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雨不是一般的氣人,它恰好澆在這千瘡百孔的破廟裏。我們在並不大的空間裏擁擠著,踩著別人的腳。有屋頂的地方並不多,還帶著腳盆大的漏洞,我們很快就成了落湯雞。


    暮色漸深,夜已經將臨,秋風雖急,卻也吹不散廟宇那種濃重的淒涼陰森之意。


    前後三王重院落,都是靜悄悄的,沒有人,也沒有人走動,每個人都像生怕來自地獄的鬼魂,正躲在黑暗中的角落裏等著拘人的魂魄。


    樹葉幾乎已全部凋落,隻剩下寂寞的枯枝在風中蕭索起舞,就連忙碌的秋蟑都已感覺出這種令人窒息的悲苦,而不再低語。


    我隻覺得這廟宇時充滿了一種陰森詭秘的鬼氣,像是隨時都可能有令人不可抗拒也無法思議的事情發生一樣。


    但沒有睡覺地方,暫宿一夜吧。


    我在廟後看著一切,油四雞用一塊破瓦片盛水喝,豬頭三、阿五驢、牛八抱緊起團睡著。“有吃的沒?”,油四雞舉起破瓦片向他晃了晃。我裹緊了根本不保暖的衣服,看著廟後一麵坍塌的矮牆。這一切不是我們臆想中上海。


    鬼哥來到我的身邊,他比我更加心事重得,重到有點兒凝重。“剛才受傷了嗎?”我問。


    我望了他一眼,我不確定是否要如實告訴他,因為他性格中有耿直的一麵,我擔心這種耿直會傷害到他,但我還是決定告訴他:“剛才那個男的放在我衣服裏放一樣東西,說是如果我保管好給我們100大洋。”


    他遲疑地說:“我和你一起去找,不要單獨行事。”


    我看著廟六前那幾個瞌睡的家夥:“如果我們找到他,他真的給我們大洋,也許我們的生活會好過些。”


    “我不要你去犯險。”


    “你就不能給我打打氣嗎?”


    我們在老天爺的蓬頭垢麵下呆了一夜,但非長久之計。我未能入睡,思量著我們的出路,我們沒有事情做,也沒有錢。我作了兩個決定:明早去掙錢,哪怕拐騙;一定要找份正式工作,不管做什麽都行。


    半夜,我們迷迷糊糊之際,點燃在案上蠟燭忽然被一陣狂風自窗外卷了進來,卷起了蓋住不遠處一快白被單,卷起了絲幔,絲幔上的銅鉤搖起一陣陣單調的,“叮當”聲,宛如鬼卒的攝魂鈴,狂風中仿佛也不知多少魔鬼正在獰笑著飛舞。


    “噗”的一聲,離我們最近的燈火也被吹滅了。


    四下立刻被黑暗吞沒。


    月色依稀,聽到細微的腳步聲,腳步聲甚至比窗外的秋風還輕,窗外人影一閃而吞。我拚命擦著眼睛,以為自己是眼花了,但是鬼哥也怔怔望著窗外,快速和我對視了一眼,證明剛才那一閃而過的情景絕非眼花。


    小馬六們還在昏睡中,對眼前的危機一無所知。


    但我隻覺得竟似帶妖異的寒意,竟控製不住激靈靈打了個寒噤。風仍在呼嘯,我和鬼哥分別抓起菜刀,他舉起了榔頭,準備對末知的危險抗擊。


    就在這時,突聽秋風中隱隱傳來一陣啜泣聲,離我們大約十米開外不遠處的布幔上似乎睡著一個人,我和鬼哥一步步的靠近,手心已沁出了冷汗。


    就在這時,布幔上‘屍體’忽然睜開眼睛,坐了起來!


    這刹那間,每個人的心房都驟然停止了心跳。


    我不由自主,放聲驚叫出來。我的尖叫聲似乎沒有驚醒小馬六們,他們睡得更沉重了。


    就連天大膽大的鬼哥也情不自禁地退後了半步。


    隻見那‘屍體’的眼睛先是呆呆地凝注前方,再漸漸開始轉動,但雙目標卻仍有種道不明確的詭秘死氣。


    就在我腰變向死者跪下去:“觀世音,老天爺可憐我們吧。”


    我顯然是驚駭了,嘴唇在動,卻發不出聲音。


    一陣風吹過,卷起了布幔窗簾,布幔時裏就像一個可怕的幽良要乘勢飛撲而起,令人恨不得立刻就離開這屋子,走得愈遠愈好。


    那‘屍體’的眼珠子呆滯轉了兩遍,向我們陰陽怪氣笑著。


    炸屍!


    我和鬼哥倒呼了一口氣,這個鬼居然笑了,掌心忽然沁出冷汗。


    屍體問:“你們準?在這裏偷偷摸摸地做什麽?快快老實實說出來,但記著,我隻要你的嘴動。”


    我知道鬼臉必定已對準我的腦袋。


    於是我立刻道:“我貓九九,沒吃沒喝領著一幫兄弟誤闖貴地,念在飄浮草根,望鬼大人大量給我們兄弟一條生路,明早就離開。如果有一日我們兄弟能大吉大利,定會為鬼大人做七七四十九天法事,請勿打擾。”


    就在這時,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聲音響起,有各種各樣的木棍聲,其中還夾雜著一大群人的嘻笑聲。


    我皺起了眉,覺得很奇怪!


