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湛其實還有一大優點:他很會哄女人。


    在他看來, 女人中, 如同衛王妃明淇這樣的自然值得敬重,不過,像阮晨思天真可愛, 如一尾溪水,清新見底, 也挺討人喜歡。


    明湛是個相當無恥的家夥,他倒也不討厭阮晨思, 溫溫順順的小姑娘, 相貌也有幾分討喜,性子並不刁惡,拉著小手兒說話解悶兒也是好的。


    “看你晚上吃的不多, 是不是菜不合口味兒?”


    “沒有。”阮晨思臉上飛紅, 悄悄看明湛一眼。


    明湛笑,“怎麽害羞了?”“我是高興。”阮晨思柔聲道, “世子好些天沒來, 我以為您不喜歡我了,一直在擔心來著。”


    “真是傻丫頭,我隻是有些忙而已。你也知道我這趟回來是有差使的。”明湛笑著去撫摸阮晨思的秀發,“要是覺得悶,多往母親那裏走走, 也多個說話兒的人。”


    阮晨思乖乖的點頭,明湛又問,“你有沒有想看的書, 或者喜歡的東西,我讓人找了給你送來。”


    “也沒什麽,”阮晨思猶豫一會兒,“母親的壽辰要到了,我做了些針線,想著還是有些單薄,你跟我說說母親喜歡什麽,我備了,好討母親歡喜。”


    “這個啊,”明湛想了一會兒,“母親喜歡玉器多一些,你既做了針線,就是孝心了。其他的東西都是你的陪嫁,不要去動,從我庫裏挑吧。你選了,到時我瞧瞧,算咱倆一道的孝心,顯著多好啊。”


    阮晨思得償所願,唇角一彎就笑了,“我也是這樣想的。咱們做了夫妻,壽禮一處備才好呢。”忽然想到自己是側室,實在算不上“妻”,阮晨思又有些黯然。


    明湛哄了她一會兒。


    夜間不知何時竟飄起雨絲,一夜未停,至早晨明湛起身,仍是細雨蒙蒙,幾分涼意侵入肌膚。


    明湛穿了件稍厚的玉青色的衣袍,束錦帶、金冠。


    一般時候,明湛不喜歡戴冠,因他家富貴,不是金冠就是玉冠,份量十足,沉的很,能把頭皮扒下來。不過許多場合,明湛也得打扮的整齊規矩,不戴是不行的。


    還是何玉想的法子,讓匠人們用金線仿著紗冠的模樣織就的金冠,在陽光下也是金晃晃的,而且也是金的,份量卻輕鬆許多,使明湛減輕了早禿的擔心。為這,明湛還賞了何玉二十兩銀子。


    “天還早呢。”明湛打個哈欠,對阮晨思道,“回來得守父王的時辰,等咱們回了帝都,願意睡到什麽時候就什麽時候,沒人管。”


    這個時代的女孩兒多是羞澀的,阮晨思急忙去堵明湛的嘴,小聲嗔怪道,“大白天的,什麽睡不睡的。趕緊吧,你得去聽政呢,我也得去給母親請安,別誤了時辰。”


    周圍的丫環們都露出曖昧好笑的神色。


    明湛先走,外麵雨並不大,他穿了雙木屐子,踩在石板路上,哢嗒哢嗒的。


    遠處一行人走近,明湛細瞧,何玉已輕聲稟道,“殿下,是大公子和三公子。”


    明湛上前打招呼,明禮明廉先行禮,“殿下。”


    明湛微微頜首,虛扶道,“大哥、三哥不必多禮,真巧,咱們正好一道過去。”


    明禮永遠溫文有禮的模樣,如今低人一頭要對明湛行禮,也看不出絲毫不悅,笑一笑道,“下了雨,就有些涼,我看殿下身上衣衫略單薄了些。”


    “謝大哥掛念,我倒覺得還好,這一下雨,空氣都是清新的。”


    “是啊,感覺精神都比往常要好。”明禮笑,自覺矮明湛半步,請明湛先行。


    明廉聽這兩人說話就累,沒精打彩的跟在一畔,明湛笑,“瞧三哥有些疲倦,是不是晚上沒睡好?”


    明廉搖搖頭,看明湛一眼,嘟囔道,“一會兒有事跟你說。”


    明禮心裏一懸,老三這是怎麽了?有事倒先跟明湛講。


    明湛點頭,“好,一會兒我們再說。”


    明禮瞪了明廉一眼,明廉撇了撇嘴,低頭看腳下。


    鳳景南家教很嚴,兒子們年紀到了都要來聽政,不能遲到,而且要早到。


    大臣們也三三兩兩的來了,在勤政殿外頭的兩間耳房裏喝茶等時間,見三兄弟來了,紛紛起身見禮。


    諸人一番客套謙讓,明湛坐在了裏間兒上首,靜靜的喝著新製的香片。


    鎮南王府的配製如同一個縮小的朝廷,鳳景南每日都要聽政理政。


    鳳景南左下首置了一把椅子,這是明湛的位子。整個勤政殿,也隻有這父子二人坐著。


    “臣聽聞市井中傳言紛紛,說世子要加收商賈重稅,如今雲貴二省商賈極為不安,倒不知傳言是真是假?”


