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風?”


    循著那倉皇而慌亂的氣息,冷聽濤最終發現了躲在陰暗角落中的來者,正是自己的弟弟冷聽風。


    “三哥……”


    冷聽風的聲音孱弱無力,借著黯淡的月光,冷聽濤發現靠在牆角低聲喘息的弟弟,受了不輕的傷,上身袖袍已被鮮血浸透,雖然並沒有生命危險,但氣息甚是不穩,幾欲昏迷。


    “跟我來!”


    顧不上多問,冷聽濤一把扯過冷聽風,想要將其扶起,卻抓了個空,再看左臂袖中,竟然空空如也。


    受傷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嚴重,冷聽濤不再猶豫,一把抱起冷聽風,轉瞬間消失在原地,一炷香之後,兩人已經在治療修士李儒林的家中。


    李儒林是冷聽濤的心腹之一,被匆匆叫起,趕緊為冷聽風醫治,好在修士雖然失去手臂,還可以再生,治療及時倒是並無大礙。


    “聽風怎麽受了這麽嚴重的傷?”李儒林擦去額頭的細汗,又將冷聽風身體放平,打出幾道祛病的專用符?,為他服下幾枚丹藥,這才退出房間,輕言問道。


    “我還沒來得及問,儒林,折騰了快兩個時辰,你也累了,快去休息吧,我在這坐會便好。”


    “大人,還是我在此……”


    “無妨,去吧。”冷聽濤擺擺手,拒絕了李儒林在此守候的請求,雖然他也略有倦意,但卻被這突如其來的事情鬧的毫無睡意,按理說去黑水門當差,並不會有什麽危險,如今冷聽風卻落得這副模樣,定是有心人作怪。


    不過他還需等到天明,待冷聽風傷勢少許恢複,再去盤問,樂林城是他的地盤,有他鎮守,李儒林也是玄級高段修士,自然不會有人再來此謀害冷聽風。


    …………


    同樣是月光黯淡的夜晚。


    赤霞門的輝耀城的掌門內府裏,燈火卻仍未熄滅。掌門曾寶賢剛剛從齊國回來,就急匆匆的遍曆了所有他不在時的奏報,也包括堂弟曾寶駿曾經批複過的那些,並挑出其中三本,打算明日再找獨孤探討一二。


    “禦風宗暗探晚晴傳來的情報,你怎麽看?”


    “內亂將起。”回答他的是堂弟曾寶駿,他懶散的靠在椅背上,手中隨意的翻看那些奏報,“不過禦風宗與我們之間,隔著落英門,對我們影響其實不大。你既然回來了,那一切都你和獨孤做主便好,明日你可以一並詢問他的意見。”


    曾寶賢不禁抬頭看了看他,對於這個對於政事和運籌興趣索然的堂弟,他一直都沒有辦法,並不是他做不好,實際上他的政才一點不在自己之下,甚至還隱隱有些超越,如果他願意用一點心的話,那完全可以把自己從繁瑣的庶務中解放出來。


    方才曾寶賢挑出的那三本奏報,並不是曾寶駿處理不當,而是處理得相當妥帖,他想找獨孤聊聊,隻不過是想讓對方參詳一下,獨孤有時候處事過於急切,迷信武力,這點和曾寶駿完全不同。


    “我在齊國,和碧雲宗達成了一些協議。”


    “他們還想再吃一次虧?”曾寶駿輕笑,“鄭家聲還是那麽短視,即便能從金城派撕下一塊肉,又有什麽嚼頭?他想整合西部的妖族,並不那麽容易,就是宗內幾大家族的掣肘,也夠他煩心的。”


    “你倒看得透徹,不過他還是同意了。對於碧雲宗來講,如果此番能夠獲勝,大可以趁機擺平內部的幾大家族,何樂而不為呢?”


