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劍骨鑄器


    君遷子的醫術沒話說, 幾日之後,他還真是將頊嫿腹中的胎兒以靈氣包裹,移出了她的身體。頊嫿很是好奇地看了一眼,孩子剛剛開始成形,頭上的尖刺卻已經十分明顯。


    如今小小一團,裹在靈氣與魔息之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貪婪地吸收著周圍的營養。君遷子不斷補充,說:“快想辦法,他體質特殊,很快這點靈力和魔息就會被他吸收殆盡。”


    頊嫿從他手中接過那個小小的家夥, 步下星辰海,一路趕往不朽神木所在之處。


    天空突然風起雲湧!!


    天衢子和君遷子皆是麵色微變,這是怎麽回事?!


    突然一道閃電撕裂厚厚的雲層, 一閃炸雷由遠及近, 滾滾而來!雷若有眼,竟然是直劈頊嫿!!頊嫿的反應很直接——她一把將手中嬰兒丟出去!


    雷電轟地一聲,端端擊中嬰兒。


    天衢子和君遷子均一臉懵逼——你這反應可真快啊!!


    頊嫿幹笑:“它受得住,受得住!”說罷一把撿起嬰兒, 它外層靈力與魔息已經被劈掉一半, 似乎是發現自己賴以為生的物質在快速減少,它不安地顫抖了一下。看上去像是蹬了蹬腿兒。


    君遷子無語:“傀首能否有半分為人母的覺悟?”


    天衢子倒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樣——為人母的覺悟,嗬嗬。


    他說:“為何會有雷電相擊?這看上去不像是劫雲!”何況嬰兒還沒正式出生,就算它不為天地所容,哪有這時候降下雷劫的——那不是必死嗎?


    頊嫿倒是誠實:“不是它的雷劫。”天衢子驀地反應過來:“你的?!”


    頊嫿點點頭:“天道生吾, 本是為了鎮守弱水河口,如今本座出現在弱水河口之外,還過得挺滋潤,它自覺被駁了麵子,難免要給本座一點顏色看看。”


    說著話,又是一道雷電劈下!


    天衢子眉頭微皺,說了聲:“小心!!”他化身僅有三層功力,實在是幫不上忙。


    頊嫿猛地將手中胎兒扔給他,手中赦世蓮燈祭出,硬扛了一記天雷。三人幾乎是向城外狂奔,君遷子問:“你逃脫已久,為何天道現在才有反應?!”


    頊嫿說:“之前借了色無非之血,鑄得純血魔傀之身,它並未發覺。”


    那麽現在又是如何發覺的?!


    二人都沒有問,其實很簡單——小小胎兒頭上這根劍骨,將她的身份暴露無疑。


    驚雷聲勢驚人,好在畫城並不大。三人瘋狂趕路,天衢子目光不由自主凝結在手中胎兒身上。它還很小很小,對外界亦全無感知,隻是像一個吃不飽奶的孩子,有些驚慌罷了。


    天衢子不由自主以靈力護它,它感覺到新的營養來源,終於安心了些。像個叼著奶嘴的孩子,慢慢不再動彈。


    頊嫿根本沒有回頭看,一路驚雷追趕,身後滾滾一片全是火與煙塵。


    天衢子問:“有辦法解決嗎?”


    頊嫿說:“有!但是不是現在。它若不劈我,就會劈它了。”


    她指了指天衢子懷裏的小小胎兒,天衢子問:“現在怎麽辦?!”


    頊嫿一邊抵擋雷擊,一邊說:“將他放下。”


    天衢子聞言,將胎兒放在不朽神木之下。頊嫿施法一催,不朽神木枝葉一卷,將胎兒層層包裹。直到氣息完全被隔絕,頊嫿已經臉色發白,畢竟是剛剛取出胎兒,對肉身還是有影響。這樣一路對抗雷擊,她也吃不消。


    又是一記炸雷,頊嫿罵了一句,正要逃離,突然天衢子的化身撲了上來,整個將她抱在懷裏。天空驚雷滾動,然而一時之間,竟然是劈她不準。


    頊嫿說:“喲,功德不弱嘛。”像天衢子這樣的玄門大能,這一生做的善事定然是不少,身負功德願力,自然也是頗多。但是積累到影響天雷的地步,也確實是驚為天人了。


    她話音剛落,君遷子也是如夢初醒,忙緊跟著也靠過來。


    他身為醫修,一生救死扶傷的,身上功德更是不弱。天雷劈得更偏了。二人就這麽護著頊嫿,一路返回畫城。功德用來替她躲避雷劫,乃逆天之舉,是會有損耗的。


    頊嫿當然明白,在二人替她擋雷到第三次時,隻見一把巨劍從天而降!


