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湛對於自己頭一遭打獵, 便打死老虎的行為頗是沾沾自喜, 洋洋自得。


    這樣的經曆,隻自己歡喜,不是太自私了嗎?


    連聖人都說“獨樂樂, 與人樂樂,孰樂樂?”


    故此, 明湛特意寫了一封長信給他敬愛的皇伯父,來分享自己這段曆險記。


    信中明湛詳細的的敘述了自己是如何臨危不懼、冷靜分析、然後精準的將一把開過光的匕首插進了老虎的頸動脈, 而後虎口脫險的經曆。


    正文寫道:


    當時我在馭馬狂奔, 秋風吹動著我的發梢,蝴蝶在飛舞,小鳥在歌唱, 矮樹上的野果紅透透的似美女簪上的瑪瑙石。


    就在這美好的秋色中, 我遠遠的看到一隻斑斕猛虎從旁躍出,血盆大口呼出一陣邪風, 將那隻黃羊鯨吸一般吸到了嘴裏, 巴唧兩下就咽了下去。


    鳳景南不知為何,看明湛一個字一個字的落到紙上,串連成句,便渾身冒冷,忍不住提醒明湛, “那羊根本沒被老虎吃掉。還有,哪有老虎嘴裏吐出一陣邪風的?你寫的這是虎妖吧?”


    “誇張,誇張你懂不懂。”明湛醮了醮墨。


    “你這不是誇張, 根本就是在胡編亂造麽。”


    明湛沒理會鳳景南,繼續寫道:


    我的羊!!!


    我千辛萬苦追逐的黃羊啊!!!


    當時我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從追風馬上騰空躍下,站在那隻猛虎跟前,虛指一彈,大吼一聲,“孽畜,你竟敢跟我奪羊,你不要命了吧!”


    鳳景南終於受不了這種惡心,起身離開。


    ……


    鳳景南出去沐浴,更衣回來,時已過小半個時辰,燭火通明的書案上,明湛仍在奮筆疾書,繼續他的傳奇故事。


    鳳景南潮濕的頭發披在後背,過去一瞧,案上擺著七八張寫好的信在晾幹,明湛已寫到:


    那腥臭的大嘴逼近了我的喉嚨,死亡的氣息將我全身籠罩,我以為我死定了。那一瞬間,我想到了我的母親,我死了誰來照顧我的母親呢?還有我的男人婆姐姐,她這輩子還能嫁的出去嗎?還有我最敬愛的伯父,一別天涯遠,再見是來生!還是那個親自把我送到死神鐮刀下的,我的父王,我縱使做了鬼也要回來跟他聊一聊天的!


    鳳景南怒,“你這是什麽意思,什麽叫‘我把你送到死神的鐮刀下’?我知道會有老虎的?”


    “你要不叫我去追羊,能有這事兒麽?”明湛不客氣的回一句,所以說人偏心真是天生的,明湛加一句,“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鳳景南抬手給了明湛後腦一巴掌,明湛終於消音。


    伯父,您是知道的,我的武藝是多麽的稀鬆平常。可就在這一瞬間,我已經感覺到了老虎尖銳的牙齒已經扣住我脆弱的頸項,我幾乎聽到我的脖子在那雙處齒下清晰的粉碎聲。


    說時遲那時快,我的右手閃電般揮起,匕首在秋天的暖陽下散發著刺骨的寒意。那一刻,晴朗的天空被烏雲覆蓋,夜色淹沒大地,伴隨著我霹靂般的一刀,閃電破開天空的陰霾,巨雷轟頂。


    “王爺,要傳霄夜麽?”李三輕手輕腳的進屋,輕聲問。


    “不必。”看了明湛的信,哪裏還吃的下飯。


    鳳景南覺得明湛根本不是在寫他打虎的經曆,完全是盤古開天辟地的場景麽。


    我躺在地上,老虎的鮮血像一朵朵梅花,瞬間將我淹沒。


    鳳景南在一畔問,“你那會兒還能想到鮮血像梅花?還瞬間將你淹沒,這不是血吧,這是下雨了吧?”


    明湛答,“血雨。”


    我清晰的看到老虎的眼中閃過一抹不可置信,然後,虎王仰天長嘯,我仿佛聽到他不甘心的嚎叫,“不可能,不可能,我怎麽會死在一個凡人的手裏!?”


    鳳景南一口茶噴在地上,嘴角抽了又抽。


    明湛回頭看鳳景南一眼,“你別在我一邊兒看了,你在這兒,我一點兒寫信的心情都沒了。”


    鳳景南瞟一眼桌上的信紙,歎道,“你這沒心情都寫這麽長了,要是有心情,行宮的紙夠不夠你使還是回事兒呢。我看,你也不必寫信了,幹脆寫成話本小說,名子我都替你想好了,就叫《打虎傳奇》。”


    明湛恬不知恥的說,“好是好,隻是我哪裏有那個空哦。幹脆到街上雇兩個落地秀才,我大概意思跟他們講了,讓他們代我執筆。”


    “你快些,早點兒睡覺。”鳳景南催促。


    “知道了。”


    明湛不大樂意的收尾,咬了咬筆杆頭,明湛道,“這最後,還是要賦詩一首才好呢。”


    “不錯不錯。”鳳景南倒讚同,“你也跟著幾位大人念了不少時日的書了,寫一首給我瞧瞧。”


    “打不打死老虎倒在其次,關鍵是得表現出我的鎮定、我的勇敢、我的視死如歸的大無畏精神來。”明湛看鳳景南麵孔扭曲著,問道,“父王,你有沒有好詩?”


    鳳景南沒理會明湛。


    明湛揮筆寫道,“父王一直在催我,隻好草草結尾,其間多少未盡之情不能抒於紙上與皇伯父分享,甚憾。最後,不才賦詩一首,以誌今朝。‘麵對著死亡我放心大笑,魔鬼的宮殿在笑聲中動搖。這就是我,一個打虎英雄的自白;高唱凱歌把老虎打倒。’”


    “這也叫詩?”鳳景南覺得自己明天早飯完全不用吃了。


    “自然是詩,這叫白話詩。”明湛捏起最後一頁信,細細的吹幹。


    “行了,你去洗澡吧,水都備好了。”鳳景南打發明湛去沐浴。


    明湛知道鳳景南要看自己的信,在鳳景南麵前,完全沒有私人空間可言,雖有些不樂意,還是道,“你看完了給我裝信封裏,我要差人送出去的。”


    待明湛走後,鳳景南添了一句,“看明湛一封信,臣弟省飯三頓,不知皇兄同否?”


    這封厚厚的信曆經千山萬水送到鳳景乾的手裏。


    鳳景乾哈哈一笑,弟弟的心裏承受力還是太差了啊。遂給明湛這段經曆取了個名子,就叫《伏虎記》,後來還編排成神話戲曲,頗受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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