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駕!”


    “噠噠噠~”


    塵嶽坐下的戰馬已經把速度提到了極致,到底是上等的北涼大馬,馬鞭一下又一下的抽打在馬背上也沒見它嘶鳴一聲,二三十人在寬闊的官道上一閃而過,直奔三岔路口的田家麵館,沿途帶起了一片塵土。


    這一路走來,他們又陸陸續續看見了一些零散逃難的百姓,步履匆匆,像是身後有什麽可怕的東西在追逐他們,有的人甚至是渾身血跡,這一切都象征著塵嶽等人離燕兵越來越近了。


    徐洛的目光朝遠處看了看,手掌不自覺的握緊了彎刀,等待他們的弄不好就是一場慘烈的廝殺,那可是幾百號的燕軍,如何在重重燕兵之中保護好涼王的安全現在是他最擔憂的事。


    “噠噠噠~”


    眾人在越過一道小土坡之後終於看到了遠處的三岔路口,不過看上去好像很是安靜,也沒有什麽人影在動。


    “加快速度!”


    塵嶽又狠狠的揮了一下馬鞭,猶如利箭一般的騎隊筆直的射向了那座往日裏人來人往的麵攤。


    “籲!”


    在距離麵攤不到百步時,塵嶽猛然勒住了韁繩,呆愣愣的看著戰馬旁邊躺著的那具百姓屍體,緊隨塵嶽身後的數十騎也瞬間止步,所有人的瞳孔都是一縮,一股滔天的怒火在眾人的眼中急劇膨脹。


    趴在地上的那具屍體大概是個六七十的老婦人,後背上插著四五支利箭,箭箭都沒入身軀。


    沒有來來往往的吃麵商販、沒有嫋嫋升起的炊煙、也沒有徐洛預想中的慘烈廝殺。


    有的隻是滿地的屍體和猩紅刺眼的血跡。


    秋風微拂,空氣中混雜著濃鬱的血腥味灌進了眾人的鼻腔之中,令人作嘔。


    塵嶽翻身下馬,握著馬鞭茫然的一步步向前走著,起初還是一具兩具老人婦孺的屍體,有的是一箭穿胸,有的是一刀砍在後背……


    越靠近麵攤的位置屍體就越多,此時大多已是中年男子和涼軍騎卒的屍體了,還有少數的燕軍屍體。


    之前擺的端端正正的十幾張桌子早就被砸爛了,連帶著煮麵用的那口大鍋也傾倒在地,裏麵還殘留著些許湯湯水水,麵湯水和鮮血混雜在一起,形成了一灘灘鮮紅的水跡。


    在塵嶽的右腳邊,有一具穿著粗布麻衣的屍體,手中緊緊的攥著一根木棍,棍子的末端還帶著點點血跡,腰腹處被劃拉開了一個觸目驚心的刀口,一名燕兵就躺在他的旁邊,手中握著那把要了他性命的彎刀。


    右前方三步遠的地方,一名涼軍騎卒歪躺在血泊裏,整個右臂都不見了,臉頰被馬蹄踐踏的血肉模糊,早就辨認不出麵龐。


    一幕幕慘狀不斷的浮現在塵嶽的視線中,讓塵嶽每一步邁得都極為艱難。


    塵嶽一步步向前走著,又看到了三四名穿著百姓服裝的男子,全都以前衝的姿態倒在地上,身上插滿了羽箭,有兩人握著凳子腿之類的家夥事,另一人甚至是赤手空拳,連個像樣點的棍子都沒有。


    毫無疑問,這些老百姓遇到燕兵時沒有逃走,而是選擇了和涼軍並肩作戰。


    塵嶽終於明白這一路上為什麽看到的都是老弱婦孺了,原來是這些漢子拚了命留下來擋住了燕軍,把活下來的機會讓了出去。


    其實原本申屠辰風是不想放任那些老弱病殘離開的,但是這夥百十人的斥候和老百姓實在是太過煩人,牽扯了他不少時間。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塵嶽茫雙目無神的呢喃著。


    跟在塵嶽側後方的徐洛呼吸急促,胸口在不斷的起伏,他跟在塵嶽身邊出入沙場,屍山血海裏都走了好幾趟,死個數百人的場麵早已是司空見慣。


    但這次不一樣,以前死的都是士兵,是早已豁出性命的軍伍悍卒,你殺我,我殺你,沒什麽好說的。


    可現在地上躺的是老百姓啊,是手無寸鐵的老百姓!


    舉目四顧,塵嶽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徐石。


    那位幾天前還在這裏查驗塵嶽身份的斥候百夫長,此時半跪在地上,腰腹處插著一柄彎刀,腦袋無力的耷拉在胸前,鮮血早就將他渾身的鎧甲都染紅了。


    刀傷、箭傷;


    手臂、胸口、咽喉……


    沒人知道徐石在臨死前經曆了一場多麽慘烈的廝殺。


    塵嶽伸出不斷顫抖的手摸向了刀柄,極為小心的把那柄彎刀給抽了出來,然後將徐石的屍體平放在草地上。


    僅僅做了這麽一個簡單的動作,塵嶽的雙手就沾滿了鮮血。


    “王爺,田掌櫃找到了。”徐洛盡可能平靜的塵嶽的耳旁念叨了一句。


    塵嶽的心髒猛烈的跳動了一下,找到了的意思就是,他死了。


    田掌櫃夫婦雙雙身亡,兩具屍體僅隔著幾步遠,田掌櫃趴在地上,一幅爬行狀。


    應該是這位麵攤的掌櫃在最後還有些許神誌時想爬到妻子的屍體旁邊,可是一柄深深嵌入他後背的彎刀讓這幾步遠的距離變得遙不可及。


    “撲通~”


    塵嶽雙腿頓時一軟,顫顫巍巍的跪在了草地上,緊緊的握住了田掌櫃那雙滿是老繭的手。


    一雙多麽質樸的手啊。


    “噗!”


    塵嶽一拳頭狠狠的砸在了草地裏,雙眼通紅的喃喃道:“我的錯,是我的錯,我沒能保護好你們。”


    在場的數十騎全都默默的低下了頭,每個人的拳頭都死死的攥緊,額頭之上青筋暴露。


    “你們把唯一一個兒子送到邊軍裏,地裏種出來的糧食捐給大軍征戰。可我,可我卻連這麽一個小小的麵攤都保不住!啊!”塵嶽的嗓音逐漸沙啞,語氣中帶著深深的自責。


    身後的徐洛不忍心再看下去了,扭頭走到了旁邊,突然地上一具燕軍的屍體引起了他的注意。


    雖然這批燕軍的軍服和此前在戰場上見到的差不多,但是徐洛發現這些屍體的領口內側都繡著一個奇形怪狀的圖案,這倒是以前從未見過的。


    徐洛隨手一扯就把這徽章給撕了下來,輕輕的在塵嶽身側說道:“王爺,您看。”


    塵嶽眼眶通紅的抬起了頭,看到徽章時咬牙切齒的吐出了兩個字:


    “申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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