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幻化人形,這精怪已有一定的修為,我在花壇附近沒有找到他的影子,奇怪的是撻魔鞭也對他的氣息沒有感應。


    我趕回到病房裏,又遇到上次來給祁曉婉送飯的那個婦人,叫王芳,正在跟子未說話。


    我怕夜長夢多,恐符紙壓不住對方的靈力出現意外,把人約到外麵,費了一番力氣與她解釋祁曉婉和其他四個學生身上所經曆的事情,希望她能幫忙跟祁曉婉的母親交涉一下,讓我們跟她談談,配合驅除纏上他們的精怪。


    王芳聽得發愣,在祁曉婉的病房裏呆呆地麵對著窗戶看了好久,答應說可以帶我們去祁曉婉的家裏看看,等她的母親回去。


    祁曉婉的家離學校略遠,卻靠近那家工廠,步行便可抵達,是一個偏僻老舊的社區。


    王芳這兩天一直在幫忙照顧祁曉婉,手裏有她們家的鑰匙,三個人站在門口,在她打開門之前,我就感受到一股異樣的陰鬱,脊背一陣發涼,雖不見魂靈之氣,但就是覺得不舒服,讓人緊起了神經,胳膊上浮起一層雞皮疙瘩。


    子未也覺出來,在門打開時縮了縮肩膀。


    王芳第一個走進去,接二連三地歎氣,在屋裏冷寒的環境中裹緊自己的衣衫說:“你們進來吧,我也沒什麽可瞞你們的,從那個負心的男人死了以後,玉英的精神就不太正常,家裏布置成這樣,也不是一兩天了。”


    房子裏麵到處都擺滿了白色的蠟燭,在正對麵的牆上懸了一張巨大的符籙,許多黃紙元寶堆在牆角,窗戶釘死著,讓整個家變得死氣沉沉,不見陽光。


    “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王芳搖頭,“一開始我也問過,玉英說她晚上做夢,夢到那個男人死也要去找那個狐狸精,跟她逍遙快活,讓自己的妻女不得安寧。後來她也不知道是從哪兒聽說的,弄了這麽張符貼在那裏,說要把那個男人的魂魄鎖在這兒,讓他補償自己活著的時候欠下的債,讓這個家完整。”


    一個人癡狂的恐怖,又比鬼怪弱到哪裏呢。


    房子裏潮濕陰暗,處處都是適合陰氣滋生的環境,對活人不利,常年住下去,不止會影響人的身體健康,也會改變人的運勢,縮短陽壽,連外貌也會有所改變,越來越空乏,丟失靈氣。


    而且她做了這麽多,這間房子也沒有留住任何東西,那個男人的魂魄,該在當年死掉之後就去投胎轉世,忘記了他們,重新開始。


    王芳說:“玉英她這人不壞,她就是被逼得魔怔了,這些年才弄得自己不好過,也讓孩子跟著受罪,一會兒等她回來,她要是說什麽不中聽的話,你們可千萬別跟她計較,她心裏有個坎兒過不去,對這方麵的事情,還是太敏感了。”


    我答應了,但在那裏等了一天,祁曉婉的母親也沒有回來。


    快要天黑,王芳帶著一點不確定的懷疑,說她可能又去了那個男人的墓上,要是我們願意,可以帶我們去看看。


    墓碑不在陵園裏,而是葬在了一片荒地,隔著一段距離,我看到橫在地上的鐵鍬,一個瘦弱的人影手裏攥著一把柳枝,正在瘋了一樣抽打被挖開的墓坑和石碑。她頭發散亂,兩隻手都磨破了,一層薄薄的衣服被汗水打濕黏在身上,喉嚨裏還在發出一聲聲尖銳刺耳的哭叫,質問他為什麽要這樣對她們母女。


    王芳見她這樣,跑過去抱住她的腰想把她攔下來,被推了一個跟頭,栽坐在地上看著她的瘋狂,“這是造的什麽孽啊!”


    我沉了口氣,沒說什麽,讓子未去買了瓶水,點燃一張符紙,和了灰讓子未給她灌下去。


    眉心瘋魔的執念暫時被驅散了,祁曉婉的母親漸漸安靜,支撐身體的那股氣一散,癱軟下來跪倒在地上,人癡癡地再一動不動。


    我們把她送回家,這種情況下也不指望能跟她商量什麽,她被擊垮的一生已經自顧不暇,祁曉婉要熬過這一關,甚至是度過還年輕的整個生命,都隻能靠她自己。


    她們本該相依為命的,現在卻成了兩個同樣沒有依靠的人。


    回去之後我心情有些複雜,冰箱上的便簽還貼在上麵,江詢的房門也跟我們離開前一樣緊閉著。


    我解下撻魔鞭放在桌上,想待會兒再準備一些符紙,在那個房間裏隻待了一天,身上就不適得厲害,與子未交代一聲,先去衝了個熱水澡,正在擦頭發時唐刈打電話來,說不回來了,仍留宿在他母親那裏。


    子未在廚房裏準備晚餐,我捏捏肩膀,靠在沙發上疲倦地發了會兒呆,正欲起來去敲江詢的房門,問一問他的情況,子未的手機卻先響起來了。我接了,聽到李康的母親在那頭哭著說:“沈師父,您快來救救我兒子!”