    “如果是我,我寧願一路向南。”曾寶駿從曾寶賢扔下的奏報之中挑了一本藍色文牒,“這幾日,依我觀察,劉錚化這人本事還不錯,你看他有關魏國的奏報,除了落地的水平比不上他死去的哥哥劉錚純,眼光還是很犀利的。”


    “嗯,我也有所耳聞,再考察幾個月,我打算讓他頂替他哥哥的位置,不過要先任庶務執事一職,而你,則要兼任庶務長老,花點時間帶帶他。”


    “又是我?”曾寶駿突然覺得自己方才有些話多了,才導致有這個安排。


    “能者多勞。”曾寶賢瞪了懶散的曾寶駿一眼,“我要親自去一趟禦風宗,見見這慕芊雪,你在峽穀之中,有和她接觸過,什麽印象?”


    “印象?”


    曾寶駿咂摸著這兩個字,“印象就是長得不錯,但已經名花有主,就是那個淩飛度。”他想起來慕芊雪尋找他人幫忙,占卜確認淩飛度吉凶一事,暗忖這個判斷定然是沒錯的,“另者,這個女人靠山很強,你在峽穀時,應該也見過那個被稱為“泰老”的修士,距離偽天級,恐怕隻有一步之遙了。從晚晴提供的情報,以及其他潛伏者的上報來看,慕芊雪隱隱有在禦風宗東部裂土分疆的打算,如果是這樣,我們倒是可以與她合作。”


    “共同對付塗山?”


    “沒錯,塗山的落英門隔在我們和禦風宗之間,倘若她能夠南下的話,必然會消耗落英門的實力。”


    “會不會驅狼而迎虎呢?”


    “禦風宗東南的資源,能夠支撐的修士並不多。慕芊雪即使占了這裏,短期內也隻能自保,如果你去見她,我猜她不會答應你立即對付落英門,反倒會需要你先幫助她,以她現有的實力,還無法抗衡禦風宗。”


    “不好講。”曾寶賢相信財帛動人心,“如果真的能早日合力對付落英門的話,我們倒是可以出點靈石幫忙的說。”


    曾寶駿沒有繼續糾纏,隻是在桌上的地圖上畫了一個小圈,“天理門才是攻擊落英門的主力,不過那才真的是驅狼迎虎!”


    …………


    寒山派,北部的一處無名關隘。


    黢黑的青山映著黯淡的月光,讓人心中不免生出些許惴惴的恐慌來,與往日不同的是,今日駐守在此間的幾名凡俗守衛,並沒有如約等到過來換崗的人。


    “怎麽回事?”


    其中一人站的倦了,“王大虎那廝又喝高了麽?”他不免探出身子,仔細向峽穀之中張望,遠遠瞥見那哨崗之中,期望中的點點燈火還未燃起。


    “混蛋!”他低聲咒罵道,對麵幾名守衛,卻不敢吭聲,“我去看看!”


    他正要出發,心中卻突然湧起莫名的寒意,再看峽穀之中,三名修士正快速的飛掠而來,為首之人,正是禦風宗駐守此間的執事李桓楚。


    “李大人,夜間不能出城,如果出去,還請出示掌門手令。”


    “手令個屁!”


    與往日禮貌有加的態度不同,李桓楚根本未做停留,勁風般衝了過去,將幾名守衛帶得一個趔趄,“你們掌門都已經死了,趕緊逃命去吧!”


    “什麽?”幾名守衛還待起身阻攔,聽到這話,不禁麵麵相覷,掌門死了?為首之人神情凝滯了片刻,“走,趕緊回哨所!”


    他這邊號令者,逃遁而出的禦風宗執事李桓楚卻不敢怠慢,寒山派亂了,他這個派駐此間的修士,必須第一時間向禦風宗上層匯報,然而,那作亂之人,實力竟然恐怖如斯,他一個小小玄級,眨眼間就看見馬艾都被一根白色骨矛洞穿頭部,再無一點聲息。


    快跑!


