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身離開計算機,打算洗個澡然後睡覺。


    洗澡時腦海裏陸續出現一些嚴肅的問題。


    如果她已經有男朋友呢?


    依她的個性和外表,這時候有男友的可能性很大。


    如果我夠幸運,她目前沒有男朋友,那麽我又該采取什麽行動?


    原先以為自己很容易知足感恩,沒想到我的修為還是不夠。


    隱隱覺得自己若這麽一頭栽進去,可能會受傷,也可能對她造成困擾。


    還是先做好心理建設吧。


    為了不想後悔,我該把握住可以靠近她的任何機會;為了防範受傷太重,我得提醒自己不能強求、不能期望太高。


    我得小心翼翼掌握這兩者的平衡點,但搞不好這兩者根本是衝突的,毫無平衡點可言。


    如果隻有知足感恩,我便能擁有一段美麗的回憶;一旦有了欲望,伴隨而來的便是無窮無盡的煩惱了。


    我的心原本像是平靜的池塘,水波不興。


    當6號美女這塊石頭撲通一聲掉進池塘,我才發現青蛙遠比想象中多。


    青蛙跳出池塘後總是呱呱叫個不停,我的心便不再平靜。


    這時反而有些慶幸沒有她的電話,不然光打不打電話給她就得掙紮半天;如果鼓起勇氣打電話,在電話中要說些什麽也得掙紮;如果決定在電話中約她,怎麽開口還是要掙紮;萬一她在電話那端說no,跳出池塘的青蛙們大概全部會翻白肚。


    那麽我得掙紮著安撫青蛙的靈魂,然後掙紮著繼續平心靜氣念書。


    還好我跟6號美女聯係的管道是bbs,不用見到麵、聽到聲音的交流方式對心髒的負荷比較小。


    我可以藉由mail或水球跟她說說話,言不及義也無所謂。


    這樣我跟她,就不是曾經短暫交會然後隻留下美好記憶的兩個人,而是現在還在進行中的兩個彼此認識的人。


    接下來的十天,我隻在bbs上跟她說話。


    雖然見麵時才會有真實的觸感,在網絡上隻能感受到一些餘溫,但我沒在bbs上約她出來見麵,一來怕唐突,二來勇氣也不夠。


    直到今年最後一個侵台的台風——芭比絲的台風警報發布為止。


    在少尉牛排館那晚,我曾說我可能會養成在台風天出門吹吹風,再找家餐廳吃晚飯的嗜好。


    她回答我說,要記得約她一起出門。


    雖然我和她心裏都明白是玩笑話,但這應該是個好的借口。


    賴德仁也說這借口不錯,但說無妨,試試看不會死。


    “但是可能會受重傷。”我說。


    “受重傷也比後悔好。”他說。


    在餐廳吃中飯時從電視得知芭比絲的陸上台風警報已在早上發布,吃完飯後我立刻寫mail給她。


    “台風又來了,今晚可能風雨交加。


    不知道你是否願意冒著生命危險跟我一起吃晚飯?


    生命很重要,吃晚飯也很重要,冒著生命危險吃晚飯更重要。


    所以……如果可以……如果不介意……如果你沒事要處理……


    今晚出門吹吹風,然後吃飯好嗎?


    繡球”


    “兩隻蟑螂、三隻蟑螂、很多隻蟑螂。這是你上次問題的答案。”


    已經好多天沒在在線遇見sexbeauty,沒想到又收到她的水球。


    “我問了什麽問題?”


    “咬了一口麵包後,有什麽比發現裏麵有一隻蟑螂更可怕?”


    “答案是半隻蟑螂。”


    “為什麽?”


    “這表示有半隻蟑螂在你嘴裏。bye—bye。”


    然後我下線走人。


    下午的課要上到五點,而且她也未必會在晚飯時間前上線。


    如果她收到mail時已經吃完晚飯,那麽會不會對她造成困擾?


    賴德仁說我想太多了,好像還沒女友的人在煩惱小孩以後該做什麽。


    我想想也對,好不容易有了借口,冒點唐突佳人的風險應該可以接受。


    五點下課鍾響後,過了20分鍾老師才良心發現說了聲下課。


    我立刻衝出教室,直接跑到係上的計算機教室上線。


    信箱有新信,我很緊張。


    “這約定我還記得,謝謝你提醒我。


    可是我今晚已經跟兩個學妹約好六點半要去普羅旺斯吃飯。


    如果你不介意跟三個女生吃飯,歡迎你一起來。


    ps.不是法國的普羅旺斯哦,它在崇學路188巷裏。


    6號美女”


    看了看表,已經五點半了,沒時間猶豫該不該介意了。


    我立刻下線,騎車回宿舍,跑進寢室。


    但當我把課本放下後,我突然有些猶豫。


    “喂。”我叫了正在打計算機的賴德仁一聲,“計算機借我。”


    “請。”他站起身讓出座位,“這是我的榮幸。”


    我瞄了他一眼,沒時間理會他為什麽這麽幹脆,坐下後直接上線。


    然後我又細看一遍她的信。


    6號美女是個客氣的人,如果她的邀請隻是客套呢?


    就像如果客人到家裏時,主人總會請他多留一會兒順便一起吃飯。


    但客人會回答:“下次吧。我該告辭了。”


    然後主人挽留,客人婉謝,最終客人一定不會留下來吃飯。


    如果客人說:“那我就留下來跟你們一起吃飯咯。”


    我想主人應該會尷尬得不知所措吧。


    如果我就這麽跑到普羅旺斯,會不會成為白目的客人?


    “6點5分了,你該準備出門了。”賴德仁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喂。”我轉頭說,“不要偷看別人的信。”


    “而且還有學妹耶。”他沒理我,手指著計算機屏幕。


    “可是……”我說,“我怕她隻是客套。”


    “她會客套嗎?”


    “應該會吧。”我說,“她本來人就很客氣。”


    “那你打算怎麽辦?”


    “我想回信告訴她,說臨時有事之類的理由。”


    “如果她不是客套呢?”


    “會嗎?”


    “如果她在風雨中眺望,癡癡等待著你的出現呢?”


    “別傻了。”


    “如果她等不到你,於是哭倒在露濕台階呢?”


    “喂。”


    “如果她是誠懇邀請你,你難道要用裝死來回報她?”


    “這……”


    “如果她要客套,她會說:‘抱歉這次不行,希望下次再一起吃飯。’”


    “對啊!”我拍了一下額頭。


    “那還不快去?”


    “沒錯。”


    我立刻站起身,拿了安全帽便想往外衝。


    “喂。”賴德仁說,“有台風警報耶。”


    我隻遲疑兩秒,便拿出雨衣,說:“親愛的,晚上不用等我吃飯。”


    “白癡。”他坐回計算機前。


    我迅速穿上雨衣,打開寢室的門。


    “不要送我啊。”關門前,我說。


    賴德仁完全不想理我,頭沒轉、話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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