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過後,大家才陸續散了,剩下一些喝得爛醉的,倒在原地呼呼大睡。都是自家兄弟,不用送迎客套,倪荊徑自拉了雪君,在明亮的夜色中往回走。


    此刻下人們也歇了,一路都是靜悄悄的。她垂著頭,主動道:“我今晚是不是跳得太瘋了?”


    他看著她,眼神迷離起來,搖頭道:“不,你跳得很美。但今後,隻準跳給我一個人看。”


    “為什麽?”她不解。


    “因為太美了,你不見那些小子眼睛都看直了?我不喜歡別人那樣盯著你。”


    他是在吃醋?這人,怎麽越來越貧嘴了?


    他鉗著她的下巴不準她躲開,追著道:“答應我,隻給我一個人看。”


    她噘嘴,“這麽霸道,我才不答應。”


    “必須要答應。”


    “為什麽?”


    “因為……”


    “別拿夫君兩個字來壓我,我才不買賬。”


    “因為……”他壞壞地一笑,“你欠我個人情。”


    “啊!你這人,真狡猾。這次算你贏。”


    “鳳兒!”他擁她入懷,抵著她的額頭,“你還欠我一樣東西。”


    “什麽?”她凝神細想,“我沒欠你什麽呀。”


    “你今天送娘禮物,卻沒有送我。”


    “你羞不羞啊。”她拿手指刮他的臉,“堂堂男子漢跟人家討禮物?”


    “你不是教我,要男女平等?”


    啊!狡猾,拿她的話堵她,“好吧,現在送個禮物給你。”


    “是什麽?”他的眼睛亮了。


    “教你跳舞。”


    “跳舞?”他苦起一張臉。


    “這種叫交誼舞,很簡單的。攬緊我的腰,把這隻胳膊支起來。”她調整了下他手的位置,“腹部和腿貼著我的,來,跟上拍子,我退你進,我進你退。


    記住,先邁左腳。走,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四二三四。好,很好,接著來,別停。一二三四,不要看腳,看我,二二三四,三二三四。四二三四。哎喲!你踩到我的腳了!”


    “啊!”他停住,有點手忙腳亂。


    “沒關係,再來,邁左腳。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嗬嗬,我踩到你了。”


    “你是故意的。”他手臂一緊,讓她整個人都貼在他身上,呼吸吹著彼此的臉。


    她的目光被他鎖住,聲音似乎不是自己的,“不是,是你走錯步。”


    “小無賴,我說不過你,所以決定不讓你說話。”


    “你不講……唔……”她的嘴被他的嘴堵住,好久之後才喘息著吐出最後一個字,“理”。


    他的唇順著麵頰滑向耳際,同時將她抱起,大步邁進房間,含著她的耳垂輕喃:“這樣就不會踩到腳。”


    醉人的夜、醉人的月、醉人的酒、醉人的舞步,他帶著她激情共舞,深陷時刻,不忘貼著她的唇瓣誓言:“鳳兒,你不是傳宗接代的工具,不是!”


    ☆☆☆☆☆☆☆


    激情的汗水還未退去,倪荊翻了個身,讓她趴在他身上,手指輕撫她背上的疤痕,心疼地道:“你當初一定吃了不少苦。”


    她眯著眼睛,享受親昵過後的餘溫,懶懶地道:“沒什麽,已經不記得了。”疼的又不是她,隻是大鳳太委屈了。


    “改日我去跟娘說,取了鞭刑。”


    “真的?”她高興地在他下巴上親一下,“你真好,那順便把什麽杖刑啊紮手指啊滴蠟的都取了吧。”


    “得寸進尺!都取了,那家規何在?”


    “家規隻是規矩嘛,犯了規矩可以批評教育啊,再不然罰工錢。不行不行,這樣管事的會找借口中飽私囊。可以通報批評,記過處分什麽的,總之不要體罰,太殘忍了。”


    “通報批評?記過處分?”他點她的額頭,“你的小腦袋裏哪來這麽多奇奇怪怪的東西?”


    “你管哪來的?隻要是好的建議你就該考慮啊。


    不是有句話叫什麽‘廣開視聽,招賢納諫’嗎?”


    “噓——”他抵住她的唇,“那是皇上說的話,不許亂說。”


    “好,不說就不說,總之是這個意思。”


    “鳳兒!”他捧起她的臉,反反複複地看,“我在想,你究竟是哪裏來的奇女子,讓我驚奇、讓我困惑、讓我心存芥蒂卻又如此著迷?”


