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大雪封路,秦中縣的消息並未傳播至外。


    縣中僅存的縣令,冒著呼嘯而過的暴風雪,徒步走到了新州治所,跪倒在門口,哭訴,陽公已逝。


    這個消息,對於正在災難之中搖曳的新州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新州新立,隻有兩位太守,這兩位太守,還在地方上火熱的進行賑災,其餘的官吏們坐鎮官府,不知所措,他們也沒有時間來思索,整個新州的賑災事務還是由他們進行調遣的。


    他們隻能打斷被寒冬凝固住的淚水,繼續投入到了賑災之中。


    縣令返回了縣城,又不敢擅自移動陽公他們的屍首,不過,他們的屍首也沒有被掩蓋住,每天都有百姓自發前來,為陽公清理掉周圍的積雪,甚至,還有人在陽公麵前放了祭壇,將僅剩的一些糧食肉食放在了上頭,日夜祭拜,縣令焦急的等待著官吏前來,一連等待了七八日。


    好在風雪極大,陽公的屍首還沒有出現腐爛發臭的情況。


    終於,裹著棉的老牛拉著車,艱難的趕到了縣裏,縣令立刻帶人前往迎接,在這個時候,風雪已經小了很多,隨著南北軍出動,道路被打破,而曹操也從東側進行了賑災救濟,這才讓賀新幽三周的情況有所好轉,賀州最先接到了廟堂的救濟物資。


    隨後便是新幽二州。


    從牛車上跳下來一位陌生的男子,年過而立,短須長襟,又接連下來數個隨從,男子渾身顫抖著,臉色通紅,看著下方的縣令,縣令並不認識這是何人,不過,看著他隨從所攜帶的黃弩,他還是搶先拜見,隨後才問起了其身份。


    “賀州刺史盧植。”


    縣令連忙再次拜見,心裏卻有些疑惑,他本以為前來的會是哪方的太守或者主簿之類,沒有想到,賀州的刺史親自前來了,不過,自己聽聞,他與陽公的關係素來不善,今日又為何冒著風雪親自前來呢?


    盧植抬起頭,用手擋在眉頭,問道:“陽公..人在何處?”


    “就在前方...大道之中...”


    “嗯...”盧植點了點頭,便看向了後方,說道:“我這次,帶來了數輛車馬,要將陽公送回故鄉,厚葬....你不必跟我而來,便在此處等待前來之車馬,帶到彼處去...”


    “謹喏。”


    盧植溫和的朝他笑了笑,這才朝著前方走了過去,身後的仆從們連忙跟上,縣令心裏不知,為何新州之事務,要由賀州刺史來執行,或許是因為他是離此處最近的兩千石罷,縣令如此想著,便令人守在城門,見到車馬,便前來稟告。


    隨從們看著沉默寡歡的盧植,心裏也是有些困惑,盧植與陽球,同時被任命在兩處新設的州郡後,便開始了他們之間的角力,盧植非常看不慣陽球諸多殘酷的做法,也鄙視他以苛法治州的方針,當然,陽球也是看不起盧植的溫和政策,一直抨擊盧植,寫詩作賦可,為官多不足。


    平常在府邸裏,盧植也沒少跟這些隨從說陽球之惡言,他常常憤怒的告知左右,自己定要在賀州尋一猛士,將陽球這賊子梟首....


    可是,沒有想到,陽公沒有等來盧植所派遣的刺客,便死在了這無情的寒冬。


    隨從們還清晰的記的,前幾日的早晨。


    有隨從欣悅的入府稟告,大喜,賊子陽球死矣。


    可是,他沒有得到他所渴望得到的獎賞,反而是給自己引來了殺身之禍,原先正因賑災物資到來而興奮的盧植,一瞬間,笑容便凝固住了,他先是詢問了事情之經過,在得知緣由之後,憤怒的處死了前來稟告的隨從,國之大賢,豈容你非議?


    隨後,盧植親自上奏廟堂,講述了新州之事,並且提出,為了防止陽球屍首損壞,自己想要前往新州,處置陽公遺體,隨後,他安排好了賀州各個郡縣的賑災之事,便朝著秦中縣前來,秦中也被稱為新秦中,乃是整個北方受災最為嚴重的地區,這番前來,盧植也沒少受苦楚。


    在道路中央,有一批百姓正在守護著,看到來人,幾人上前阻攔,拱手說道:“有大賢逝與此,還望繞道而行...”,盧植身後的隨從上前便要嗬斥,盧植揮了揮手,讓他們無奈的退下,盧植溫和的說道:“我乃陽公之故友,奉命前來處置其遺體....”


    那幾個百姓相互對視了一番,便讓出了道路。


    盧植從百姓之中擠了進去,這中段的道路都被掃的幹淨,積雪都被推到了兩邊,在最中間,一行七人,保持著前進著的姿勢,背負著包裹,一動不動,盧植心裏猛地顫了一下,走了過去,看著最後一人,這人他是認得的,是陽球的主簿,一位老吏。


    此刻,他化作了豐碑。


    盧植拱手,對他附身一拜,身後諸多隨從也連忙大拜。


    一一拜見,趕到了最前頭,一人痛苦的附身捂著腿,這人年不過二十,是陽球在新州所招收的得意弟子,在最前方,便是陽球,轉過頭,望著自己的弟子,一動也不動,盧植艱難的忍著淚水,解下了自己的外衣,隨從們想要製止,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將身上的外衣輕輕的掛在了陽球的身上,盧植望著他,久久無言。


    “陽公...君受罪了...如此,溫和些...”


    盧植低聲說著,伸出雙手,拜倒在了陽球的麵前....在他的心裏,對於陽球的行事,還是極為的反感,可是這反感,已經隨著陽球的仙逝而消散了,如今在他的心裏,卻隻剩下了思念,他們倆人,用了不到十年的時間,在這兩個新成立的州裏,造就了無數的奇跡。


    可是在如今,陽球不在了。


    誰人再會高傲的拍打著胸口,高呼:“請斬臣首”?


    唉....


    城內響起了喧嘩聲,前來迎接的陽公的車馬終於趕來了。


    盧植想要起身,猛地一個踉蹌,險些摔倒,隨從急忙上前扶住他,他雙眼含淚,望著陽球不動的豐碑,還是哭了出來,“陽公,我來接君歸家....”


    .............


    天子方才還因為災害得到控製而欣喜,便接到了來自新州的噩耗,陽公壯烈的死在了賑災途中,盧植已經前往新州,準備處置他的遺體,天子聽到了消息,坐在坐席上,呆滯的坐了許久,雙眼都有些迷茫,陽公尚且力壯,為何會如此啊?


    他早已有了腹稿,寒冬一過,便讓陽球進入宮中,代替當今之廷尉....


    “唉...唉...唉....”


    天子什麽也沒說,隻是悲傷的歎息了三聲,也沒有進食,呆愣著,空坐了數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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