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玉又叛門了?


    我為什麽要說“又”呢?江楓下意識的捫心自問,以何玉之前的供述,他那段短暫的門派經曆,應該算不得叛門之舉,隻能說是“不慎失足迷失”,自己不能因為他不生在淺山宗,就給他貼標簽,區別對待。


    話說他供述的楚門鎮魚潭的問題,至今尚未進行有效的調查,此乃何玉身世中最值得推敲的部分,原本,江楓計劃在登仙大會之後,寒冬冰封時節前往探視,如今,何玉突然離開,是否要改變之前的計劃,此事還值得推敲。


    不過,他是否真正離開,還是遇到了什麽危險導致誤了歸期,還是未知之數,如今正值暮秋時節,距離原定的探索尚有一段時間,倒也無需立刻采取行動,對於餘下幾名修士而言,倘若貿然采取通緝或者其他嚴厲懲戒措施的話,一旦其後續回轉,反而落得尷尬。


    但對於能按照門內規矩,及時點卯者,也是個不小的傷害,倘若什麽都不做,聽之任之,那整個宗門的秩序,尤其在靈級修士層麵,風紀敗壞是早晚的事。


    “五人的住所,先行封閉,日常所用之物,均留置到明鏡司,不得有失。”江楓打算先留置物品,以備未來占卜,尤其是何玉,隻是眼下不便區別對待,“根據後續點卯情況,扣除月俸,如歸來,以歸期為界,三個月內月俸減半。”


    “宗內但凡登記在冊的靈級修士,但凡能全值點卯,或行蹤全年有據可查,或得到六司認可者,年末額外獎勵兩個月月俸。”


    “此外,截至明年夏末,將對宗內修為在靈級四重以上的修士,給予一次性獎勵,不低於兩個月的月俸,對於靈級八重以上者,再額外獎勵一個月,擁有長老、執事、鎮守職務者,不參與此項評定。”


    江楓連發三道命令,之後遣散眾人,獨自思考這件事發生背後的真正原因。倘若這幾人的出走均為真,那麽加入金城盟的負麵影響,看起來比自己想象的來的更早一些,已經導致了某些對於修煉資源有更高追求,或者鬱鬱不得誌者的心態有所改變,轉而在金城盟的範圍內,尋找更適合自己的安身之地。


    此趨勢不得不防。


    提升門內修士的待遇,是最直接最有效的選擇,天下熙熙,皆為利來,門內修士在為宗門做事的同時,也同時需要享受到宗門的發展收益,這是很自然的事情。


    然而淺山宗並沒有那麽多靈石。


    宗門大庫能否做到收支平衡,待到年底方可估量,這還不考慮提前歸還欠自己的舊賬。故此,尋求一個平衡點尤為重要,自己方才做出的承諾,無論是年底根據是否遵守風紀而發放的額外月俸,還是明年六月根據修為高低評判發放的獎勵月俸,都不是此刻需要立即兌現的,也都不是所有人可以得到的。一方麵要減少實際開支,另一方麵,也要能達到減緩靈級修士流失的目的,幾個月的月俸固然不多,但卻可以略微平衡人心的失衡,此點,想必對於那些對於淺山宗故土有些感情的修士,能夠命中其心中要害。


    暫時能做的,也隻有這麽多了,餘下的,便要看入盟之後,商路重開,以及新辟西嶺郡商路,是否能帶來足夠的稅賦,進而再次大幅度提升所有人員的月俸了,眼下自己手頭還算寬裕,也可以臨時貼補,但這並非長久之策。宗門總是要自己發展壯大起來,話說,自己還等著宗門反哺呢。


    有責任,也有收益。相信隨著地盤的擴大,以及更多玄級修士的湧現,自己距離得到收益的目標,能越來越近。


    想到更多玄級修士,江楓思忖著,此事可能還需要想辦法從他宗挖幾個人過來,自己接任掌門近三年,門內自行培養晉階的玄級,不過魏承宇、鄭軼雨和王彥之三人,而接納外來修士,則有周星,李友德,魏若齊,邱真真,盧天明五人,當然,還有一個心性未定的司光皓,以及嫁了李友德,但未加入淺山宗的蘇瓊,以及李友德隨身的私人老仆李溫故,從兩者數量的對比以及宗門的現狀來看,暫時可能還需要以外部延攬為主,待到這些人在淺山宗開枝散葉,夯實宗內靈級修士的根基,“自家人”才會漸漸成為淺山宗的主流。


