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日出, 陸晅就領玄微下了山。


    懶龜肯紆尊降貴親自走,提前化為人形,主要是為了接下來的早餐。


    車水馬龍, 他們並排走著,完全融入人群。


    玄微雙手插在兜裏,破天荒地觀察起擦肩而過的每個人類, 或老或少, 還有掛著天真笑容的小孩兒。他們高矮胖瘦, 著裝各異, 神情豐富,卻又統一,無外乎人性。


    過去的她目不斜視, 腳下生風, 從未留意過這些。


    同時她發現,陸晅也是獨一無二的個體, 並非“凡人”二字可以簡單概括。


    迎麵走來與他們差不多的搭配,一男一女, 女孩單手握著一杯豆漿, 另一手被男生牢牢牽著。他們湊近彼此, 喋喋不休說著話,連嗬出的奶白霧氣都交融在一起。


    雙方接近的一瞬,玄微指著他們大聲問:“他們在手牽手壓馬路?”


    那對情侶聞言一頓,微微紅了臉,感到莫名地交換了眼色, 又相視一笑,才匆匆走過。


    陸晅:“……”他沒想到玄微在關注這些:“對。”


    玄微又問:“他們在戀愛?”


    陸晅:“應該是。”


    女孩突然橫眉怒目揚手,一副約架架勢:“那你為什麽不牽我!”


    陸晅沉默片刻,問:“可以牽?”


    “別人都能牽,我們為什麽不行,你是不是反悔了,不想和我談戀愛?”她張開五指,像小鴨子傲慢舉蹼。


    “你早說啊……”陸晅失笑,順勢握住她手。


    男人大掌溫暖幹燥,一下就將她的包裹其中。她的小手,一如之前那般軟嫩清涼,像捂不化的一簇冰川雪。


    陸晅稍有不自在,停了下來。


    玄微困惑看他。


    “等會。”他說。


    玄微饑腸轆轆,“為什麽?”


    陸晅說:“心跳有點快,歇會。”


    剛拉上時倒無感,但後續反應異常強烈。情侶間的任一舉動對他而言,都有種在契約書上敲章定案一般的儀式感。恰如當下,他的心跟一口氣跑完一千米似的急促轟鳴。


    玄微倒不以為意,隻把另隻手蓋到他左胸感受一番,而後評價:“是挺快。”


    她的動作跟要給他一掌似的,陸晅無言:“……我牽你手,你沒感覺嗎?”


    “有啊,”玄微擰眉,答得很是細節:“感覺你手心有點熱,還有點黏,你體旺嗎,為何大冬天還出手汗。”


    “……”當他沒問。


    陸晅接著走,沒放手。


    他們去了一家杭城頗具名氣的早點店,它家生煎包堪稱一絕,外焦裏嫩,金燦燦的,一口下去是恰到好處的酥脆,肉汁滋滋往外溢,滿口生鮮。


    也難怪回頭客極多,鋪子裏時常人滿為患。


    不過他們今天來得早,店內還未擠擠攘攘,座無虛席。


    陸晅找到一張空桌,招來老板,相對保守地叫了三份。


    生煎包個頭不大,玄微一口一個,不經意間,已經吃空一盤。


    她噸噸噸喝著豆漿,胃宛若黑洞。


    陸晅手搭著臉,盯著她用餐。


    他發誓玄微是他出生迄今所見過的吃相最為不堪入目的女性,不,不是女性,是人,可他就是看得目不轉睛,還浮出滿足笑意。


    陸晅忽然好奇:“你認識貔貅,還認識饕餮嗎?”


    玄微頓時戒備臉:“你問他做什麽?”


    “你跟他……”陸晅淡淡笑起來:“誰更能吃。”


    玄微:“當然是他!他進食如豺狼猛虎,哪有我斯文!”


    陸晅:“?”


    他抽了張紙巾,手直接越過桌子,替她揩了兩下油潤的嘴角:“他們也在人間生活嗎?”


    玄微一飽就困,打了個哈欠回:“貔貅在,饕餮不在。”


    回想當日初遇,陸晅心中始終有疑問懸而不決:“你那時為什麽想辦身份證,是一早就有來山下生活的打算嗎?”


    “不啊,”玄微搖頭:“隻是想出行更方便些。”


    “那老頭是誰。”


    “土地爺。”


    “臥槽。”


    “?”


