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成7年的5月13日,母親節的前一天。灰暗已久的台南天空,終於下起了雨。這是ameko離開台灣後的第一場雨。大阪現在也在下雨嗎?我很想知道。更想知道她過得好嗎?是否也同樣會想起遠在台南的我呢?


    打起雨傘,走到東寧路的那家丹比餅店。雨下得真大,即使打了傘,左肩仍然被雨濕透。媽媽喜歡吃芋頭,所以我挑個芋頭口味的蛋糕。好久沒回家了,正好趁此機會跟家人團聚一下。提著蛋糕,踩著滿地積水,慢慢走回去。


    咦?信箱竟然多出一封被雨水濺濕的信。我太粗心了,剛剛出門時,怎麽沒注意到呢?我從積了一些雨水的信箱,拿出這封來自大阪的信。歪歪斜斜的字跡,一看就知道是ameko寄來的。雨子寫的信,看來一定得淋些雨才會名符其實。


    收起了傘,握著ameko寄來的信,直奔上樓。卻把芋頭蛋糕遺忘在樓下。在震天價響的雨聲中,我小心翼翼地拆開了這封信…


    蔡桑敬啟。


    今晚大阪下起了雨,下得好像是我們在台南共穿雨衣的那場雨。是你堅持的那一次。我不禁又想到了你,o-gan-ki-de-su-ka?你好嗎?


    回到日本,已經快兩個月了。其實早就想寫封信給你,尤其是四月初,那時大阪的櫻花正落落大方地綻放。但我總是提不起筆,常常寫到一半就無法繼續。大概是少了點氣氛吧!彬者應該說是少了點勇氣。


    直到今晚,大阪的夜空下起了這場我回到日本後的第一場雨。我突然想到我們第一次見麵時的情景。那時你手忙腳亂的樣子,我現在仍然覺得很好笑。蔡桑,行鞠躬禮時,膝蓋是不能彎的。懂嗎?我可愛的乖學生。如果膝蓋彎曲,就會像你教我的那句中文成語∶“卑躬屈膝”。這句成語用得對嗎?我親愛的好老師。


    原來隻要是雨,在日本或是在台灣,都會讓人的思念更加清晰。你收到信時,台南的天空會不會也下起雨?而你,會不會也同樣想念起我這個笨日本女孩呢?如果台南也下雨,那麽我送給你的雨衣,你穿上了嗎?還有,你一定要記得把明治神宮的平安符綁在書包上哦!


    我好懷念那段在你書桌旁的日子。那時我既是你的老師,又是你的學生,在角色轉換間,想必鬧了不少笑話吧!蔡桑,我們一起上課的那個書桌,現在你做何用途呢?聽謝桑說,你們最近都用它來打麻將,我想說的是∶你有贏錢嗎?


    我也忘不了在機場分別時的“青山不改,綠水長流”。當然更忘不了元宵節那天,你教我的那首詞∶“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滿春衫袖。”蔡桑,明年元宵節時,我們還能一起去看滿天的煙火雨嗎?你能不能幫我再次去求媽祖娘娘呢?


    現在已是春末夏初的五月,櫻花也已落盡。六月底我即將成為東京石原桑的新娘。我們日本女孩子相信六月新娘是最幸福的,我也不例外。所以過了六月,我就改名叫石原雨子,而不再是板倉雨子。但我堅持,你仍然應該叫我小雨。當然,你也可以叫我雨姬,隻要你仍是加藤智的話。


    你會來日本為我祝福嗎?雖然我很希望你來,但我想那是不可能的。你說是嗎?我很想帶你去看看我的家鄉,順便去加藤和雨姬殉情的懸崖。但我們畢竟隻是師生關係,所以即使我們真的到了那個懸崖,我們也沒有理由一起跳下去。對嗎?所以你不來也好。


    連綿細雨有終時。細雨再怎麽連綿,也還是會有雨停的時候。不是嗎?我好像又回到在陽台上聽雨聲的那個夜晚。你聽到雨聲了嗎?


    蔡桑,你一定很好奇為什麽我會送你那件雨衣,是吧?其實在2月27那天,好來塢ktv外的雨勢滂沱,那時我就想送你了。可是還是讓你冒著大雨跑回家。你走後,我一個人不禁重複吟唱著“大阪季雨”的最後幾句∶“讓他在雨中歸去,是我的錯。雨啊!請把那個人送還給我吧。啊!大阪季雨……”


    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那個在我家鄉的浪漫傳說嗎?我那時隻告訴你,男孩若要向女孩表達愛意時,可以在下雨天裏,邀女孩共穿一件雨衣。但我卻一直沒有告訴你,當她接受他的愛意或要向他表達愛意時,則會送他一件她穿過的雨衣。所以,請你務必好好保存這件雨衣。a-ri-ga-do-go-zai-ma-su。


    那麽,加藤智,阿智a-na-da,sa-yo-na-ra了!


    板倉雨子


    平成7年5月6日


    信紙已被濕透,是大阪的雨造成的?還是台南的雨?或是ameko的淚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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