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紛紛不知道葉晨對她如此有創意的形容是什麽看法,她隻知道在這之後,他讓她用快一倍的速度擦足了兩個時辰。


    外頭天色開始變淺。


    房內的燈光顯得有些暗淡。


    她看著他一動不動地泡在涼得像山泉似的水裏,皮膚又紅又皺,忍不住戚戚道:“這樣會比較舒服嗎?”


    葉晨泡得有點虛弱,不過他的笑容是愉悅的,“嗯,心裏舒服。”


    ……


    她可以理解為,他舒服是因為她的兩隻手擦澡擦得像塗滿一口酥似的又麻又酸又無力嗎?


    他的惡劣,她之前已經覺悟了,但沒想到他為了達到讓對方不好過的效果,居然願意把自己也搭上一起同歸於盡。


    這種為了無恥而奮不顧身、義無反顧的‘高尚’心態實在催人淚下。


    “你都已經舒服過了,我可不可以走了?”她整個人像幽魂似的輕飄飄地移到他麵前。


    葉晨嗆了一下。如果現在有人不小心路過聽到這句話,十有八九是要想歪的,剩下的一個還梳著童髻。


    “嗯。早點休息啊。”


    杜紛紛看著窗外越來越亮的天色,默然無語地開門,關門。


    不過這次,她十分謹慎地確定自己是從外麵關上門的。


    曾幾何時……關門也成了項技術活。


    躺在床上,杜紛紛突然想起自己似乎有什麽事情忘記做了。


    究竟是什麽事呢?


    她迷茫地看著床頂灰底青花床幔。


    漸漸的,灰色變淺了,青花模糊了,出現在眼前的赫然是葉晨光潔的背!


    杜紛紛嚇得一個激靈,猛地揉眼。


    幸好,灰底青花還是灰底青花。


    她舒出口氣,依然有點不安,身體縮成一團,小心地將被子拉過頭頂,才勉強放心地睡去。


    但這一夜杜紛紛睡得並不安穩。


    從閉上眼睛開始,她就被一隻渾身雪白的狼追在屁股後麵,無論她如何邁動雙腿慌不擇路,它依然跟得不緊不慢,就好像吃定她一般。


    最最恐怖的是,每當她回頭,總可以看道它那雙碧綠的眼睛散發著森冷而陰險的詭光,比亂葬崗裏飄蕩的幽靈鬼火還要陰森百倍。


    “紛紛……”狼突然開口了。


    杜紛紛駭得一個趔趄摔倒在地,手倉皇地在地上到處摸索著。


    她的刀呢?刀呢?


    “紛紛。”


    白狼掀起嘴唇,露出一排與狼毛眼色相若的潔白牙齒。


    她睜開眼,猛地坐起。


    葉晨神清氣爽的站在床前。


    她看著他,一時沒從夢境裏脫身,竟將他的眼睛和夢中白狼重疊起來。


    心怦怦亂跳。杜紛紛結巴道:“你追得不累嗎?”居然還能化作人形追到夢外……


    葉晨嘴角向兩邊一扯,似笑非笑,“我在追什麽?”


    “就是……”她正想說出夢裏的事,倏地看到他眼中閃爍的算計光芒,話鋒立刻一轉,“你……有什麽事嗎?”


    他眉眼微彎起,卻顯得越發難測。


    杜紛紛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不會又要去踏青吧?”唐門的地真的有這麽好踏嗎?還是……葉晨大人根本當做在遛狗?


    葉晨徐徐道:“沒什麽。隻是唐掌門找到下毒的凶手了,所以找你一起去看看。”


    下毒?


    被前半夜的擦擦擦和後半夜的追追追折騰整晚的杜紛紛終於想起昨天去找葉晨的真正目的。


    她猛地跳起來,心痛地指著他的鼻頭道:“你居然拿我試毒?!”讓她幹這麽危險的事情居然一聲不吭,不打招呼,他實在是太……


    杜紛紛幽怨地瞪著他,聲音顫抖而淒楚,“你怎麽可以,你怎麽可以……你怎麽可以加量不加價!”


    房內驟靜。


    窗外枝椏上的麻雀叫的格外煩躁。


    葉晨從短暫的沉默中複蘇,“我原本是準備留著給你辦後事的。”


    “……”杜紛紛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來回數十次後終於憋出了一句話,“你真是體貼入微啊。”


    “所以能被我雇傭,實在是你的榮幸。”


    杜紛紛糾結地對著手指。誰能告訴她,如果這是榮幸的話,那什麽才是不幸?她眼珠向旁一斜,小聲道:“說實話,那藥是你下的嗎?”


    葉晨噙在嘴角的淺笑慢慢變冷,“你認為呢?”


    她低頭很是掙紮了一番後,緩緩吐出口氣,“我想,應該不是吧。”


    春天重新蒞臨大地。


    葉晨含笑道:“哦?沒想到你對我還挺有信心的。”


    “嗯。”杜紛紛沉痛地點點頭,“以您的險惡程度,絕對不會下‘一口酥’這種殺傷力這麽弱的毒。”


    房內又靜了。


    麻雀嘰嘰喳喳煩了,撲騰翅膀往遠處飛去。


    葉晨鼻梁以上部位仿佛被烏雲籠罩,陰沉沉的一片,他的聲音好似穿梭在烏雲中的悶雷,森沉幽深,“紛紛啊。”


    “幹……嘛?”她朝床裏縮了縮。


    “知道七哭七笑丹嗎?”


    杜紛紛道:“就是吃了會讓人大哭七天大笑七天竭力而死的□□嗎?”


    葉晨雙眼仿佛閃電劃過,瞬間掠過精光,“下次請你吃。”


    在唐門裏下毒不是大事,所以唐恢弘處理得十分低調。


    “下毒的人是唐不易。”唐恢弘邊說邊歎氣,表現得十分痛心,“就是與我一道迎接二位的唐門弟子。他隻是與葉大俠有些口頭爭執,一時咽不下這口氣……”


    “那我幫他咽氣好不好?”葉晨悠然地截斷他的話。


    唐恢弘的臉色頓時不好看起來。事實上,遇到葉晨以後,他的臉色就從來沒好看過。“他不過是年輕氣盛,一時衝動……”


    葉晨淡淡地問道:“人呢?”


    唐恢弘怕他親自追究,不卑不亢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我已經將他關在唐門地牢裏頭反省了。”


    他頓了頓,又追加了一句,“唐門地牢共有十八道門,每道都有唐門高手鎮守,就算是隻蒼蠅,也休想從裏頭飛出來。”他心裏還藏著一句沒說的是:如果外人也休想走進去。


    葉晨默然地喝著茶,看的杜紛紛在一旁幹急。他不會準備就這樣算了吧?雖然是假的劍神,但也不能就這樣被兩句話給唬住了呀。俗話說:打狗還要看主人。……何況她比狗還高級點。


    唐恢弘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葉晨突然放下茶杯,道:“你知道他最不可原諒在哪裏嗎?”


    唐恢弘遲疑了下,“害杜姑娘受傷?”


    杜紛紛在一旁拚命點頭。


    葉晨目光慢慢凝成兩道利劍,“他居然把毒下在我最愛喝的肉粥裏。”雖然唐恢弘和他間隔了四五步的距離,但仍隱隱聽到他咬牙時咯吱咯吱的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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