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睡地板睡成了習慣, 還是這家客棧的地板特別,總之杜紛紛一覺醒來, 覺得神清氣爽,五體通泰, 連早飯都比平時多吃了兩碗。


    看的葉晨不住歎息道:“紛紛啊,你越來越能吃了。”


    杜紛紛邊呼呼地喝粥,邊含糊道:“反正吃不完也是浪費。”


    “可是,”葉晨目光從她的臉上移到胸前,“你都吃到哪裏去了呢?”


    “咳!”杜紛紛嗆出半口粥。


    蕭大聖伸手想幫她拍拍背,就聽葉晨冷冷道:“沒聽說過男女授受不親嗎?”


    蕭大聖悻悻地縮回手,很大聲地咕噥道:“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是誰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葉晨很樂意回答:“是我和紛紛。”


    ……


    蕭大聖為他臉皮的厚度拍案驚奇。


    霍瓶瓶在一旁淺笑道:“杜姐姐舍己為人, 自願打地鋪, 實在讓小妹佩服不已。”


    杜紛紛覺得‘自願’這兩個用的有待商榷。


    蕭大聖又開始哇哇叫,“葉晨,你根本就不是個男人,居然讓女人打地鋪!”


    葉晨摸摸下巴道:“其實, 不打地鋪也可以的。”


    杜紛紛眼睛一亮。


    難道從此之後她將脫離席地生涯?


    葉晨笑眯眯道:“反正床鋪夠大。”


    ……


    蕭大聖同情地看著杜紛紛。你受苦了。


    霍瓶瓶嫉妒地看著杜紛紛。你享福了。


    杜紛紛無聲地看著碗。嗆出的半口和剩下的粥都融在一起了。


    早飯吃完, 原本是要馬上啟程趕路的,但霍瓶瓶對葉晨說有要事要單獨相商,因此又耽擱了下來。


    杜紛紛站在客棧大堂裏,看著樓上緊閉的房門,眼睛骨碌碌地轉著。


    蕭大聖突然道:“你是不是想單獨離開?”


    杜紛紛嚇了一跳,“誰說的?我是一個有信用的人,我既然收了葉晨的錢, 當然也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送他到京師。”


    蕭大聖道:“可是我看他就算到了京師也不打算放你走。”


    杜紛紛想起那句三生三世,心頭不知怎地,怦怦亂跳。


    蕭大聖沉聲道:“別說我沒有提醒你,葉晨這個人向來喜新厭舊。你若是跟著他,恐怕有的苦頭吃。”


    杜紛紛微怔。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分明有怨氣。


    “他不會是拋棄過你吧?”杜紛紛艱難地開口。一個男人,被另外一個男人拋棄……這是什麽情況?


    “怎麽可能?!”蕭大聖跳起來。


    杜紛紛無聲地看著他。


    蕭大聖自覺失態,冷哼一聲道:“我隻是看在仙仙的份上,所以想提醒你。”


    杜紛紛微微一笑,“多謝蕭大哥。”


    蕭大聖道:“不過如果你想走的話,最好趁早。拖得越久,被發現的可能就越大。”


    杜紛紛:“……”


    霍瓶瓶無聲地凝視著葉晨。


    葉晨很認真地修著指甲。


    他的手指修長有力,骨節分明,白皙如玉,卻又不失陽剛。霍瓶瓶見過很多手,琴師、醫者、書生、劍客……卻沒有一雙手有他的好看。


    她看得有些入迷。


    “我留下來,是為了修指甲。”葉晨淡淡道。


    霍瓶瓶微怔。他的意思是說,他隻是順便留下來聽她說話嗎?


    “是。”她淺笑著應了,沒有流露半分不悅。心裏不是不委屈的,但是她知道,發脾氣、裝可憐這些招數在葉晨麵前統統無用,隻會讓他更加厭煩自己。


    初見杜紛紛的時候,她曾經偷偷觀察過她。因為她想象不出怎麽樣的女人能夠得到葉晨的青睞,但結果卻是迷茫。


    論美貌、論聰慧、論家世、論談吐,她自認為無一輸她。那麽還剩什麽?她想來想去,隻能歸咎於是個性。


    但是如水般的溫柔卻輸給莽莽撞撞的憨傻,她不信。


    所以她仍要一搏。


    贏了固然好,輸了,那也隻能歎息葉晨識人不明,她已盡力無悔。


    思量間,葉晨已經換了一隻手,她這才驚覺自己竟已浪費了不少時間。


    “葉大俠,”她楚楚可憐地低下頭,“其實我這次來,是想做點什麽,以彌補我當初鑄成的大錯。”


    葉晨挑眉道:“你弟弟的毒解了嗎?”