    難道還眾多鬼怪不成?


    另有幾種鬼話連篇道:“活埋!”


    “活埋還太便宜了,依我瞧,讓他們點天燈吧”


    “不錯,喂,小夥子,你抬起頭來。”


    我現覺得人們不再是鬼,而是人,但是個什麽樣的人,我倒也很想看看他們的模樣。


    忽然屋內燈蠟燭全部亮起,我和鬼哥痛背靠背,打望著四周,四周居然是乞丐們,他們正哈哈大笑望著眼前的鬧劇,那才的‘死人’不敢恭維,長長的一張馬臉,血盆般一張大嘴,鼻子卻比嘴還要大上一倍。


    我在打量他們的時候,他們自然也在打量著我。


    隻為首的是一個白頭老翁,亂七八糟的白發閃著狡黠的眼光,年紀有七十多歲,便精神仍是精神抖擻,他問:“為何要浪跡到此地?”


    鬼哥靜下心說:“房子被壞人燒了,為了存活。”


    我道:“為什麽要這裏裝神弄鬼。這種破地方不是人人都可以住進來的嗎?為何偏偏要聽信你?”


    白頭老乞丐哈哈一笑:“都說我無理,現在更有無禮之人。明明是你打擾了我清夢還這般。”


    我知道這個時候不能認慫,一群老叫花有什麽好怕的,他們隻會裝神弄鬼,所以我也笑道:“你們最好明白三年事:第一件事,我絕不會逃走;第二,你們根本不是我的對手;第三,我更不怕你會叫人。”


    鬼哥拉扯住我,抱拳道:“多有打擾,隻是兄弟們都困睡了,我們明天一早就走。”


    白頭老乞丐笑逐顏開:“同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他到目前為上並沒有做出威脅的動作,我叫嚷道:“我們兄弟都餓了,有好吃的給送上來。”我接著喊:“小馬六——”


    但是小馬六們還像死豬一樣沉睡,果然是中他們的道,我先下手為強,一把抓住白頭老乞丐的白胡子,拿了菜刀吼叫:“快把我兄弟們解了藥,旁門左道的,你這麽一大把年紀了羞不羞。你有沒有聽過:江湖人士十三太保——燕十三無敵手,乞丐教頭納蘭珠,浪子富翁小阿俏,眼鏡黑白無常熊虎豹,長槍難逃,我們就是其中的一名,很不幸你不要惹我們!”


    一群叫花子嗡的一聲炸了,被白頭老翁一個眼神全給定住。


    白頭老乞丐身子一滑,就自我肘下穿過,他手掌一翻,我咬了咬牙,彎屈如爪,兩隻手已抓好向白頭乞丐左右肩,我明明覺得我的手指已觸及了他的肩道,隻要力透指尖,便可將他肩捏住,令他全身酸麻,失去抵抗之力。


    誰知刹那間,他的身子忽然又遊魚般滑了出去,滑到我的背後,慈祥地說:“小姑娘出手竟這麽狠毒老辣,還是先睡一會覺吧,一覺醒來,事情也許就變得好起來。”


    我隻感覺他的手在我身上輕輕拂了拂,輕柔得就像是春日微風,令人感覺不出來。


    接著,我就覺得一陣令人無法抗拒的睡意突然襲來,我的身子還未站穩,便已墮入睡鄉。


    第二大早,我被人推搡親眼,我開始驚叼,那叫聲嚇到了我自己,我猛坐了起來死掐著推搡我的人——然後我在那群小油條的哄堂大笑中清醒。


    小馬六、阿五驢、油四雞大笑著看著我,我手上死死掐著牛八的脖子,連嚇帶掐,牛八臉色慘白。我放開他,牛八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壓抑著咳了兩聲。“鬼哥一早回來時,給我們捕了兔子。”


    我愣愣問他們:“昨天發生了什麽事?”


    小馬六笑得海闊天空:“我睡得真香,居然夢到大肥肉!”


    我拉站鬼哥到小馬六們聽不到的地方,道:“昨天我睡了?”


    鬼哥一臉鎮定:“昨天我們遇到的人高人,他們不為難我們。”我猛醒,翻著衣兜,果然——字條不見了。


    這個老乞丐是誰?暫時不要去想,我要去討回100大洋。


    我聽從報紙上的新聞消息,準備今天夜深人靜的時候潛入討回賞金。


    夜十二點,醫院的探視者走完了。


    我和鬼哥尋址來到醫院,驚訝地發現街讓完全是空無一人。我兩走進醫院,發現大廳空空蕩蕩,不禁更加驚訝。這個不是上海聞人嗎?這裏不是大醫院嗎?就算是深夜人靜,不說布置崗哨吧,至少也有人值班吧,大廳總得安排幾個人吧。


    我們即緊張又警覺,太奇怪了,沒有人攔住我們,直到三樓的護士叫住了我們:“你們要見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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