    這是他的第一想法。身後的兩人越拉越遠,他已經顧不上這兩名靈級隨從,隻想著第一時間趕赴距離此處最近的南平城,隻要將這個消息傳遞出去,那麽自己的價值,就隨之降低,也因此變得安全了。


    樹影遮蔽,到處都是無人地帶,李桓楚第一次感受到這裏觸手可及的荒涼。


    在他的正前方,突然騰起了幾根躍動的火把,他趕緊停下身形,遠遠遙望來者。


    “邱道全?邱城主!”


    李桓楚認出了來者中的一人,此人正是南平城的城主,他趕緊向前急速飛掠幾步,想不到對方竟然迎了出來,按說他怎麽會提前知道寒山派的事?


    不過他沒有多想,遇見邱道全,就意味著自己已經安全了,他趕緊向前幾步,行禮致意,從官階上來看,他這個駐寒山派執事相比城主,要低上半級。


    “李道友,寒山派內亂,隻有你一人生還?”


    “不,我後麵還有兩位靈級,我著急過來報告,他們落下的遠了,估計很快就到了。”李桓楚道,“邱城主消息真是靈通,竟然提前知道了此事,是有人先逃到這裏了麽?”


    “不,是這兩位前輩告訴我的。”邱道全手中的火把稍稍移動,映出了另外兩張臉,一男一女,正是淩飛度和慕芊雪。


    “淩飛度?慕芊雪?”有些見識的李桓楚認出了兩人,怪不得,一直感受到兩股潛藏的強大氣息,現在看來,竟是這兩位在金都城都名聲不小的人,他想起淩飛度為了一個女人拒絕慕芊雪,而慕芊雪又癡心不改的傳聞,心中不禁暗自鄙視這對愛來愛去讓人搞不懂的狗男女,不過臉上卻又不敢有絲毫不敬表露。


    還好我是李家的人,他心道。


    “好了,邱城主,時候到了。”慕芊雪轉頭看向南平城城主邱道全,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已到中年,兩鬢斑白的邱道全麵有難色,不過還是舔了舔略有幹裂的嘴唇,“李道友,你看看這封信,是否是你手下之人寄來?”


    嗯?我手下之人?


    李桓楚頗感差異,我手下之人給你一個城主寄信幹什麽,難不成是舉報我?舉報也不需要你來傳信啊,不過舉報在禦風宗乃是稀鬆平常的事,任職一方,要是上層沒接到幾封舉報信,那就說明你什麽事情都沒有做,乃是庸官一名。


    風氣都歪了,李桓楚心中忍不住再次吐槽,官場之事,實乃身不由己,於是他向前一步,想要從城主邱道全手中拿取那封薄信,卻突然感到耳邊一陣勁風襲來。


    不好!


    李桓楚正要躲閃,邱道全手中已經多了一把銀光短刀,徑直向他頸部劈來,如此近的距離,根本無法躲閃,他便要祭出靈氣護體,一旁的淩飛度卻一把抓住了他,一股磅礴靈力注入體內,竟讓他呼吸也變得紊亂起來,一時間靈符法器都無法祭出。


    嚓!


    李桓楚的頭顱遽然滾落,再無一點生機。


    “慕前輩……”


    邱道全歎了一口氣,做了此事,隻覺得身上力道盡失,望向那地上頭顱時,竟有些恍惚,一時間如在夢中一般。


    “很好,現在我相信邱城主,真心願意投奔我們了。”慕芊雪笑道,“還有兩個靈級,就交給兩位副城主好了。”她望向了邱道全身後,一直沉默不語,臉色也相當不好的兩名玄級修士。


    …………


    金城派,樂林城。


    “你說是在淺山宗遇襲?”


    天剛蒙蒙亮,冷聽風便已醒來,冷聽濤聽到聲響,趕緊過來詢問事情的經過,卻聽到一個這樣難以理解的回答。


    “你去淺山宗幹什麽?”