    頊嫿神識一收,肉身驀地軟倒。天衢子忙接過來,任她靠在自己懷中。然後看著眼前巨劍,想想自己一路傾慕的竟然是這麽個大家夥,不由五味雜陳,心思複雜。


    頊嫿神識返回真身,頓時雷聲加劇,然而它的真身本就是雷電錘煉,這驚雷雖然看上去驚天動地,實際上卻是奈何不得她。


    相反,它在雷擊降下之前回身一劈,整個雲層皆劇烈震動。如同一棵被搖晃的樹,雨滴紛揚而落,漸成瓢潑之勢。


    天衢子護著懷中肉身,以護身氣勁隔開這雨幕重簾。


    君遷子眼看他懷中人連發絲也未濕得半分,不由歎了口氣。頊嫿站在雨中,水流衝刷在整個劍身,卻遮不住她凜冽劍氣。


    經過它身邊的落葉都被絞碎成粉。


    天空轟隆作響,像是極為震怒的模樣。


    然而雷電不過增它威勢,緊劈了幾道之後,終於緩緩收住,隻是大雨傾盆。頊嫿似乎頗有幾分得色,慢慢移至天衢子和君遷子麵前。


    畫城的土地在她劍尖之下,如同豆腐般被切割出一道深穀。她居高臨下,似在打量眼前二人。


    君遷子還是第一次這般直麵她,身上衣衫都被她劍氣割裂。護身氣勁再擋不住她凜冽威勢,雨水濕了衣角。他有些喘不過氣,說:“聖劍之威,名不虛傳。”


    天衢子倒是比他站得住,說:“若非如此,怎能鎮守天河?”


    也是。君遷子問:“接下來怎麽辦?先送她肉身回星辰海嗎?”


    天衢子點點頭,又看了一眼身前的聖劍。她劍身銀白,一條劍穗華美繁複,就這麽自劍柄垂落下來,還在悠悠晃動,似乎心情不錯的模樣。


    天衢子問:“真身不能開口說話嗎?”


    那劍穗動了動,竟是示意他扛起來。你可真夠懶的!!天衢子說:“不杠,自己跑!”


    憑什麽?!你本尊不也天天背著定塵寰?!頊嫿劍穗高舉,竟然是想打他的姿勢。天衢子隻好站定。她想是身軀笨重,不太願意移動,這時候也不再管他願不願意,非要爬到他背上。這麽一個大家夥,劍氣森森,天衢子隻覺得後背刺痛,顯然是流血了。他忙道:“你就不能變小一點!!”


    頊嫿終於倒也變成正常寶劍的大小,天衢子無奈,隻得背上背一個,懷裏抱一個,一路冒雨趕回星辰海。


    君遷子在其後,看見他的背影,竟然頗有幾分想笑。


    直到進入星辰海,外麵頓時雲收雨住。君遷子四下查看,說:“這裏有隔絕氣息的法陣?”


    天衢子嗯了一聲,並不奇怪——她本就是陣修,有什麽好奇怪的。他一路來到頊嫿寢殿,把她肉身放到榻上:“她體寒氣虛,你再給開兩副藥。”


    君遷子應了一聲,眼睛卻粘在他自後背取下的聖劍身上。半晌,君遷子終於忍不住:“我能看看聖劍嗎?”


    這句話的效果,等同於——能否借閣下老婆一看?!天衢子瞪他一眼,哪裏肯遞給他,自將聖劍放在頊嫿肉身旁邊。


    頊嫿神識當然一直清醒,這時候也沒有回到肉身去,隻懶洋洋地趴在柔軟的被褥裏。


    待天衢子化身轉身與君遷子說話的時候,她看見他背後一片深色的血跡。


    而畫城之下,不朽神木麵前,一個身影悄悄潛過來,一臉貪婪地打量神木之上被枝葉卷裹成一團的胎兒。君遷子說它頭上天生劍骨,是真的嗎?


    他慢慢伸手,想要撥開樹葉,然而剛一碰到葉尖,星辰海的頊嫿就是一怔。她神識分入肉身,問:“九盞燈搞什麽?”


    哎喲,糟糕!!君遷子緊緊捂住嘴巴。


    天衢子看了他一眼,問:“九盞燈知道劍骨之事了?”


    君遷子雙手捂嘴,眼珠左轉右轉,就是不同他對視。天衢子說:“你這嘴能不能牢靠一點?!”君遷子忙唔唔點頭,天衢子也來不及同他計較:“我先去帶他回來!”


    說完,徑自離開。


    君遷子這才鬆開捂嘴的手,立刻又恢複成一派掌院的風姿盎然:“傀首可有哪裏不適?”


    頊嫿斜睨他,半晌,問:“九盞燈為什麽要動我的孩兒?”


    君遷子一臉正色,仿佛方才那個心虛到幼稚的人不是他:“當初向家堡向老,因為意外得到天外隕鐵,鑄成天河聖劍,自己被三界共尊為器聖。九盞燈也是器修。雖然身為九淵仙宗器宗掌院,但無論如何說起來,也是矮了向老一頭。”


    頊嫿有些明白了:“是為了劍骨?!”


    君遷子說:“稀世材料對於器修本就有著巨大的誘惑力。何況是劍骨。他一生自視甚高,然而與向老之間的這道差距,是他終生心結。”


    頊嫿說:“可憐。此子不過承吾神識中一道劍氣,就算他得了去,煉成神器,又豈能超越本座?”