    在掌門內府又處理了幾件雜事:


    批準了庶務執事魏若齊上呈的,有關擴大“鬼市”的建議,羅川鬼市開設的經驗,將在各郡複製,隻是考慮影響力和各郡的治安,批示前期每十天開設一次,且各郡的開市日期,要錯開進行;


    批準了北木郡鎮守魏婕上呈的,但凡入門三年以上,修為在靈級四重以上者,可以申請成為一鎮常駐,並每年免費使用其常駐集鎮小靈脈洞府一個月的建議;


    批準了暖穀郡鎮守李友德正式迎娶蘇瓊為正妻的請求,但不允許其宴請李家家族之外的他宗修士,批準了其推薦靈級五重的兒子李聞道加入兵爭司擔任普通職務的請求,至於建議議其勸說蘇瓊加入淺山宗一事,江楓琢磨了良久,最終放棄,如果蘇瓊能早日誕下子嗣,入門的事情自然水到渠成,否則,可能還不如自己在夫人蘇錦身上下點功夫為上。


    拒絕的也有一項:


    以“宗內女修暫不能外嫁,且年齡尚幼”為由,拒絕了建議司執事丁寶箴,請求將丁靈雨許配給司光皓侄子司潤安的請求。


    江楓懷疑這是丁寶箴的故意試探,畢竟丁靈雨雖是頂替的身份,但以什麽目的送到自己身邊來的,丁寶箴心中清楚得很,隻是自己沒有像對待鄭可儀一樣收其為私房,話說現在內室已經夠亂了,自己尚不知未來如何平衡晏殊佳和蘇錦的關係,雖然後者多半出於“公心”,而非私情納之,但江楓自忖也不是那種實打實的“渣男”。


    底線還是得有,逍遙之後便不認賬的事兒,不到萬不得已,還是盡量不做,怎麽說也是為人師表,應該有所示範。


    況且,就司光皓而言,自己之前屢次派卷簾司執事王乙試探過他幾次,都被他虛與委蛇輕描淡寫的化解,可見他對於加入淺山宗這件事,心中還是拒絕的,隻不過是為了遵守與自己的比鬥約定,才堅持在淺山宗留任蒙教司執事一職。


    從另一個角度看,他這個從未聽說過的外甥,與丁靈雨的婚事,也許同樣是司光皓試探的一種手段,看自己一方是否能有足夠的誠意。


    不過,這個丁靈雨……算了,話說李友德已經夠過分了,不能再加一樁。


    將所有奏事案扔給王乙,看他修為仍舊沒有多少長進,不鹹不淡的批了幾句,見其夾著尾巴逃走了的樣子,心中怒罵了幾句“恨鐵不成鋼”的話,之後小憩片刻,養足精神禦起飛舟,直奔南境而去。


    隻是自從回到羅川以來,不知何故,心中竟一直有些難安。


    天光晦暗,似乎有一場冷雨將至。


    …………


    力宗,東極城,掌門內府後山的花園中。


    “哭哭啼啼做什麽,一個女人都搞不定,還敢到老祖這裏哭訴,你個不爭氣的,知道老祖每天有多忙麽?”一名著朱紅錦袍的中年玄修,一腳踹在了跪在身前的少年身上,那少年子弟身上頓時多了一個腳印,不由得身形趔趄,倒在地上久久不起,待到勉強起身時,臉上泥土和淚痕已經花了一片。


    “你打他做什麽?要是打有用,我早把你打到地級,何苦還在玄級廝混!”中年修士背後傳來一聲輕喝,但卻讓他再度抬起的腳,不由得收了回來。


    “是,老祖。您日理萬機,都是我不好,不知道藝照這逆子綴在身後偷偷進來了。我回去一定嚴加管教,令其麵壁三年思過。”


    “鎮東,說起來你當年還不如他呢,我罰你麵過壁麽,那有什麽用?”端坐在上首之人放下手中的晶藍茶盞,“一個白家的姑娘,修為也不高,資質又差,就是臉蛋軟嫩了點,怎麽,看不上我曾孫麽?還是白世鐸,覺得我朱謙牧偏袒子孫,不適合把女兒嫁進來?”


