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古琴,沈氏像是來了興趣,問道:“是什麽琴?”


    顧華禮道:“焦尾。”


    沈氏被驚得有一瞬沒回過神,隨即激動得臉上暈起紅潮來,道:“竟然是焦尾……若,不,改日我去令令那瞧瞧……”


    林氏隻覺得這名字熟悉,見貫來端莊大氣的沈氏這樣失態,也不由多看了顧華禮一眼。


    隨即,心裏便升起不滿來了。


    自己房裏的庶子,有這樣的好東西,不緊著自己親姊妹,竟然要給一個隔房的孤女。


    明姝也驚得不行。


    她不光聽說過焦尾,聽得最多的就是前世。上輩子的顧華禮雖然武將出身,卻從來被看做文臣,一半原因是學識淵博舉止儒雅,一半便是調琴製香也堪稱舉世無雙。


    而他所用的琴,便是已經失傳了幾百年的焦尾。


    他將來用於名噪天下的琴,要送給她學彈琴?明姝覺得心裏沉甸甸的,怵得慌。


    想了想,她還是道:“焦尾實在貴重,五哥便留著吧。若是真要學,也不能一來便糟蹋這樣的好琴。”


    顧明初滿臉不忿地坐在對麵,被林氏按住了手。林氏臉色也不好看,陰陽怪氣道:“這幾年都看不見影子,也不曉得都幹的是什麽勾當。你哪來這樣好的琴?別的給人騙了,不如拿出來叫你大伯母替你瞧瞧?”


    顧華禮不卑不亢道:“不勞母親伯母費心。”


    老夫人瞧見林氏這樣斤斤計較便頭疼,隻揮揮手道:“令令說得有理,這琴你先留著,等令令大些再給她便是了。”


    顧華禮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麽。


    吃過臘八粥,明姝原本是要回去窩著熏籠的,卻被顧明初叫住,說是一起去亭子裏釣魚。


    明姝有過被魚釣的經曆,死活不想去,但是仍然被拖去了。


    大冬天的,湖麵上結了厚厚一層冰,踩上去也紋絲不動。幾人矜持了會,隨即便在冰上滑來滑去,急得婆子丫鬟嗷嗷叫。


    明姝玩起來膽子就格外肥,說要釣魚,便把頭上的黃銅青玉簪取下來,對著冰麵薄的地方放下砸。


    好半天,終於叫她砸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坑。明姝正要轉身喊顧明初,便見一個身影隻衝她撞來。


    噗通一下,她就掉進自己剛砸好的洞裏去了。


    冬日裏的水是真的冷,一下去渾身刺痛,霎時就冷麻木了。衣裳也重,洞也小,明姝連撲騰都沒法撲騰。


    顧明鳶嚇傻了,呆愣愣地看著洞裏輕微撲騰的人。


    顧明初趕緊喊人來拉明姝,一堆婆子七手八腳地把明姝往外拽,人一上來,衣裳上也是一層冰碴子。


    明姝凍得整個人都沒意思了,隻曉得冷,冷得幹脆狠厲,半點躲避不得。


    ……這輩子都不可能玩水了。


    明姝結結實實地燒了兩天,醒來後,隻覺得自己渾身粘膩得厲害,一股子嗖味。


    能沒把自己熏死,也是不容易。


    墨菊守在床前,睡著了。明姝清咳了一聲,對方沒醒。又推了一把,換了個姿勢繼續睡了。


    明姝無奈,來回推了她幾下,墨菊才睡眼惺忪地正看眼。看著明姝的臉,受了驚嚇似的“啊”了一聲。


    明姝:“……”


    難道她的臉也不太好?


    不過轉瞬之間,墨菊臉上的驚異抗拒變為擔憂,“娘子,你臉上起斑點了。”


    明姝腦子仍然暈乎乎的,有點沒反應過來,過了一會才道:“什麽斑點……給我鏡子。”


    青鳥銜花的銅鏡湛湛如波,一絲一毫也能照清楚。明姝一瞧,差點沒直接把鏡子丟了。


    她的臉上到脖子,全都是細小的紅斑點,十分瘮人。


    “該……該不會是風疹?”


    明姝也被駭了一跳,正猶豫該說什麽,杜嬤嬤便掀了簾子進來。看見明姝的臉,趕緊道:“去跟老夫人說,紫草去請大夫!”


    杜嬤嬤又趕緊把門窗關好,這才探了探明姝的額頭,什麽話也沒說。


    上輩子她沒有發過風疹,這輩子怎麽會發風疹?興許是別的?


    明姝仍舊煩得很。


    沒一會大夫便被請來了,診了半天的脈,卻說不出來個所以然,隻叫把嬋娟院給封鎖起來。


    林氏第一個不幹,“不成,這一個府裏,來來往往的。就算嬋娟院被鎖了,也說不好叫旁人傳染上了。”


    這話實在涼薄,沈氏正要說話,林氏又道:“何況婆婆年紀大了,一點危險也不能在府裏有的。”


    沈氏也無話可說。


    隻有老夫人在門外敲了敲拐杖,道:“留下令令,她一個十來歲的孩子,能送哪裏去?”


    明姝腦子亂糟糟的,風疹她懂,傳染性極強。若是不小心吹了風,就會留下一臉的麻子。


    麻子她不怕,她是真的怕祖母出個三長兩短。這兩輩子,真正愛護她守著她的,祖母當是第一人。


    明姝聽到林氏道:“三娘回去,免得染上了!”


    沈氏沒做聲,老夫人道:“都回去,把令令留下。”


    林氏道:“婆婆,我們這都是為您好,怕您出個三長兩短,您莫要覺得我壞!”


    明姝便是看不見,也知道祖母被林氏一陣好氣。


    “我的身子不須你……”


    “母親!”


    明姝猛地閉上眼,這是大伯父顧瑾的聲音。


    “母親,您年紀大了,令令的事不勞您操心。二弟妹要送走令令,也是為您好!”


    老夫人的拐杖一下子被她摔下,“今日誰敢送令令走,他自己也別進這個門!”老人喘了口粗氣,“非要送令令走,也成,老婆子陪著令令走!”


    顧瑾也沒了聲音。


    明姝渾身無力地躺在裏間臥室裏,眼淚一顆接一顆地往下砸,悄無聲息地氤進被褥裏。


    祖母為了她,真是,耗盡了心血。


    她若是還活得淒慘蒙昧,也太對不起祖母的嗬護庇佑了。


    這輩子,她絕對,絕對要將林氏的狐狸尾巴扯出來,讓自己再不重複上輩子的挫折。


    還有,再也不會讓顧華禮那樣恨顧家。她要保住顧家的榮華,這是祖母一輩子的心血啊!


    “兒子由母親做主。”顧瑾的聲音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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