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片騷亂,無人反應得過來。


    眼見著瘋馬已經衝到敬親王世子麵前,劉秉才沉聲道:“還不上去幫忙。”


    鎮國公府的侍衛何等規整,動作整齊劃一地上前,不多時,瘋馬便被製服。


    反觀敬親王世子,卻是被馬刨了一蹄子,發冠歪斜,衣衫淩亂,瞧著就有些尷尬。


    他幹咳一聲,先前的氣勢半點也沒有了。


    隻見劉秉神色從容,舉止清雅。身後幾個小娘子也衣衫鮮亮,其餘圍觀的人更是看戲似的神情。


    他十分難堪。


    劉秉抬了抬手,道:“玉京樓是我家產業,世子不妨進去吃盞茶,壓壓驚?”


    此時反客為主,最為致命。


    敬親王世子麵上火辣辣的,一甩袖子,卻也不得不按捺住幾分氣性,道:“不必了。”


    王府的侍衛此時才修整好隊形,扶著他上了馬,一眾人才灰溜溜地走了。


    ……


    劉玉潤這才“哼”了一聲,走到先前被欺辱的少年郎跟前,道:“你也太好欺負了些!”


    少年身形比一般人要單薄些,清瘦得可以看見粗布衣衫下嶙峋瘦骨。聽了劉玉潤的話,雪白的麵皮霎時漲紅。


    劉秉板著臉走上前,道:“回去。”


    劉玉潤沒動,仍盯著少年,道:“我聽見他剛剛罵你沒出息,文章被偷了也不敢要回來。”


    其實她的聲音不大,甚至是刻意壓低了。


    可少年的手死死握成拳,青筋畢現。像是死命隱忍,垂著眸子一言不發。


    明姝上前扯了扯劉玉潤,道:“回去吧。”想了想,劉玉潤是個任性的,又對劉秉道:“不妨請這位郎君上去坐坐,吃盞熱茶,也要去去疲勞。”


    劉秉哪裏不知道劉玉潤的性子,隻是習慣了,對她沒有法子罷了。隻好歎口氣,道:“阿福,領著這位小郎君上去坐坐。”


    沐清晚幹脆拽了劉玉潤的手,直接把人拉進去了。


    一進門,劉玉潤就瞪著圓溜溜的眼道:“你既然有才華,就該靠著才華出名。”一轉臉看向劉秉,道:“阿兄!”


    “可。”他淡淡地瞥劉玉潤一眼,道:“不許再胡鬧。”


    明姝也忍不住悄悄掐了劉玉潤一把,掐得她齜牙咧嘴,趕緊進了雅間。


    婆子在裏麵設了屏風,劉秉這才坐進來。他原本就不便在此,因而隻打算交代幾句,道:“令令可是要問,我為何要帶著嬿嬿去西北?”


    明姝“嗯”了一聲。


    他便從善如流道:“父親大病,我們絕不能不去。該做的準備,我業已準備好了,必然不會出事。”


    明姝背後涼了一瞬,她也以為自己阻止父母的死。


    “……”


    劉秉看著明姝皺眉沉默。


    他從三年前,就不再單單把她當小姑娘看。倒不是因為她幾句沒由來的讖語,而是她做事自有章法。


    何況她今日給馬喂的東西,也絕不是個十一歲的少女能曉得的。


    沐清晚清咳一聲,才道:“母親若是見我不與家中姊妹一起回去,免不了不滿,我便先走了。”


    劉玉潤這才意識到自己在下頭耽誤了許久時間。


    “我送你。”明姝出聲。


    沐清晚點頭,兩人才出了門。一麵走,沐清晚忽然出聲道:“令令,方才地上的豆子,你哪來的?”


    明姝沒有說話。


    她也隻好搖搖頭,繼續道:“這些東西,學了自然是有好處的。”頓了頓,“但也要守得住本心。”


    本心?明姝覺得自己怪守得住本心的。


    前世那樣被身邊這些人欺辱,她如今也不願像個鬥雞眼似的鬥回去。於是笑笑,“你還不知道我?”


    沐清晚向來眉眼清冷,此時也彎著唇角笑了笑,溫和地“嗯”了一聲,這才進了馬車。


    明姝轉回來,長長吐出一口氣。


    她一個人順著屋簷往回走,木屐敲在木板長,聲調清越。廊外設著水車,勾起擾擾水霧,飄渺迷蒙。


    卻見劉秉已經下來了,正站在花藤下。他背著手,目光卻是空蕩蕩的,顯然是在等她。


    明姝走過去,輕聲道:“子章哥哥,這世上若有十分把握的事情,也不會有遺憾。”


    他轉過身來,漂亮的眉眼逆著晨光,昳麗至極。少年人單單是挑了挑眉角,也顯得輕狂恣意。


    “我會在路上,便叫人假扮嬿嬿,假的嬿嬿隨我去西北。”他頓了頓,笑起來,“她不會出事。”


    明姝鬆了口氣。


    “即便匈奴投降,也請子章哥哥攬住伯父,切不可開城門。”


    前世這年冬至明年春,匈奴竊取大齊軍務,假稱投降,在繳納的銀兩財物中摻了炸藥,更藏了不少細作。甫一如雁門,便將大齊打了個措手不及。


    邊疆十二關,不過幾月,匈奴人勢如破竹地攻破。


    隨後直取京都,圍攻京都三月。


    這三月裏,易子而食處處可見。至於瘟疫,更是奪走大半人的性命。


    他眸子沉沉地看明姝,帶點探究的樣子。隨即笑開了,道:“令令,你和旁人有點不一樣。”


    尋常小娘子,便是知道這些,也是該想著護住自己吧。


    何況明姝什麽倚仗都沒有,是真正的,幾乎自身難保。


    她肯定和旁人不一樣啊,明姝想。


    “這也沒辦法,身為大齊子民,自然希望伯父和子章哥哥能護大齊邊關和平。我們這些貴女,才好在京都養尊處優啊。”


    劉秉垂眼看著小姑娘笑得乖軟。


    就是和嬿嬿不一樣,也說不出來是哪裏。


    叫人心裏癢癢的。


    他抬手揉了揉明姝的頭,放柔了語氣道:“劉家兒郎,生來便是要在疆場上建功立業的。又我和父親在,你和嬿嬿,和大齊所有的女孩兒,都能平安喜樂。”


    明姝仰臉看著他。


    這樣坦坦蕩蕩的兒郎,鐵骨錚錚,又熱血滿腔,合該要青史留名的。若是沒有鎮國公被奸人害死,嬿嬿為匈奴人所殺,他也該一輩子如此吧。


    “子章哥哥,我信你。”


    劉秉笑起來,忽然覺得明姝被關在高門大戶裏,有點可惜。


    “先前的毒,是誰教你下的?”他的神色嚴肅起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明明如姝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五月槿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五月槿並收藏明明如姝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