    陸晅無法敘述這種發現、這種變化,本來井然有序的世界觀,成了不小心被碰亂的拚圖,在短短兩月內被打碎又重建,呈現出另一種瑰奇,神話都是真理,他在夢中都不敢想象。


    他目光變得銳利,開始下意識審視這間店鋪裏的每個人,揣摩著他們的身份。


    似乎猜到他腦子都在琢磨些啥,玄微嗬了一聲:“別看了,這店裏除了我沒別的。”


    “哦。”中二心事被戳破,陸晅不鹹不淡應了聲。


    玄微嘚瑟揚唇:“有我坐鎮此處,一般妖物都不敢靠近。”


    “這是真的,還是說大話?”習慣她吹牛,陸晅半信半疑。


    她理直氣壯:“當然是真的!我可是四聖之一!”


    “哪四聖?”


    “龜,龍,鳳,麟。”


    “後三個聽上去都好強。”陸晅的凡間直男思維徹底發作。


    玄微氣得臉鼓鼓:“龜就不行?你怎麽和那些臭神仙一樣有種族歧視。”


    “沒啊,”他否認:“你也不賴。”


    “一點不誠懇,就因為我與閹人那一戰,你開始對我有偏見了,”她嚷得臉紅脖子粗:“不是真心誠意認為我厲害!現在連恭維都不願了,騙子,凡人都是大騙子!”


    玄微起身朝店外走,頭也不回。


    怎麽突然來脾氣了,陸晅匆匆付完賬,追了出去。


    剛走兩步,他眼簾一斂,瞥見巷角蹲著個人。


    陸晅走過去,果然是玄微,蜷成一小團,用石子一下下砸著磚路,像在發泄。


    陸晅也跟著蹲下身:“怎麽了啊。”


    玄微委屈地癟著嘴:“你認為我不行。”


    “誰說的?”他陡然提高聲調。


    “你。”


    “我沒說。”


    “就你,”她嘰嘰咕咕,密長睫毛垂著,眼睛就是不看他:“你說我不如龍鳳麟,明明都是四聖,排名不分先後,你隻說他們強。”


    “我哪句話說了?”陸晅認真回憶:“我不也說了你不賴?”


    “你怎麽不說,四個聽上去都好強呢?”


    “他們隻是好強,你是超強無敵強宇宙至尊強,”陸晅對甜言蜜語一竅不通,隻能盡所能地把她往高處捧:“你強到沒辦法用三言兩語概括,隻能用心感受,每一天你都強到難以形容,強到我心悅誠服,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強,我以為我不說,你也會懂,因為太相信你強了,強到不用我講出來,你也能對自己的強深信不疑。”


    女孩終於被取悅,仰臉看回來,眼光自得明亮:“那是當然。”


    原來這就是哄女孩的滋味嗎?


    好累,但成就感更甚。


    陸晅在心裏籲了口氣,把手給她:“可以站起來了嗎,強者。”


    玄微拍掉他手,自己唰一下挺起小身板。


    陸晅也不尷尬,笑了下,又去拉她。


    這次她不掙不躲,隻一下反扣住他手,威迫道:“你切莫再說別人強,不然,哢——”


    她就像個人小脾氣大的人類姑娘,在告誡自己對象——不可以再說任何人比我漂亮。


    陸晅被這個新發現逗樂,即便手腕被她架得生疼,他也一聲未吭,反握回去,五指擠入她指縫。


    猝不及防,十指緊扣。


    這個方式莫名冒犯,玄微稍感不適,隨即拎起他們相牽的手,質問:“這是什麽手法?”


    “人類特有的牽法,古老圖騰上畫過,”陸晅信口開河,“是弱者崇拜強者的一種表現。”


    “真假?”