    她笑笑,執起他的手指向外麵,輕輕地道:“你看,天上是什麽?”


    他愣愣地道:“月亮。”


    “月亮上有什麽?”


    “嫦娥、玉兔,還有……吳剛、桂樹。”


    “如果我說,我就是嫦娥仙子,下凡來跟你續一段未了情緣,你信不信?”


    “鳳兒!”他驚坐起身,“你……你說真的?”


    她調皮地笑,“你說真就真,你說假就假嘍!”


    “鳳……”


    “噓——”她掩住他的嘴,“天快亮了,我好累,睡了好不好?”


    “鳳兒啊!”他搖她兩下,見她不回應,輕輕地歎口氣,拉好被子蓋住兩人,閉上眼睛,思緒萬千。


    嫦娥仙子?她在說笑,還是真的?


    她把頭埋進他肩窩,暗暗偷笑,心道:二十一世紀飛來的魂魄,也可以算仙女了,她不算說謊吧?


    ☆☆☆☆☆☆☆


    “鳳兒,你又在弄什麽新鮮玩意了?”倪荊進門,就見主仆三人在忙活。


    雪君抬頭笑道:“這回可不是新鮮玩意,是在紮孔明燈。”


    “紮孔明燈做什麽?”他挨著她坐下,習慣地摟住她肩頭,他發覺自己越來越愛看她的笑容,論容貌,她自然不是美女,甚至可以說有點醜,但那笑在她臉上卻顯得如此燦爛,再美的容顏都無法比擬。


    “好玩啊,我以前跟同學試過,可是沒成功,桂香說她會紮,我就讓她教我嘍。”


    “同學?”


    “哦,是我小時候的玩伴。”


    “你喜歡玩孔明燈跟我說,我紮給你,保證比桂香的手藝好。”


    “真的?”她興奮地跳起來,“那正好,這裏材料多得是,你紮一個給我啊。”


    “現在不行,我要跟副將談正事,晚點吧。”


    “好,我等你。”她朝他揮揮手,又埋頭那些竹片布帛。


    倪荊歎氣,這女人,對孔明燈比對他還感興趣!


    夜幕降臨,兩人在院子正中放燈。雪君蹲身點火,倪荊在旁邊看著,問:“鳳兒,你在燈上寫的是什麽字?”


    她隨口答:“梵文啊。”


    “又誆我。”他擰一下她的鼻頭,“這些字跟你那幾頁紙上麵的字一樣,看起來很像漢文,卻又看不懂。”


    她露齒一笑,“有什麽好奇怪,我也看不懂你們的漢文。”


    蠟燭燃了一會兒,孔明燈漸漸升起,雪君目光追著燈轉,見它越飄越遠,想要伸手去夠,已經夠不到了,眼睜睜看它消失。其實她在燈上寫的是,“sos!這裏是大周維治十三年九月初二倪將軍府,快來救我。梅雪君!”她希望孔明燈能把信息帶給父母親人,但她知道,這隻是妄想而已,燈飄到一定高度就不再升高,等蠟燭滅了,燈就落了,根本不可能飄去未來的世界。


    “鳳兒。”倪荊突然從背後抱住她,摟得好緊好緊。


    “幹嗎?”她嚇了一跳。


    他定住她的臉,急切地道:“告訴我,你不會離開。”


    她怔住,澀澀地問:“怎麽突然這麽說?”


    他伸手覆上她的眼瞼,“你的眼神告訴我,你想化身為孔明燈,飛到某個地方去。”


    他居然能透過她的眼神看透她的心思,這男人的確對她動了心。而她呢?早在趴在他背上宣告她開始喜歡他的一刻,她已動心。但是,她能給他永遠不離開的承諾嗎?小說中穿越時空的女主角最後總是選擇愛情,放棄現實世界的一切。她能嗎?能嗎?那邊有她的親人朋友和梅雪君的過去未來,這邊有什麽?智兒、小荷、老夫人……可在他們眼中,她是徐大鳳,不是梅雪君。包括眼前焦灼渴切的男人,他愛的是徐大鳳還是梅雪君?