    霍瓶瓶低垂的眉眼中閃過一絲得意,卻不動聲色道:“青雲上人隻送了半株金槿草給我,妄圖繼續挾持於我。幸好家父曾聞真臘也有此草,特地請人尋訪各地真臘商人,果然在其中一名身上購得。如今我霍家上下已經立誓,與峨眉勢不兩立。”


    葉晨道:“看來南陽王敗象已呈啊。”


    霍瓶瓶麵色微紅,幹笑道:“葉大俠此話何解?瓶瓶不懂。”


    “太原霍亭山向來與朝中達官顯赫私交篤厚,其中不乏南陽王的親信。若非知道南陽王頹勢已成,以霍亭山的老奸巨猾,就算死一個兒子,他也絕不敢斷交的。”


    葉晨一番話說得雖然刻薄,但霍瓶瓶卻半個字都反駁不得。上次出手陷害杜紛紛和葉晨,一半是因為救弟心切,另一半何嚐不是因為父親受到南陽王的指使,故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霍家府宅幽深,少一個兒子根本不算什麽。就算是她,若非頂著第一美人的頭銜,恐怕早就被父親丟去哪家當做拉攏的手段了。如今他之所以放縱她,隻是因為還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價錢。


    葉晨的銼刀輕輕地磨著無名指的指甲。


    霍瓶瓶心裏鈍痛。


    “縱然是家父的意思,但何嚐不是我的心意?”霍瓶瓶大眼一睜,淚水如珠簾落。


    葉晨麵無表情地將銼刀移到小指指甲上。


    霍瓶瓶頭一次發現眼淚不受控製,明明想適可而止,但一望眼前這抹淡漠的白色身影,就一發不可收拾起來。


    葉晨霍然停手,將銼刀放在桌上,站起身。


    霍瓶瓶道:“我還沒有說完。”


    “但是我已經聽完了。”


    她眼見他的腳步移到門前,慌忙道:“小心蕭大聖!”


    葉晨的腳步微微一頓。


    “他其實是南陽王之子。”霍瓶瓶任由淚水在臉上滑過,滴在地上,眼睛定定地看著他的背影。


    葉晨緩緩開口,“你怎麽知道?”


    “有一次,他見到我與知府之子同遊,一時衝口而出。”


    “由此可見,蕭大聖對你是一片真心,你卻這樣輕易地出賣他。”他頓了頓,“你挺狼心狗肺的。”


    ……


    霍瓶瓶傻愣愣地看著他打開門。


    白色的背影似乎就要遠飄,她不知從哪裏來的勇氣,猛地衝了上去。


    葉晨不著痕跡地側身讓開。


    霍瓶瓶收住腳步,理了理鬢發,轉頭露出一抹恰到好處的微笑,“難道你不想快點和杜姐姐有情人終成眷屬嗎?”笑容猶帶淚痕,如梨花帶雨,海棠含露,端的是美麗驚人。


    但葉晨仿佛在看一根木頭,木然道:“哦?”


    “我也是女人,我知道女人的心思。要想清楚女人的感情,最簡單最直接的,莫過於醋意。”她嫵媚地一笑,“在擁有愛情的女人心目中,最無法容忍的,就是情敵。”當然,若是杜紛紛對你無心,他們也可以趁這個機會,一刀兩斷。


    最後這句話她沒有說。


    葉晨嘴角忽而一彎。


    霍瓶瓶心中一喜。


    “你覺得……”他拖長聲音。


    霍瓶瓶的心隨著他的音調提起。


    “我有必要用這種手段嗎?”他的嘴角化作不屑,冷冷一撇,繞過她,朝下走去。


    大堂門口,杜紛紛和蕭大聖正一左一右地像兩尊門神似的站著。


    杜紛紛在經過長久的思想鬥爭後,終於下定決心,準備跑路,就聽蕭大聖幹咳一聲。她轉頭望去,葉晨竟然已經走過來了。


    “紛紛。”他的笑容和藹。


    杜紛紛立刻挺直腰杆,並且在心中無比慶幸著:幸好啊幸好,幸好她動作夠慢。


    “我們走吧。”他伸手將她因為煩躁而撓亂的發絲撥到耳後。


    蕭大聖湊近他,壓低聲音道:“剛剛瓶瓶跟你說什麽?”


    “她說,”葉晨道,“最近天幹物燥,路上要記得多喝水。”


    蕭大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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