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您這是要去哪兒?”潘淼跟上幾步,“我怎麽跟老板和江爺說啊?”


    “你就告訴他們我們去去就回。”我邁出內廳,讓子未跟上,印象裏還記得那輛救護車上噴漆的名字,從地圖上找到那家醫院,趕過去之後問了前台的護士,被告知人還在搶救。


    手術室前站著幾個人,口中正在討論關於女孩兒自殺的事情,看樣子是四中的老師。


    “這孩子平時在班上不聲不響的,除了內向點,不愛和人交流,看著也沒什麽不對的,怎麽忽然就幹出這事來?”一個女老師說,語氣惋惜,“還這麽年輕呢,萬一要是出個好歹的,讓她家人可怎麽辦?”


    “我剛才給她家裏打過電話了,沒人接,現在還聯係不上她媽媽。”另一個女老師壓低了聲音,“我聽別人說她媽腦子就有問題,你說祁曉婉該不會是遺傳她媽的病才發瘋失智了吧?”


    “能有什麽問題?薑老師你就別亂嚼舌根了,讓人聽見算怎麽回事。”


    “這有什麽的,誰不知道祁曉婉她媽從前幾年,她爸欠債跳樓之後就變得神經兮兮的,天天在家裏求神拜佛,對她這個女兒也不管不問的,我教了她們班大半年了,就沒見過祁曉婉換過新衣服,就那麽兩件,來來回回的穿。”


    薑老師抱著胳膊打了個顫兒,“你是沒見今天那副場麵,那條黑狗的屍體就扔在馬桶裏,這祁曉婉要不是遺傳她媽媽的失心瘋,就是中了邪,才會把自己抹得一身狗血,一開始學生告訴我她割腕我還以為是鬧著玩兒的,結果過去一看差點把我嚇昏過去。我真不敢相信我的學生能幹出這種事來,都不知道是該說她可憐,還是該說她心理太陰暗,怎麽就下得去手。”


    “校長來了,別說了。”


    一個男人走過去,兩個人麵麵相覷,都閉上了嘴,向手術室裏出來的護士口中詢問祁曉婉的情況。


    聽了他們的這番話,我更確定這絕不是一起普通的自殺,隻是當下我沒有一個合適的身份可以介入幹涉,在醫院這樣氣息混雜的地方也無法去勘測祁曉婉身上到底有什麽。


    我正想不出什麽辦法可以幫到這個孩子,口袋裏裏忽然的震動把我嚇了一跳,鈴聲打斷了思路。


    我到另一邊走廊裏去接起電話,聽到唐刈的聲音,問我:“沈掌櫃,你們這是去哪兒了啊,我們這才剛離開幾分鍾,你們倆怎麽人都不見了?”


    我把位置和這邊的情況告訴他,唐刈哎喲一聲,說:“不是我說沈掌櫃,這種事情你能怎麽管?管也管不過來啊,那幫青春期的小孩兒心理承受能力差,隔三差五就要鬧這麽一遭,非親非故的,你插這個手幹什麽?”


    我蹙眉,道:“我不覺得她是自殺,這裏麵一定有其他的隱情。”


    “可這跟我們也沒什麽關係啊。”


    我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解釋,沉默之後,直接掛斷了他的電話。


    沈記雖然隻是一個棺材鋪,做著死人的生意,本不該對生人有太多幹預,但我們都是修習術法之人,身上本就擔著一份與常人不同的責任,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一條生命在眼前消失而不作為。師父說過,我們渡魂,不僅要渡善,也要懲惡,盡自己全力所能,去維護陰陽的秩序不被侵害。


    那天我們等了很久,祁曉婉一條命總算被搶救回來,人推出病房的時候,我看到她雙目緊閉的一張臉上,兩頰嘴角都有一小道淺淺的疤,像是被什麽鈍器割裂過,已經過去了很久。


    等到那幾個老師都走了,祁曉婉的母親也沒有出現,我找了個借口,到病房裏看了一眼,跟想象中不同,她身上沒有任何被陰氣侵蝕的症狀。人剛從鬼門關上走過一遭,自體氣團的波動也讓我無從去辨識哪一分是不屬於她的。


    子未翻開她的眼睛檢查過,對我搖了搖頭,“顏色變了。”


    “附身嗎?”我沉吟道:“如果那樣,也應該留下什麽痕跡才對。”


    我看到祁曉婉被包紮的傷口附近有一片淤青,俯身挽起她的袖子,在下麵看到了更多的傷痕,很多擊打碰撞留下的血瘀,在靠近小臂上端,衣服能遮住的位置,也有很多細細密密,用刀割出的疤痕。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有自殺的念頭了。


    “師父,怎麽辦?”子未問我:“我們要去學校裏找一找線索嗎?”