    明湛沒料到竟有人對自己發難,莫不是有人嫌命長?他仔細打量了這小官兒一眼,五品官服,並不年輕,四五十歲的模樣。


    明湛坐的很穩,他繼承了鳳景南裝b的本事,沉著冷淡,老神在在,並沒有開口。


    底下臣子竊竊私語偷看明湛的臉色,耐何明湛麵無表情,沉默不語,鳳景南道,“世子,可有此事?”要明湛出言辯白。


    明湛冷聲道,“凡稅金征收,征收多少,都是要按王府法規來辦,有例可徇,有法可依。這位大人也說了是傳言,既是傳言,我請問,你可有證據?”


    “臣也隻是聽說,外頭……”


    “既然是聽說,就先閉上你的嘴!”明湛麵若冰霜,打斷此人的話,“稅收不是小事,征多少由王府說了算,並不是我說多少就是多少!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這裏是父王與諸大臣議政的勤政殿,我們大家頂風冒雨過來,是來處理民生大事的!不是來聽你這些市井傳聞的!你耽誤的是父王、我與諸大臣的時間!再者,政令皆要出自父王,你點名問我,是什麽意思!”


    明湛冷眼看這人冷汗都下來了,臉色慘白,淡淡道,“端誰的碗,服誰的管。你最好想明白,你吃的是哪家的俸祿,蠢貨!”


    整個勤政殿有一瞬間的靜寂,落針可聞的安靜,能清晰的聽到人抽冷氣的聲音。


    蠢貨。


    隨著這兩個字出口,諸臣忽然打了個冷顫,半年前明湛初立世子時斯文儒雅的麵具在這一刻徹底的揭開,露出□□裸不加掩飾的強勢。


    在極少的相處中,他們終於第一次感受到:世子與大公子是完全不同的。


    他們早習慣了明禮多年的溫文,明義素來愛裝個知禮,明廉從無涉政事,乍一碰到個野蠻人明湛,竟一時沒了反應。


    就是自認為相對來講比較了解明湛的範文周也有短暫的失神。


    戰鬥力太差了。明湛簡評,他換個姿勢,坐的更恣意。


    又一小官兒出列道,“臣等食王府俸祿,必然要為百姓為王府考慮。世子有意開放藏邊貿易,本是惠國利民之政,卻要橫征高稅,豈不是與民爭利,有礙世子清譽。恕臣直言,兩成重稅,聞所未聞。世子此政一出,必令天下商賈惴惴,日夜難安。”


    “我問你,朝廷征農稅,一畝田要征多少稅?”


    “大約十之二三。”


    “說的好,一個農民種一畝田尚要將十之二三交由王府。商人以買賣為生,所賺金銀遠非農人可比,如今王府將藏邊之利讓於他們,隻是要收取十之二的稅,怎麽就叫重稅了?莫非隻有農人要交稅,商人就不必交稅了?那我請問你,商人與農人有什麽區別?他們是長了三隻眼睛還是五隻手?怎麽就這樣特別了?”


    “商賈低賤,再者雲貴二省原商業低糜,原本隻有半成的稅,世子驟然征重稅,他們都嚇破了膽子,誰還敢去西藏那邊做生意,豈不令世子一番心血付諸東流。”


    “是啊,咱們王府如今富庶,何必與商賈爭這幾個小錢兒。”馬上便有附和者。


    明湛挑眉道,“古人雲,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諸位都是飽學之士,不知諸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麽?”抬手曲指一指那名絳色官袍的官員,“你來說說。”


    那人臉色微紅,以為受了侮辱,或者明湛在給他挖坑,不過明湛高高在上的點他名,他也不敢不說,便道,“回世子,是說王子若做了違法的事,和庶民一樣要受到同樣的懲誡。”


    “說的不錯,律法麵前,人人平等。不論是我、是庶民、是你們、還是商人,”明湛聲音清冷,“在律法麵前都是一樣的,律法賦予了他們同樣的權利。所以,我看不出,他們低賤在哪裏。”


    “至於藏邊貿易的稅收,他們在那裏做生意,自然要設專職的衙門,專職的軍隊,專業的官員,這些人都是要吃飯的。兩成稅,並不是要進我的腰包,取之於民,用之於民而已。”明湛道,“如果他們膽子小,害怕。沒關係,我並沒有強製他們去那裏經商。願則來,不願則去,並沒有人逼迫他們。另外你們做為禦史,有不平事,可以風聞參奏,藏邊貿易,你們並沒有參予,也不了解內情。有許多事,事涉機要,恕我不能多跟你講了。”


    那人一張臉漲的比自己的絳色袍子都要紅三分,低聲道,“臣不敢。”


    明湛微微一笑,眼睛越過台階下站立的官員,飛向門外蒙蒙的雨霧,雲南多雨,這樣陰霾的天空,也不過是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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