    他侃然正色:“真的。你這麽厲害,我哪敢騙你。”


    玄微從鼻孔裏輕哼一聲,愈發自信不疑。


    ——


    當晚臨睡前,陸晅雙手搭在腦後,有些夜不能寐。


    想著女孩昨夜隨心所欲的突擊,和今早那些可愛可憐的小脾氣,他的唇角就沒下來過。


    他翻了下身,這一米八的實木床還是大了些。


    再往深處想,他與玄微已是戀愛關係,為何一回來還跟普通室友似的,一個躺床,一個趴缸。


    不過……這才戀愛第一天,不用急於一時,來日方長。


    思及此,陸晅拿出手機,給玄微發了個“晚安”。


    等了幾十秒,並無回應。


    陸晅當然沒指望她能及時回複,因為她晚上回缸休憩時,通常不會帶上手機,這點倒是自律,和養生人群很像。


    把手機放回枕畔,陸晅也閉上眼。


    突地,他耳邊叮了一聲。


    男人當即睜眼,撈起手機看。


    陌生號碼,內容簡短,“陸哥哥,晚上好呀”,落款是個“潯”字。


    那張惹人生厭的麵孔隨即浮現,陸晅剛要拉黑,想想又退回去問:“你怎麽會知道我聯係方式?”


    “很簡單啊,你上次在ktv登記過,我略施手段,就跟前台要到啦。”那種得誌昂揚的語氣分毫不掩。


    陸晅深吸一口氣,打算把他拉黑,將將要摁下確認,那邊又過來消息。


    “別急著把我屏蔽嘛,你家小王八怎麽樣了?以為不來健身房就沒事?你家小王八可還在我掌控之中呢。”


    陸晅遽然清醒,那日包廂裏枝蔓交織的窒息感卷土重來,他坐起身去摸床頭燈,打算問個清楚。


    有女孩聲音嗡嗡傳出:“你在找什麽?”


    陸晅一怔,手停住:“玄微?”


    手掌所覆之處,確實凹凸不平。


    陸晅傾身開燈,看到了櫃麵上的小龜。


    他問:“你在這做什麽?”


    小龜慢慢挪了兩步:“不能來嗎?”


    陸晅又問:“什麽時候上來的?”


    她回:“早就來了。”


    “怎麽不出聲?”


    “你管我,”她有個偉大計劃,出聲了就會被他知道,知道了就不靈了。


    剛剛短信讓陸晅心頭惴惴不安,但他不敢言明,怕玄微自尊心再遭重創,隻拐彎抹角小心發問:“你有沒有感覺異樣的地方?”


    玄微伸出腦袋,烏溜溜的小圓眼死命盯住他:“沒有,我看你才一臉異樣!”


    陸晅斂色:“怎麽不睡覺?”


    “在履行職責,既然你是我信徒,我理應給你適當回報。”


    “啊?”


    “古籍有雲,”她一下子文縐縐的:“龜為陽,床頭放龜,可壯陽提運。你是男人,此舉對你大有裨益。”


    陸晅:“………………”


    “你覺得管用嗎?”玄微興衝衝問著,視線毫不避諱瞟向他下/體某處:“我可待了快半個時辰了。”


    陸晅無言以對,並不動聲色用被子掩實自己。


    玄微見他遮遮掩掩,一點也不爽快,立即化為人形,肆無忌憚掀他被子:“讓我看看,快讓我看看!”


    “你搞什麽?”陸晅根本避不過,他耳廓急劇升溫:“給我停手!”


    她充耳不聞,死拽著被子,風水之說於她們族係而言,是被動法術,與生俱來。她因遠離凡塵,還從未親自實踐過,今夜勢必要見證其中效力。


    他們拉扯著,潔白床褥絞成一團。


    突地,玄微手被捉住,一個沒留意,她已被他壓到身下。


    男人身體滾燙,貼著她,一動未動。


    玄微仰臉,隻覺得他眼睛很亮。她第一次知道凡人有這麽沉。


    “你覺得管用嗎?”半晌,陸晅低低問了句一樣的話。他喉嚨幹澀,嗓音不似白日清朗,像摻了沙。


    玄微當然能感覺到,她咽了下口水,也結巴起來:“有、有點用的。”


    作者有話要說:  嘎嘎嘎我邪惡大笑,


    這章給大家送200個紅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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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紙活》又名《我紮的紙人都活了》


    能工摩其形,巧匠攝其魂


    白準憑手中一張紙,一支竹


    領千軍萬馬,起萬丈高樓


    霍震燁初見白準就知道他脾氣差、身子嬌,嘴巴又叼又毒


    不愛跟活人打交道


    紮了滿屋子紙人自娛自樂


    脾氣差就哄著


    身子嬌就養著


    嘴巴叼就慣著


    滿屋紙人也可以留下,但要加上他霍七少


    “你看,你也是七爺,我也是七爺,咱們比翼雙飛啊”


    “再說了,紙人哪裏有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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