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說說我這個人吧。


    我是屏東人,在台南求學,大學和研究所唸的是電機。


    26歲退伍後一直在南科當電子工程師,到現在已經九年了。


    是的,我35歲了,我剛剛說過了,你不必計算26+9。


    在我的生命曆程中,一共交過兩個女朋友。


    我在大二下認識生命中第一個女朋友,那年我20歲。


    我和她同校不同係,在一場聯誼活動中認識,交往了快一年。


    那時我既年輕又單純,也不太懂所謂的愛情是什麽。


    感覺上隻要是比好朋友還要再好一點的異性朋友,就叫女朋友。


    現在回想起來,我並不確定我跟她之間是否有愛情成分。


    大三下剛開學就碰到情人節,我傻乎乎的跟一群和我一樣傻的男孩,


    擠在花店裡搶著買比平常貴好幾倍的紅玫瑰。


    我搶到11朵,花了一千多塊,但我毫不心疼而且還很興奮。


    我抱著花束跑去找她。她一接過花,便掉下淚來。


    『你怎麽了?』我很得意,臉上卻裝作若無其事。


    「我原本決定今天要跟你分手。」她說,「但現在我改變心意了。」


    『啊?』第一句話讓我嚇一大跳,還好有第二句。


    「我現在決定兩天後再跟你分手。」她破涕為笑,「因為這束花讓我


    很感動,謝謝。我們再當兩天的男女朋友吧。」


    這次我就真的嚇得說不出話來了。


    簡單地說,我當天就跟她分手了,沒再多等兩天。


    我沒問她分手的理由,反正問了也得不到真正的答桉。


    因為女孩通常會說:你是個好人但我們不適合之類的標準答桉。


    這種答桉既不傷人又可撇清責任,但未必是她們心裡真正的想法。


    之後我陸續認識了幾個女孩,但都沒深交。


    其中有一個女孩我很感興趣,而她似乎對我也有好感。


    可惜那時我快要去當兵,我不希望才剛交到女朋友便因當兵而分開,


    也害怕當兵期間女朋友兵變,因此隻得作罷。


    而那女孩在我當兵後半年就被追走了。


    分手後七年,我認識了第二個女朋友,那時我已經工作了快兩年。


    我們是經由朋友介紹而認識,她在貿易公司當會計。


    但這次的交往隻維持了半年。


    其實我很珍惜這段感情,也盡可能細心體貼,但我受不了她老是說:


    「如果你愛我,你早餐就會吃燒餅豆漿。」諸如此類的邏輯。


    這意思是隻要我早餐不吃燒餅豆漿,就表示不愛她。


    我曾多次跟她溝通,如果她希望我做什麽,請她用平鋪直敘的句子。


    比方可以直接說:「我希望你早點睡」、「我希望你明天來」,而不是


    「如果你愛我,你就會早點睡」、「如果你愛我,你明天就會來」。


    但不管我說了多少次,她依然會說:


    「如果你愛我,你就不會叫我使用平鋪直敘的句子。」


    坦白說,這種邏輯沒問題。


    因為若p則q成立,那麽若非q則非p必然會成立。


    但重點不是這種邏輯成不成立,而是p與q之間的關連吧。


    或許我反應過度,但她每次用這種語法時我真的感到很不舒服。


    由於不想因為這種小事而吵架,我隻能壓抑住不滿。


    但這種壓抑法其實很不健康,因為那像是把炸藥往心裡堆積。


    炸藥不會消失,隻會越來越多、越來越危險。


    一旦點燃引信,爆炸的威力將十分驚人。


    有天晚上我們在山上看夜景時,她說:


    「如果你愛我,你就會為我摘下天上的星星。」


    這句話終於點燃了引信。


    『如果你不愛我,你就會把褲子脫下來。』我說。


    「你說什麽?」她嚇了一跳。


    『如果你不愛我,你就會把褲子脫下來。』我問:『你要脫褲子嗎?』


    她看著我,滿臉驚愕。


    『你看,你沒把褲子脫下來,所以表示你愛我。』


    「你……」


    『如果你不介意,我以後會常常用這種邏輯跟你說話。』


    她應該很介意,因為看完夜景後我們就分手了。


    朋友都說我太衝動了,為這種小事分手非常不值得。


    我雖然也後悔自己的衝動,但我那時才28歲,還很年輕,


    而且天涯何處無芳草,以後找個用正常句子說話的女朋友應該很簡單。


    沒想到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之後整整七年我幾乎跟女孩子絕緣。


    幸好我的朋友和死黨不少,日子過得還算充實,不會空虛。


    但朋友們一個接一個交了女朋友,然後結婚,我身旁的人越來越少。


    終於隻剩下我是孤家寡人。


    雖然那些結了婚的朋友老說羨慕我這種單身生活的自由,無牽無掛。


    可惜這種自由就像飄浮在空中,雖然隨便往哪個方向飄都可以,


    但也正因為如此,徬徨、無助、寂寞和空虛會緊緊跟隨。


    不信你問問風箏,它喜歡身上有條線?還是線斷了?