    “鳳兒!”他催促她。


    “夠了!別再叫我鳳兒。”她大喝,雙手抱住頭,縮成一團。


    “鳳兒,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倪荊嚇壞了,抱起她奔回屋裏,一路狂喊:“來人,找大夫。”


    “不,不用。”她抓著他的手臂,覺得頭疼得厲害,全身漲痛,像有什麽東西要破土而出似的。眼前一陣陣發黑,小星星滿天亂蹦,渾身冒冷汗,胃裏翻江倒海。


    “快……躲開……”她用力推他,趴在床沿拚命嘔吐,直到把晚飯吐得幹幹淨淨,整個人快虛脫,才漸漸平靜下來。


    大夫來了,手搭在她的脈搏上,皺緊眉頭,久久不動。


    倪荊在一旁焦急地問:“大夫,怎樣?我娘子得的是什麽病?”


    大夫起身,捋著稀稀拉拉的山羊胡子,搖頭晃腦地道:“依我看,少夫人隻是睡眠不足,精神失調。


    不礙事,我給她開一副安神靜心的方子,吃了之後睡一覺就好了。”


    “就這樣?”倪荊一臉不信。


    “恕老夫冒昧問一句,少夫人是不是經常發噩夢?”


    倪荊點頭道:“是,她常常夢中囈語,有時還會突然驚醒。”


    “這就是了,少夫人是心事太重了,休息不好自然頭暈嘔吐,正常的。”


    “沒事就好,”倪荊舒口氣,“桂香,跟大夫去抓藥。”


    大夫走了,倪荊坐到雪君旁邊,伸手輕撫她蒼白的臉頰,滿眼憂慮,剛想開口,她輕噓一聲,搖搖頭,把頭輕輕靠在他肩上,閉上眼,喃喃道:“我好累,讓我睡一會兒。”


    他咽下嘴邊的話,點頭,“好,我在這兒陪你。”


    他把她放好,和衣躺在她身邊,靜靜地看她。相處數月,他很用心地去觀察她,卻始終看不透這個小女人。大多時候她活潑好動,對什麽都好奇,腦子裏有數不清的鬼點子,但不經意間就會流露出彷徨無助的眼神。她醒著的時候總是在笑,夢裏卻一直在哭。


    午夜夢回,無數次被她的囈語驚醒,聽到的都是一句話:“救我,誰來救我。”為什麽?他對她不夠好嗎?她覺得現在的生活很痛苦嗎?為什麽要叫人救她?就像此刻,他就躺在她旁邊守護她,她依然眉頭深鎖。


    “鳳兒。”他貼在她耳邊輕喃,“你心裏究竟藏著什麽?”


    她眉頭挑了兩下,沒有睜開眼,伸出手臂環住他的腰,把臉埋在他胸前,悶悶地咕噥:“倪荊。”


    “嗯?”


    “你有沒有聽過牛郎織女的故事?”


    他渾身肌肉一僵。


    “無論他們願不願意,織女終究要回到天宮,因為——她不屬於人間。”


    “鳳兒!”他的聲音止不住顫抖。


    “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消失不見,你一定要替我高興,因為我一定是回到了屬於我的地方,那裏才是我的家。”她的聲音越來越低,說到最後,已經睡著了。


    他瞪大眼睛摟著她,心上湧起鋪天蓋地的恐懼,耳邊盤旋著她似真似假的話,她一直跟他強調她不屬於這裏,暗示她將會離開。不!她是他的妻子,是他孩子的母親,是他——是他心愛的女人,他不許她離開,她隻能屬於他!


    “不,不要!”雪君的頭在枕上輾轉,額頭滲出一層密密的汗珠,“爸爸,我好怕,救救我一…”


    “鳳兒,別怕。”他在她耳邊柔聲低語,厚厚的手掌笨拙地撫著她的頭頂,“有我在這裏,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


    她漸漸靜下來,呼吸隨著他撫摸的節奏平緩。


    他在她額頭輕吻,將她穩穩地圈在懷裏,啞聲道:“不管你原本屬於哪裏,現在隻能屬於我,我決不讓你離開。”


    ☆☆☆☆☆☆☆


    “什麽?帶我去林縣?為什麽?”雪君瞪著滿腹心事的倪荊。


    他敷衍道:“你不是愛熱鬧嗎?我帶你出門走走,散散心,免得整日待在府裏悶壞了。”


    “少來。”她揮衣袖,“你看你那張銅像臉,傻子才信你是出門散心。”


    “總之你叫小荷收拾東西,我們明日一早就出發。”


    “總之你不說清楚,我就不跟你去。”她往床上重重一坐,擺明了你有能耐就把我抬出去。


    “你……”倪荊沒轍了,“好,我實話說了吧,我是去林縣辦差,不放心你留在府裏,想把你帶在身邊。”


    “你什麽意思?”雪君眯起眼睛,“怕我私闖禁地?還是怕我勾結外敵把你的將軍府端了?”