    “先不急。”我對他說:“我們現在沒有理由這樣光明正大的調查,先去準備點東西,等到晚上再悄悄進去。”


    子未應聲點頭,我取出一張隨身帶著的黃符折成幾折,塞進祁曉婉的枕套裏。如果真的有什麽東西,這張符至少能保她一命。


    離開醫院的路上,我想著那個老師的話。黑狗血是驅魔辟邪之物,祁曉婉能做出這樣瘋狂的事,一定是見到了什麽,隻是在那之後呢?為什麽又會割腕?而且這樣的事還是發生在白天,接近陽氣最旺的正午。


    太不合理了。


    離開醫院,我讓子未去買些紙帛和朱砂煙墨,打算回去取了撻魔鞭為晚上做些準備,卻不想剛與子未分開,就在醫院附近見到了江詢。


    烈日之下,他站在牆邊的一處陰影裏,臉色紙一樣的慘白。


    “江詢?”我有種他馬上就要因為某種虛脫而倒在這裏的感覺。


    “人怎麽樣?”他淡淡地笑著,問:“需要我幫忙嗎?”


    我照實把情況告訴他,江詢聽了,看不出想法,抬起的手輕輕地在左眼下撫了一下,一束柔光裏,血紋微漾。


    “沈清。”他的聲音聽起來疲累縹緲,問我:“你知道,當一個人在任何方麵跟別人有一點不一樣時,在人群中,他將要麵對的會是什麽嗎?”


    我不懂他的意思,思忖道:“某些責任與擔當吧。”


    他的笑容變得衷心又寂寥,“我現在相信了,沈霈他的確對你很好。”


    他主動提到師父,一時間,我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過了一陣兒,江詢似乎調節了情緒,不再是那般悵然的模樣,冷不丁地問我。“下一步想去哪兒?”


    “不知道。”我說:“也許應該問你。”


    他明知故問,“問我什麽?”


    “我師父的下落。”我抬起頭,看著他,“唐刈告訴我,你的簽文是那個算命先生給的,對嗎?”


    他不說話,我說:“我們相處的時間雖然不長,可一起經曆了這些事,我不覺得你是個壞人,隻是我不明白,如果你知道我師父現在在哪兒,為什麽要隱瞞?”


    我在等他給我一個答案,口袋裏那個該死的金屬殼子卻又響了起來,屏幕上顯示唐刈的名字,積鬱著一口氣接起來,他聲音裏裹著秘密一樣,問我:“沈掌櫃,江詢他現在跟你在一起嗎?”


    我覺得他們兩個有事情瞞著我,避開江詢,一句沒有剛說出口,耳側的手機就被身後的一隻手撈了過去,用滿含深意的眼神看著我,對裏麵回應道:“是我。”


    我被揭穿得太尷尬,又聽不到唐刈在說什麽,短暫的通話,江詢隻說了一句馬上過去。


    手機還回來,我見江詢往外走,步伐比平常急切,連忙小跑幾步跟上去,想知道發生了什麽。


    江詢對我的尾隨隻是停頓了一下,沒有太大反應,一塊兒上了同一輛車。


    這一路順暢,駛出去約莫二十多分鍾,司機拐進一個狹小的巷子,最終在一棟居民樓前停下,停表報了價格。


    這附近的房子看起來都非常殘舊,排水管順著外牆留下很多發黃的痕跡,牆皮也得了皮膚癬一樣,脫落了大半,潮濕的地方長滿青苔,牆體上甚至有許多危險的裂痕。


    樓道狹窄,我和江詢隻能一前一後才能通行,因為附近高層建築的遮擋,整棟樓不見陽光,大白天走進去都看不太清東西。


    走上四樓,江詢在一家門前敲了兩下,沒幾秒,門打開一條縫,唐刈從裏麵露出半張臉來,滿腦門都是汗,見了我一呆,又立馬轉向江詢,“這怎麽……你不是不想讓她……”


    “沒事。”江詢沒讓唐刈把話說完,推開門進去,問:“人在哪兒?”


    唐刈指了指裏麵,“在臥室的地上。”


    “我就照你說的找到這兒,來的時候門關著,但是沒鎖,打開門就發現屋子裏滿是煤氣味,等我進來的時候,他人就躺在地上,被床單蓋著一動也不動。”


    唐刈說著,站在遠處被嚇破了膽似地不敢再靠近,話也不利索地說:“我見地上沒血,以為他是煤氣中毒,就掀開看……”


    他喉嚨裏仿佛一下幹嘔,忍住了,顫顫地說:“太狠了!”


    江詢靠近地上的床單,蹲下來,掀起一角,潦草地看了看,又放了下來,眉頭緊了起來,若有所思的模樣。


    我不明所以,一轉頭,在進門的鞋架旁邊,看到了立在那裏的算命幡,回過來再望向地上被遮住的人形,心髒驀然被一雙利爪死死抓住,在狂跳中絞痛起來。


    江詢沒騙我的話,那這是……師父嗎?


    我腦中一片空白,完全失去了判斷的能力,手幾次朝那個奇怪的凹陷處伸出去,卻都沒有掀開那層布的勇氣。咬緊的牙關直打顫,我喘不過氣來,隻憑著一股子執拗強迫自己去看清真相。


    我抓住床單的一角,狠下心猛地掀開,一瞬間,被眼前的景象驚得連連後退,脊背抵在身後的牆上,瞳孔放大,大口地喘息起來。


    地上躺著一具男屍,通體不見血跡,卻從脖頸中段被人齊齊地斬去了頭顱,露出下麵的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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