    “我,我,”冷聽風欲言又止,“我想回來看看蘇雅,隻是經過那裏。”


    冷聽濤長出了一口氣,不知道這蘇雅有什麽本事,竟然將弟弟迷成這個樣子,幾次三番的想要回來,“我不是說了麽,讓你不要輕易回來。”


    “有人和我說,蘇雅病了。我心中掛念,故此才告了假,我這次並非私自回來,而是告了假。”冷聽風爭辯道,“沒想到一出了黑水門,就遇到兩名黑衣人,都是玄級,還未等我通報姓名,就圍攻我……我拚了性命,用了你給我的保命符寶,才傷了一人,逃了回來。”


    “他們沒有說什麽?”


    “沒,他們一句話都沒有說,但他們有追殺我,路上還添了兩名靈級。如果不是我身上符?多,恐怕已經死在了路上。”


    “入了金城派,他們還沒有離開?”


    “沒,他們躲了起來,情況不明,我不敢去天佑城,怕路上有更多的埋伏,便向著樂林城的方向跑,直到進了城,他們似乎才離去。”


    這倒是怪了,按理說如果是普通的賊人,沒理由追殺如此遠的距離,自己弟弟隻是個玄級,更沒有重寶在身,這點完全講不通。在淺山宗遇襲,難不成是淺山宗做的?沒理由啊,自己和淺山宗掌門江楓沒有任何仇怨,之前在進入遺跡之前,對方還故意來示好,初步判斷,淺山宗與此事無關。


    但又是誰做的呢?


    殺了冷聽風,對他們有什麽好處呢?


    冷聽濤覺得還是從受益人身上著眼,如果冷聽風死了,受益人……似乎沒什麽受益人的樣子,冷家內部成員,一直關係和諧,冷聽風更沒有什麽繼承權值得他人覬覦。


    掌門蘇黎清?


    不,蘇黎清既然答應了考察冷聽風,自然不會下此毒手。何況,他已經告知門內的幾個大家族,自己的幾位女兒,即將按照長幼順次嫁人,首個選擇就是大女兒蘇瓊和劉家子弟的婚事,而冷聽風青睞的蘇雅,排行第四,僅僅需要等待至多兩年便可,對於修士來講,兩年光陰算不得什麽,隻是作為凡俗的蘇雅,反而會老去許多……按理說,作為父親的蘇黎清,反而更應該著急才是。


    那麽,是誰在攪亂這個形勢呢?


    他心中思忖片刻,仍然沒有得到合適的答案,不過他打算將此事宣揚出去,博得主動,這樣冷聽風便可借故安然留在府內養傷,躲避在黑水門當差潛在的風險。


    至於在淺山宗遇襲,他打算派心腹李儒林走一趟,借著調查此案的機會,與淺山宗搭上一點關係,蘇黎清一向禁止內臣與其他宗門聯絡,這是個極好的機會。雖然他並未勘破弟弟冷聽風遇襲的秘辛,但他隱隱覺得,這個局似乎為自己而設。


    凡事不能坐以待斃。


    冷聽濤決定找個合適的機會,先召集麾下的五十三名修士,一探他們的忠誠,好早日做些準備。不過,什麽樣的借口比較好呢?


    “是誰告訴你蘇雅病了?”冷聽濤捕捉到一個關鍵之處。


    …………


    江楓一早就同餘家姐弟,以及地級修士餘成克,到了真武城的官驛,準備乘坐力宗的獸船前往利州城。


    船票餘小曼早已買好,望著天空懸浮的數隻“偽八爪金翅遊龍”,耳畔響起駝獸粗重喘氣的嘶鳴,輕揉鼻尖,摒除特殊腥臭味帶來的不適,江楓莫名的覺得精神有些恍惚,這種平素能承載八十名乘客,戰時最多能承載二百四十名修士的獸船,不知道淺山宗,什麽時候才能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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