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氏原本是要直接往園子裏去的,可捏了捏袖裏的書信,就想起明姝來。


    她竟然給她寫了這樣一封信提點,實在不可思議。


    但是明姝剛剛落了水,她也不好去把人請來。自己搖搖頭,就一徑往園子裏去了。


    ……


    晚間邢氏來摘紅軒看明姝,小姑娘沒泡什麽水,換了幹衣服就沒事了,此時坐在書案前臨摹小字。


    燈火昏昏黃的,照出半個圓潤的側臉。明姝寫得認真,肩膀上還披了件半舊小衫,也像是光輝自生。


    邢氏瞧見這一幕,心下越發驚訝,這小娘子的確出眾得很。


    “表姑娘在寫字呢?”


    明姝擱了筆,點點頭,“表嫂坐。”就喊了丫鬟上茶。


    “今日的事,可多謝你了。”邢氏性子軟和,此時笑得尤甚,“但還有件事,得拜托你。”


    明姝拿了小銀匙,把茶水裏的紅棗挑出來,慢慢地嚼。圓圓的腮幫子一鼓一鼓的,聽得很認真,等咽下了才道:“表嫂放心,這件事我絕不多說什麽。”


    看邢氏還是猶豫忐忑的模樣,又補一句,“若是我存心搗亂,也不必告訴您這些……我隻是想著,早些調查清楚了,也少些亂子和胡言亂語。”


    邢氏也覺得明姝乖覺懂禮,就笑笑,差不多信了明姝的話。


    兩人又閑話了陣子,就稍微熟絡了些。


    “你這樣好的性子,偏偏老太太……”邢氏沒有繼續說下去。


    這話卻激得明姝心裏一跳,她已經好久沒去見外祖母了。


    先前賭氣,想著不見就不見,最好一輩子也不見。可如今冷靜下來,總不能真的和外祖母鬧掰吧。


    那是阿娘最親最愛的人。


    也是自己的親人。


    明姝放下手裏的茶碗,輕聲道:“老太太的身子好些了麽?”


    邢氏憐惜地看了眼明姝,道:“好多了。”又仔細想了想,道:“我看你是極孝順的,不妨明日隨我一道過去請安。我在場,老太太的氣性也不至於那樣大。”


    這話和明姝想的不謀而合,她感激地笑笑,對刑氏道:“多謝表嫂!”


    刑氏溫柔地笑笑,叫明姝莫客氣。


    兩人又閑話了一陣子,直到天色極暗了,邢氏才離開。


    明姝的心裏平靜不下來。


    她這幾天很少想這些事情,現在被邢氏一說,心裏就亂糟糟的。


    前世的李家和顧家肯定都查了父母的死因,可是全都沒有查出來。這輩子雖然多了一點點線索,可是這麽久都沒消息,估計也幾乎查不出來。


    現在他們願意查,可以後也就和前世一樣,會放棄。


    但是她現在太小了,什麽事情都不能自己做。也沒有自己的勢力,做什麽都得求別人。


    若是她有自己的心腹,有自己的人,能幫自己做想做的事情。那樣就不用眼巴巴看著別人,自己什麽也不能做了。


    這個念頭一起,就如同在明姝心裏燃起的了一把火,燒得心口焦灼。


    那樣,她就能為自己作主,能撐直腰,不用被別人欺辱操縱。


    上輩子淒苦無依的悲慘記憶還曆曆在目,她死也不願意重蹈覆轍。


    她得靠自己,活得獨立一點。


    再有風雨來了,自己也扛得住。


    明姝掀開被子下了床,起來給自己倒了一杯涼透的茶水。一飲而盡,才覺得心裏平靜了些。


    第二日明姝起了個大早。


    李霜晏病著,按禮節,她得去看望。至於老太太那裏,早上大家都在差不多的時候去請安,有些話不好說。


    晚上跟著邢氏去請安,再好不過。


    李霜晏的燒昨天夜裏就退了,明姝到的時候,她才吃過藥,此時正盤腿坐在羅漢塌上撿蜜餞吃。


    一抬頭看見明姝,臉色登時就不好看了。


    明姝不想為這點小事計較,不鹹不淡地寒暄幾句,就算是把過場走完了。


    明姝要走時,李霜晏喊了句站住,語氣囂張又尖銳道:“你是故意的。”眼睛裏就漲起水霧來。


    小姑娘臉皮薄,受不得算計人反被算計,還大丟了一會臉的窘迫處境。


    她以為是明姝刻意讓她走前麵,害她掉水的。畢竟當時隻有明姝在她跟前。


    “我隻是想著,跟著你應該能避開你使的小手段……我又不是神仙,又不知道你是潑了桐油還是放了螳螂。”


    明姝也沒了好氣。


    李霜晏隻是恨恨地盯著明姝,強撐著自尊,不肯認為是自己錯了。


    “那你休息吧。”明姝頓了頓,“那欄杆是怎麽回事?若是沒那欄杆,我們都不至於落水。”


    要是沒落水,頂多跌一跤。


    那就真的是個小手段,不痛不癢的。受一場善意的嘲笑,換條裙子就過去了。


    但是掉進水裏,說不定就能沒了命。這不是小事。


    李霜晏反應過來了,心裏也後怕,但還是梗著脖子朝明姝飛個白眼,“不勞你費心!”


    明姝覺得這天是聊不下去了,閉了嘴,果然就不費心地告辭了。


    盯著明姝的背影半天,氣得把手裏的酸梅子砸過去,也不說話,趴在迎枕上生悶氣去了。


    等到從女先生處上完學回來,明姝先是沐浴更衣,把自己收拾得及其妥當了,這才去邢氏的院子等刑氏。


    經曆了那樣一件事,邢氏頗為喜歡明姝。


    她牽著明姝的手,一起往老太太的院子去了。


    “表嫂可聽說過我母親跟前的杜嬤嬤?不知老人如今可還好。”明姝問道。


    邢氏心下思忖,前陣子老太太把針線房給一個姓杜的婆子管,時間上算下來,和姑太太動身的時間差不離。


    約莫就是姑太太身邊前來報信的嬤嬤了。


    邢氏就道:“針線房有個杜嬤嬤,大概就是了。那嬤嬤做事沉穩,如今過得很好呢。”


    明姝就不再說話。


    邢氏覺得明姝這樣念舊,十分善良,就多說一句,“老太太十分看重那嬤嬤,你不消記掛。”


    明姝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上輩子,杜嬤嬤也是留在了李家。後來她被迫嫁給林朝的時候,是杜嬤嬤自請來跟著她。


    可在她出嫁前夕,杜嬤嬤“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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