道:“昔日,我唐突了將軍愛女,心裏實在過意不去...想起來,實在是愧疚啊....”


    “殿下勿要如此言語,我那小女,也是被她阿母寵壞了,她也有不對...”


    “今日怎麽不見她?”劉獒又問道。


    “她....”呂布遲疑了片刻,方才無奈的說道:“她去狩獵了...唉...讓殿下見笑了。”,劉獒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不能如此言語,虎父如此,家女定也不凡啊...說起來,我到如今,都未曾參與狩獵,懂得騎馬,也懂弓術,卻總是打不到獵物...”,呂布聽聞,不由得哈哈大笑,說道:“這好辦,改日,你有空閑的時候,來找我,我教你!”


    “我的箭法,在這雒陽城內,也是無有敵手的!”


    劉獒點點頭,卻沒有再提此事了。


    兩人交談了許久,劉獒這才離去,走出營帳,直接返回東宮。


    走在路上,曹丕一愣,忽然開口說道:“殿下,那人不是將做大匠馬君麽??”,劉獒轉過頭看去,那一身破破爛爛的衣裳,的確是馬均無疑,馬均牽著一匹瘦馬,馬背上大大小小的包裹,他沒有注意到劉獒,低著頭,隻管走自己的,劉獒在四人的保護下,走到了他的麵前,攔住道路,笑著問候道:“侄兒拜見叔父!”


    馬均一愣,抬起頭,看到麵前的劉獒,點點頭,受了他的拜見,疑惑的問道:“殿下怎麽會在這裏??”


    “我方才因事去尋執金吾,叔父又是往哪裏去?”


    “我...有些瑣事...”馬均說著,卻又沒有詳細說明,他看著麵前這個俊朗的太子,想了片刻,方才說道:“若是你願意,可以與我一同前往,如何?”,劉獒想了片刻,東宮內自己也沒有太多的事要做,禁令也是滿寵去施行,去就去罷,他點點頭,便跟著馬均一同趕路,走在路上,馬均幾次都想要說些什麽,卻也不知該如何言語。


    “殿下,你覺得,何為盛世啊?”馬均問道。


    “國泰民安,無外憂,無內患...”劉獒說著,馬均沒有開口,皺著眉頭,若有所思的點著頭,一行人來到了城西,劉獒從未來過這裏,這裏是新擴增的地區,幾處地界都在進行翻修,行人很少,道路都有些不堪,劉獒有些驚異,而曹丕孫權等人,也是警惕的看著周圍,他們早就聽說過城西的惡名,據說這裏有不少的惡徒。


    馬均還是很平靜,看到馬均走來,周圍緩緩走出不少的人來,這些人,有的僅僅是用一片布條來遮身,在這寒冷的冬季,他們被凍的渾身赤紅,胡須髒亂,呆滯的看著他們,馬均從馬背上拿下包裹裏,裏麵都是些厚實的衣裳,馬均讓曹丕與孫權幫忙,將這些分與眾人去,大家都忙碌起來。


    劉獒皺著眉頭,看著周圍的這一切,我大漢還有這樣的地方,還有這般貧苦的百姓?


    “殿下,你看,這些都是失去了土地的可憐人啊,有的因天災,有的因**,大漢如今的律法,豪強都不敢將他們收為佃戶,也不敢讓他們當奴仆,他們就隻能在城內遊蕩,城內的更卒,又不讓他們出來祈禱,怕他們影響皇城的威嚴..”馬均說著,皺著眉頭,又說道:“我先前收了所有的乞兒,讓他們在將作府內幹活...”


    “可是,又多出了這麽多人...殿下,你覺得,國泰民安為盛世,我是認可的,但是,我覺得,國內最底層的百姓都能吃得起飯,穿得起衣裳,哪怕再貧窮,也不至於餓死凍死,這才是真正的盛世啊...盛世,是記載與太史令的書籍上,還是在這天下百姓的身上呢?”


    劉獒沒有言語,沉默著。


    “不要搶!大家都有肉食吃!!哎,你不要生吃,生火再吃!!”


    從遠處,竟傳出響亮的女聲,眾人都有些驚異,連忙看了過去,在不遠處,一群乞兒正圍在篝火邊,手裏死死的抓著各種肉食,有半隻雞,一隻兔腿,甚至還有些剛剛被切開的肉塊,而在他們的對麵,在一群精銳士卒的簇擁下,一位長相精致,身材高挑的女孩,正在分發這些吃食。


    劉獒認得這女孩。


    呂將軍的愛女。


    她為何會出現在這裏呢?


    劉獒皺著眉頭,想著,馬均看了看,沒有在意,繼續說道:“殿下,這裏的諸多事,我昔日便與殿下說過,若是殿下能與天子言語一二,救下他們,我會非常感激殿下的...”,聽到馬均如此言語,劉獒也就暫時沒有理會遠處的那個靚影,他點點頭,肅穆的說道:“叔父放心,我會想出辦法來的。”


    馬均點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麽。


    看著遠處的女孩,劉獒很想上前與她說句話,聊聊天,或者幹脆在她麵前立下定要拯救這些人,逃離苦海的雄偉誓言,迎得她羨慕欣賞得目光,不過,劉獒始終都沒有上前,去打擾她,麵前這景象,唯有破破爛爛的房屋,一群與美掛不上鉤的人,一位穿著厚實,臉上還沾著泥土的女孩。


    可這景象,劉獒看來,的確是很美。


    他轉身離去,


    不忍破壞這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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