    當一個人飄在空中久了,會渴望踏在地麵的感覺。


    我一個人在台南的新市租房子住,沒有室友,也沒有樓友。


    下班後的時間,我通常看看電視、上上網、打打電動。


    一個人可以從事的戶外活動不多,除了跳樓外,大概就是看電影了。


    因此我偶爾會出門看電影。


    除了上班、吃飯、看電影會出門外,我想不到還有什麽理由要出門。


    如果你可以幫我想到一個,我會很感激你。


    剛開始享受一個人的自由時,確實很自在,也覺得世界更遼闊了。


    那是一種「沒人管我」的狀態,可以想做什麽便做什麽。


    但自由久了便會有「沒人在乎我」的錯覺。


    我的存在感開始變得薄弱,而且越來越沒有存在感了。


    我很需要一個異性的伴,但我的生活模式很難遇見異性。


    老是被動等朋友介紹女孩子給我認識也不是辦法,我隻能自力救濟。


    今年一月,某個民間團體扮起紅娘,想舉辦一個男女聯誼活動。


    「貴死人了。」我看到報名費後,口氣很不屑。


    不屑歸不屑,但還是要以大局為重,所以我毅然決然報了名。


    這活動持續一整天,共有30對男女參加。


    早上去報到時,發現報到處跟廁所一樣,嚴格區分男女。


    承辦小姐給了我一個大概隻遮住眼部附近的小麵具,要我整天戴上。


    「絕對不可以把自己的麵具拿下,不然就會喪失資格。」她說。


    『那麽可以拿下別人的麵具嗎?』


    「這……」她愣住了。


    這規則我當然明白,我隻是喜歡跟年輕女孩多說兩句話而已。


    為了避免男女隻用外貌判斷彼此,才會訂出必須戴上麵具的規則。


    而且說實在的,會參加這類活動的男女,外貌大概也不出色。


    不過一群男女戴上麵具聯誼,有時看起來會很像sod的雜交派對。


    我戴上麵具,照了照桌上的鏡子,臉遮住快一半,看起來好像蝙蝠俠。


    『你有看見我的夥伴羅賓嗎?』我問。


    「嗯?」她又愣住了。


    『那我自己去找好了。』我又問:『你想坐我的蝙蝠車嗎?』


    她乾脆裝忙碌,不再理我。


    整天的活動下來,不管坐車、吃飯、聊天,30對男女都戴著麵具。


    我除了跟7個女孩接觸較久外,跟其他女孩都隻是蜻蜓點水,


    而且連水是熱是冷都搞不清楚。


    總會有幾個男生特別受女生歡迎,也會有幾個女生特別受男生歡迎。


    能配對成功的,就是受歡迎的男生遇上受歡迎的女生。


    不幸的是,我不是受歡迎的男生之一。


    活動結束後幾天,我打電話給四個女孩子,但沒人說有空出來碰麵;


    而且也沒有任何一個女孩主動打電話給我。


    看來參加這活動不僅浪費錢和時間,連自信心也被摧毀。


    還有什麽認識異性的管道呢?


    難道要等朋友的女兒長大嗎?


    那還得再等十幾年,緩不濟急。而且朋友一定會殺了我。


    不然試試交友網站?


    我去逛了幾個交友網站,網站上那些男生的照片,我一整個覺得怪。


    要嘛裝氣質,側麵向鏡頭,憂鬱地望著遠方;


    要嘛裝酷,戴上墨鏡,擺一張彷彿便秘的臉。


    還有一欄要填上文字簡述自己或是對愛情的看法。難道我要寫上: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期待與你成為生死相許的戀人。生生世世,至死不渝。」


    我真的要這樣嗎?


    如果真這麽寫,我一定會因雞皮疙瘩掉滿地而死。


    二月的情人節到了,這種天殺的日子特別難熬。


    我幾乎想打電話到電台,點播梁靜茹的《分手快樂》給天下有情人。


    我不能再這樣下去,我得找個人說話,什麽人都可以。


    拿起手機,打開手機通訊錄,裡麵存了很多筆資料,


    這些都是我生命曆程中某個階段的好友或死黨。


    但他們的臉孔早已模糊,隻剩下一組陌生而遙遠的號碼。


    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讓我按下通話鍵。


    如果人的平均壽命是70歲,那麽35歲的我剛好在中點。


    人生的前半段,不管是好是壞、是得是失,都已經過去了;


    後半段的人生,我要重新開始。


    就像電腦速度變得非常慢甚至當機時,會按下reset鍵重新開機一樣,


    我決定在我的人生中按下reset,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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