    我心弦一緊,忙問了她的位置,回到房間裏匆匆換好衣服,對端菜出來的子未說:“快跟我走,出事了。”


    我已經到門口換好了鞋,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身上少了一樣東西,在腰間摸了摸,又看著空空的桌麵,蹙眉問子未:“撻魔鞭呢?”


    子未一愣,“我沒動過。”


    我慌張地去敲江詢的門,等了將近兩分鍾他才把門打開,休息了一天一夜,他的情況卻沒有絲毫好轉,眼底發黑,血絲也沒有褪去,反而更進一步占據了整片的眼白,看起來一場駭人,與之相對的,嘴唇卻又全無血色。


    我看著他的模樣,喉嚨裏哽了一下,好一陣兒才問出:“你剛才有沒有發現有什麽東西進來?”


    江詢扶著門框才勉強站穩,說不出話,回憶了一下,搖了搖頭。


    這怎麽可能,撻魔鞭離開我的視線不到半個小時,子未就在廚房裏守著爐火,它怎麽會在我們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就這樣憑空消失。


    我倉促地檢查了屋子,看到我臥室裏的窗開著,而客廳的茶幾下多了一層淺淺的水跡,用手碰一下,涼絲絲的,微微發黏。


    “師父。”子未從我剛才放符紙的地方拈起一片發光的鱗片,一半透明,一半沉鬱。


    撻魔鞭是驅魔去邪的法器,一般有罪業者觸碰,即為千斤之重,現在卻被人在眼皮子底下輕易地拿走。


    我隻能怪自己太大意,當下埋怨不得,隻拿上那些符紙,為了保險起見,取了一顆棺材釘帶在身上,與子未正要出門,被江詢叫住:“等一下。”


    他折返回房裏,把外衣披在身上,跟出來:“我跟你們一起。”


    “可你的身體……”


    “沒事。”他打斷我,一雙赤紅的眼睛沒有戾氣,隻有溫情與執意,重複對我說:“沒關係。”


    我們說話間,子未已經先一步走出了門,我隻好對他說一句小心,隨後跟了出去。


    三個人趕到時,李康的母親正在樓下焦急地等待,一見到我們眼淚流得更凶了,說:“沈師父,您快看看我們家孩子啊。”


    我讓她別著急,跟著她走進樓道裏,見那一圈圍滿了人,李康躺在地上,被他父親攬著,半邊身子全是血,有人用一根繩子把他的手臂上端緊緊紮了起來,下麵用衣服蓋住了,看不到情況。


    我擠過去,見人已經昏迷,掀開衣服看了看,他的右手從手腕處被截斷,手掌整個兒都不見了。


    “怎麽回事?”我問:“打120了嗎?”


    李康的父親連連點頭,說在等救護車過來。


    他的母親哭個不停,對我說:“我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李康他就是出來拿個外賣,忽然就有一條狗瘋了一樣衝出來,咬住他的手不放,等我們聽到孩子的叫聲反應過來,他人已經這樣了。”


    “那條狗呢?”


    “不知道。”她哭著說:“我孩子的手還在它嘴裏。”


    一條狗,怎麽會把一個人的整個手掌生生撕咬下來?


    她情緒幾近崩潰,我問李康的父親:“我給他的那張護身符呢,他為什麽沒有帶在身上?”


    李康的父親說:“他本來是帶著的,可今天他們幾個放學回來的路上,被一個壞掉的噴泉的水濺了一身,符紙也濕了,我們還沒來得及聯係您。”


    “他們三個是一起的嗎?”


    李康的父親點了點頭,我眉心一跳,忙讓子未給馮悅和高揚的家人打電話,在把李康送上救護車之後,就要往他們那裏趕。可電話接起來,對麵已是一樣的哭聲焦灼,馮悅被從樓上墜落的花盆正正砸中了頭,人傷得很重,正在送往醫院的過程中,而高揚,在幾分鍾之前突然中邪一樣地跑出去,現在不知所蹤。


    剩下的是誰,祁曉婉?


    我攔了一輛車,往那裏趕的過程中猛然驚醒,讓子未再打電話過去確認他們送往醫院的名字,結果不出所料,除了自殺的祁曉婉,他們兩個,包括之前就受了傷,一直被我們忽略了的另一個人周放,現在也全都是在同一家醫院。


    如果沒有意外,恐怕失蹤的高揚不久之後也會出現在那裏,它要把她們四個全聚在一起,來處理他們之間的冤債恩怨。


    我連忙讓司機掉頭前往那家醫院,心裏焦急如焚,在車子剛剛停下的那一刻就立即往醫院裏跑去,向前台詢問周放的位置。


    子未和江詢落在了後麵,電梯久久不來,我從樓梯跑上三樓,推開周放的病房門的那一刻,看到他拖著一條打著石膏的傷腿被人掐住脖子按倒在地上,四肢劇烈地掙紮。


    我立即抽出一張黃符朝他打去,對方口中發出“嘶”地一聲,以一種怪異的姿勢退出去幾步,脖子不自然地僵直著,緊緊盯著我。


    我擋在周放身前,見他眼皮外翻,口中不住地往外吐著白沫,脖子上多了一個見血的牙印,而在我對麵攻擊他的人,就是剛剛跑出來的高揚。


    “金眸。”在後麵跟上來的子未攔住了他的去路,說:“他被附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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