    君遷子哪會在這時候同她爭執,忙恭維道:“正是。此人天真到愚昧。”說完,他又討好道:“傀首聖劍風采,本院自小便有耳聞。但一直無緣得見。如今福緣深厚,能與傀首見上一麵,不知道在下能否就近一觀呢?”


    天衢子不在,當然沒人攔她。頊嫿一向大方,聞言也不在意,身側真身一動,淩空飛至君遷子麵前。劍氣淩厲如有實質,君遷子忙伸手一擋,手掌被劃出一道傷口。


    好在九脈掌院身上都有護身玉佩,這時候傷得不重。他顧不上為自己止血,目光盡落在這劍身之上。半晌,終於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劍穗。


    一件令鑄造者被封聖的神器,玄門再無二例。


    他不由歎了一口氣。頊嫿覺得這醫宗掌院可以,不免問:“為何歎氣?”


    君遷子說:“本院這一生,恐怕也不會有向老這樣的好運氣。”


    問道者,本來就是五分實力五分運道。這個頊嫿也無能為力,她劍穗一揚,似乎是慈愛地摸了摸君遷子的頭:“何必沮喪,即便當不得醫聖,你也總是三界公認的第一醫修。九盞燈才是真的慘。”


    也是。而且典春衣也會很慘——第一陣修之名早晚不保。君遷子略微釋懷,說:“傀首身體尚虛,本座為傀首開個藥方。”


    他麵前聖劍劍穗上下晃動,似在點頭。君遷子隻覺十分有趣,不由又伸出手,摸了摸劍柄。


    然而就在此時,天衢子回來了。


    ……四目相對,君遷子都能感覺到他眼中的敵意——能沒有敵意嗎?人家出門去了,你在房間裏摸人家媳婦兒!


    九盞燈被天衢子揪回來,這時候當然也心虛,但是幾乎是在一瞬間,他就被聖劍吸引了注意力。他慢慢走過去,頊嫿問:“九盞燈,為何擅動本座孩兒?”


    盡管君遷子一直在給他使眼色,他還是撲到榻前,一臉激動地道:“傀首!隻要傀首答應給九盞燈生個孩子,九盞燈願意終生侍奉!!”


    話音剛落,天衢子就一手握住了聖劍!君遷子趕緊撲上去撲住他:“他瘋了!!天衢子,他真的瘋了!胡言亂語!而且他的意思是他想要孩子頭上的劍骨,絕不是想跟傀首生孩子!”


    天衢子再次揪住九盞燈,連遠在融天山的本尊都氣得火冒三丈——是春天到了嗎?!怎麽總覺得頭上有點綠!


    九盞燈連手都沒還,就任由他這般揪著,說:“天衢子,你把孩子給我,我一定能再鑄出一把聖劍,這樣傀首也不用再鎮守弱水天河了!你們能夠長相廝守,豈不美哉?!”


    天衢子將他提過來,與自己對視。九盞燈在他將要結冰的眼神中慢慢冷靜下來。然後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在說什麽。他心虛地看了一眼榻上的頊嫿,頊嫿眸中帶笑,看不出感不感興趣,倒也不像生氣的模樣。


    而天衢子就隻差一拳揍在他臉上了:“融鑄自己的親生骨肉來求一個相愛相守,是大丈夫所為嗎?”


    他字字如刀,九盞燈不敢說話了。君遷子再三示意他閉嘴,這時候見他終於會意,忙打圓場:“傀首的藥方我開好了,天衢子,你趕緊抓藥吧,讓你那徒弟煎了送過來。”


    天衢子接過藥方,沉聲道:“都出去!”


    君遷子和九盞燈連忙出了頊嫿寢殿。一直等到他出了星辰海,前往藥坊煎藥了,九盞燈身子一貓,重又返回去。君遷子心中著急,也跟隨而至:“你能不能不要作死啊!”


    然而九盞燈哪裏甘心,他幾乎是撲到頊嫿榻前,聖劍的劍氣將他頸間劃了一道口子,他猶自不覺:“傀首,請考慮我的建議!!畢竟孩子您要生多少都有。現在三界與您,唯一的爭端就是弱水河口。一旦此事解決,您不就可以長留世間了嗎?!”


    頊嫿安靜地看他,一直等到他不再言語了,方才微笑著道:“融鑄自己的親生骨肉求一個己身自由,也配稱作聖劍嗎?”


    九盞燈愣住。


    頊嫿說:“九盞燈,向銷戈並非器聖,吾亦非聖劍。水空鏽也不是什麽聖賢君子。聖之一字,不在世人口中,亦不在你眼中。”


    九盞燈頗有些失魂落魄,腳步輕浮地走出了頊嫿的寢殿。君遷子對頊嫿頗有些刮目相看,連連告罪,生怕她怪罪九盞燈,恭維道:“傀首方才所言,君遷子甚為感佩。想來也值得九盞燈半生細品。聖劍胸懷,終是凡人所不能及。”


    頊嫿揮揮手,喃喃道:“媽的,要是劍骨鑄器,能守弱水,老子還用你說……早生一百個了好嗎?!”


    ……


    作者有話要說:  新的一個月,也要加倍努力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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