    “不,老祖,不是這樣的。”中年修士臉上陡然有些慌亂,“此事我和白執事已經溝通過了,是兩個小兒談不來。”


    “誰說的,我就喜歡白若熙。”臉上花了一片的朱藝照兀自堅持,卻等來了中年修士一個白眼,再也不敢說話。


    “你讓他說下去。”朱謙牧哼了一聲,袖中甩出一道流光,徑直打在朱藝照身上,他隻覺得身上一陣暖意,不無舒爽,戰栗不已的身體也平複下來,“稟老祖,是這樣的,此事是淺山宗的掌門江楓從中作梗,若熙年幼無知,被他所騙,還……”


    “還怎麽著,但凡我們朱家看上的女子,也是他一個小門小派敢搶的麽?”


    “還……還弄大了肚子。”


    “胡鬧!”朱謙牧氣的坐不住了,一把將案頭的晶藍茶盞扔在地上,摔的粉碎,“真是個廢物!這事情怎麽會落到人家後麵?”


    “老祖……”


    立在下首的朱鎮東登時臉上一紅,不過自家老祖修為雖高,但脾氣秉性就是這等模樣,什麽事情都是慣著自家子弟,就連這種不合大家族禮法的事情,也能說的言之鑿鑿,如同占了“理”字一般。


    與白家的親事發酵到現在,各種傳言滿天飛,自己臉上也是無光,但他自忖,以後與白世鐸,還是要共事的,也知道對方自打從“千幻境”歸來,就一直在忙著找白若熙算賬,想辦法消解此事,也給自己賠禮道歉數次,故此,他本想著息事寧人,卻未料到兒子朱藝照告到老祖這裏。


    事已至此,還是“和”字當先,老祖乃一介天級,在宗內說一不二,甚至北陸也鮮有敵手,但總不能諸事躬親,自己還是要在門內廝混的,思及此處,他趕緊辯解道:


    “隻是市井傳言,做不得數,那江楓我調查過了,有一妻一妾,且隻有地級一重,按理說不會這麽糊塗,敢幹涉我們和白家的婚事,這其中定有誤會。”


    “別說了!我會親自調查此事。你們這些不肖子孫,個個都不爭氣,若我離開,朱家非得敗在你們這些軟骨頭手裏!”


    揮手遣散兩名不爭氣的子孫,眼前終於清淨了,朱謙牧身形後仰,靠在太師椅上,用了幾息時間,便徹底平複了心緒,隨即想起這件事該如何善了,倘若事情為真,那殺掉那個小掌門就是了,這很簡單,雖然違背宗法製的約定,但那幾人,也不能為了此等小事和自己翻臉。


    但是問題在於,如果真的如朱鎮東所言,此等隻是市井傳言,那這件事,似乎就沒這麽簡單了。


    他隱隱心有所感,此事不是表麵上看起來那麽簡單,並且,一想到離開東極城,他心中的不安感,便油然而生。


    “明日申時三刻,將穆陽清,餘驚風二人喚來,還有蕭不庸。”他隔空吩咐道。


    “老祖,清師叔這幾日在幫忙籌備石阡盟會論道的事,而風師叔前日才閉關。”


    “你隻管去傳訊便是,就說我有急事,讓他們務必來此。”


    “是!那楚家和白家?”


    “無需叫他們,不是什麽大事。”朱謙牧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沒有叫上白家人和楚家人,隨後,他起身在花園中踱了半柱香的時間,指間掐動,卻感到異常晦澀,久久未能得到結果。


    “赤龍門走一遭,把袁益都也請來,告訴他,他中意的那三本係辭殘卷我可以出讓,讓他速來東極城一趟。”


    …………


    天理門,明德城,初雪方霽。


    周英男抱起層層包裹的嬰孩,沉靜的麵色中盡是愛撫之意,她深吸一口氣,將尚在繈褓之中的男嬰交給侍女,又看了看躺在帳內,睡意正濃的女嬰一眼,隨即麵露決絕,起身踱到書房,望著那空蕩寒徹,既熟悉又陌生的房間發呆了許久。


    士凱已經走了很久了。


    這個時候,她聽得外間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待到她聽見扣門聲,趕緊三步並作兩步的迎了出去,一把打開房門,頓時冷風撲麵。


    “九弟,怎麽樣?”


    “掌門沒有批準我們外出。”


    “為什麽?”周英男愣住了,喃喃道,“不是已經查明了麽,為何不讓我為夫君報仇?”她有些急了,“是生是死,我都不會抱怨,也不會給宗門添麻煩。”


    “掌門隻說了三個字,等等看。待我追問,他隻是說,這是命令。”來者食指豎起,指了指天,“掌門當時也是這個手勢。”


    …………


    淺山宗。


    江楓一路南行,到了自己計劃中的第一站,楚門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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