    倪荊霎時臉色鐵青,眼睛冒火,“你非要這麽曲解我的意思嗎?還是你根本就不想待在我身邊,巴不得我走得遠遠的?”


    “倪荊!”她“呼”一下蹦到他麵前,一手叉腰一手指著他鼻子,“你這是賊喊捉賊!想吵架就直說,姑娘我奉陪到底,用不著拐彎抹角地找借口。”


    “我什麽時候找借口吵架了?”


    “你歪曲我的意思,還跟我大吼大叫,就是想吵架。”


    “是你先歪曲我的意思。”


    “我沒歪曲,你就是那個意思,在你心裏始終認為我是個奸細!”


    “我……”


    “你不用狡辯!”她不讓他說話,手指用力戳他胸口,“你心裏怎麽想的我都知道。”


    他閉上嘴,沉著臉瞪她。


    “怎麽不說話了?被我說中了?你放心,我馬上收拾東西,順便準備枷鎖腳鐐,你明天把我拴在馬屁股後麵帶著,我就算會飛天遁地也跑不了。”


    她氣衝衝轉身,突然被他一把揪住扯回懷裏,“啊!你……唔……”


    一吻過後,她癱在他懷裏,手臂緊緊攀著他的肩,他牢牢地盯著她,眸色暗沉,聲音沙啞:“小無賴,我說不過你,隻能不讓你說話。”


    她聲音酥軟:“怎麽……可以這樣?”語氣嬌嗔多過抱怨。她知道自己無賴,不知為什麽,對他說的話就忍不住往歪處想。


    “現在要不要收拾東西了?”


    她眨眨眼,“那要不要準備枷鎖腳鐐?”趁他暴吼之前,大笑著跑開。


    ☆☆☆☆☆☆☆


    次日一早出發,隨行的還有秦威正和盧明,兩位副將都帶上了,這次的差事恐怕非比尋常。雪君想要問,但見倪荊著急趕路的樣子,又把話咽回去了。


    倪荊特地給雪君挑了匹健壯的母馬,既溫順腳程又快,第四日黃昏時分,幾人已經進入林縣地界,官道兩側出現大片的耕地和稀稀落落的村莊房舍。


    倪荊緩下腳步,靠近雪君,問:“還撐得住嗎?要不我們休息一下,到農家討點水喝。”


    雪君揉揉酸疼的屁股,搖頭,“沒事,撐得住,到鎮上再休息吧。”


    話音剛落,就聽到遠處傳來喊聲:“抓賊啊,抓賊啊。”


    抬眼望去,就見一個身材矮小的男子在前麵拚命跑,後麵幾個村民拚命追。


    秦威正催動馬匹迎上去,吼道:“光天化日之下偷東西?簡直藐視王法!”


    那人見前麵有人攔路,迅速轉進路旁的田地,秦威正急急拉住韁繩,飛身翻下馬背,三兩步追上那人,拎著後領把人提起來。那人被衣領卡住脖子,手腳在空中亂舞,聲也發不出來。


    盧明催馬上前道:“威正,放下他,你快把人勒死了。”


    秦威正手一鬆,那人跌在地上,拚命咳嗽。


    這時村民趕了上來,一個大嬸拿著笸籮就往那人身上打,口中罵著:“打死你個小賊,居然敢偷東西,打死你!”其他的村民也上來打,那人被打得“啊啊”尖叫,拚命掙紮閃躲,卻衝不出人群。


    雪君急忙叫道:“住手,不準打人。”


    眾人停了手,都奇怪地望著她。


    倪荊低聲道:“鳳兒,這種事你別管,我們繼續趕路。”


    “不管?”雪君拔高聲音,“不管就要出人命了。”


    “讓開!”她翻身下馬,撥開人群,走近那人。


    倪荊嚇出一身冷汗,喝道:“別靠近他。”這小女人都沒有一點防範之心嗎?


    雪君揮揮手道:“沒事的,你看他被打得都快掛了,還能傷害我嗎?”


    那人霍然抬起頭來,直直地瞪著雪君,眼中一片震驚。


    他是個女人!雖然她臉上髒兮兮的,梳著男式發型,穿著過大的男式衣服,但那眉眼臉形,雪君一眼就看出她是個女人,準確地說是個女孩,她年紀絕對不會比她大。好可憐,一個女孩子居然弄得這麽狼狽。


    她心頭立刻湧上憐惜,彎下身溫和地問:“小姑娘,你還好吧?”


    眾人都被她的話驚呆了,這個活像從泥坑裏爬出來的小偷是個女人?那小姑娘更是張大嘴巴,眼珠動也不動。


    “小姑娘、小姑娘?”雪君推她的肩頭。


    她像突然驚醒,一把抱住雪君大腿,哭喊:“救救我,姐姐,求求你救我。”


    “好了好了。”雪君拍她的背安撫,“你先別哭,我救你,我一定救你。”


    “鳳兒!”倪荊不讚同地輕斥。她根本不知道這個女扮男裝的丫頭是什麽人,就滿口應承要救她?


    雪君空出一隻手拉他的衣袖,低聲道:“你看她多可憐,咱們幫幫她。”不知為什麽,她一見女孩恐懼無助的眼神就有種說不出來的親切感,這樁閑事她一定要管。


    倪荊無奈地歎口氣,朗聲道:“她偷了什麽東西?”


    拿笸籮的大嬸嚷嚷道:“她溜進我家屋子,偷了灶上的兩個窩頭,還打破了兩隻碗,驚飛了兩隻雞,嚇壞了我兩個孫子。”


    喝!闖的禍還真不小,可見是個笨賊。


    倪荊使個眼色,盧明掏出一把銅錢交給大嬸,道:“這些算她賠你的,這件事就不要追究了。”


    “不行!”大嬸推開,“偷東西按律要砍手。”


    “什麽?”雪君驚叫,“不過偷了兩個窩頭,就要砍手?這什麽鬼法律?”


    倪荊握住她的手,示意她稍安毋躁,掏出一塊銀子道:“按律也可以以金贖罪,這些夠了吧?”


    大嬸不情願地接過銀子,咕噥道:“天底下真有愛管閑事的人。”村民們也從鼻孔裏哼氣,鄙夷地瞄了他們幾眼,紛紛散了。


    雪君抱怨道:“這什麽世道?苛刑暴政,還可以以金贖罪。最可惡拿了人家的錢還給人臉色看。”


    “鳳兒。”倪荊沉下臉,“不準侮辱朝廷,這些人就是民風淳樸,才遵律法而輕錢財,看不起以金贖罪的人。”


    “哦,這麽說反倒是他們清高了?”


    倪荊搖頭,“我不跟你吵,上馬吧,咱們還要趕路呢。”


    “那她怎麽辦?”雪君看一眼把她當“尤伽利樹”的女孩。


    “姐姐,不要丟下我。”女孩水汪汪的大眼睛裏滿是祈求,“你帶著我吧,求求你,讓我跟著你。”


    “不行。”倪荊斬釘截鐵地拒絕,“我們有正事要辦,決不能帶著個累贅。”


    “姐姐——”女孩的眼淚“吧嗒吧嗒”地掉下來,“求求你、求求你,別丟下我,我好怕,別丟下我。”


    “好了好了,你先別哭。”雪君慌忙幫她擦眼淚。女孩臉上的髒汙擦掉,露出她更顯清麗的容顏,濃眉大眼,鼻挺口小,簡直一個精致的洋娃娃,沒想到這時代也有長得這麽西方化的美女。雪君越看越是喜愛,口氣越發溫和,“小姑娘,姐姐問你,你家在哪裏?你父母呢?為什麽你要女扮男裝,還偷東西吃?”


    “我家,我家……”女孩哭得更凶了,抽抽噎噎說不出話。


    雪君無奈,拉著倪荊懇求:“不如我們把她帶到鎮上,找個地方安置她,這裏人煙稀少,她又偷了人家的東西,肯定沒人願意收留她。”


    倪荊看了眼天色,再看雪君堅決的神色,隻好點頭。他開始後悔帶她一起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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