攤位上,橫七豎八地擺放著幾幅畫,乍一看去,好似隻是信手塗鴉之作。


    但若是站在畫前,凝視片刻,便會使得擁有意境的修士,自身的意境自行離體,與那凝視之畫相融。


    展現在眼前的,不再是雜亂無序,而是一個個似曾相識的場景......


    韓石看著幾幅畫中的一副,其上,畫著兩個人,一人微微低頭中目露沉思,似乎在思索應對之言,而另一人,卻是手執畫筆,在紙上描繪著什麽。


    初時,兩人的麵容不甚清晰,但隨著韓石的凝視,畫中的一切,都漸漸清楚起來......


    韓石的身上,悄無聲息間散出一縷極淡的枯榮意境,融入那畫中。


    “這是......”


    韓石眼中有一縷異色一閃而逝,在看到這幅畫的刹那,他的心中,便已有了感應,此刻,他更加確定。


    他的肩上,一道迷離的蝶影浮現,道周感應到韓石的心念波動,立刻耐不住性子,現身而觀。


    隻是,尋常之人,無法看到道周的身影,它的身外,被一層淡淡的幻力籠罩,呈現透明之狀。


    這也是韓石在離開五行星前,與道周的約定,尋常之時,道周無需現身,若是要在人前出現,也必須以幻力遮蔽身形,不可輕易露麵。


    道周的身上,藏著很深的隱秘,在韓石將其本體徹底解封之前,知道道周存在的人,越少越好。


    畢竟,出了五行星,他唯一識得的故人,隻有兩個,一個是青雲星上的軒轅文,另一個,是天命星的滄海客,其餘之人,都是一片陌生。


    韓石雖然修為有所小成,但放眼無盡修真星空,他也不過隻是滄海一粟,輕傲自大,換來的下場,將是身死道消,甚至是形神俱滅。


    他雖有問鼎五行星之力,但還沒有妄自尊大到目空一切,尤其是在道周的口中,知曉了往緣命三境,而自己尚在往境中,更是心如泉石,對這修道之途,有了更加清晰的認識。


    “這畫,不簡單!”


    道周一雙小眼透出精光,傳出心念,它身為幻蝶,對真幻之力極為敏感,故而在它看到這畫的瞬間,便一眼看出,韓石所看的這幅畫中,彌漫著淡淡的幻意。


    而這幻意卻是與它所施展的幻力還有所不同,這畫,落在不同的人眼中,所看到的,竟是不同的場景。


    準確地說,這幻意是以修士自身的意念為墨,在其心中,畫出不同的畫麵。


    若是擁有意境之人,意境越深,感悟也將越深。


    這也是為何韓石心念有所波動的原因,若是換做一個築基或是凝元修士,看了此畫,便隻會覺得很是尋常,怕是不會再看第二眼,便去往他處。


    許久,韓石的目光從畫上離開,抬頭看向那嬰變修士,隻見此人一襲儒袍,飄逸的黑發紮在腦後,眉若臥蠶,麵容卻是好似較之韓石還要年輕幾分,隻是此人雙目閉合,斜靠在木椅上,狀似入寐。


    但隨著韓石目光掃來,這黑發儒士卻是緩緩睜開雙眼,輕笑道:“想不到,兄台竟是故人的弟子。”


    “閣下是誰?”韓石心中一動,微微抱拳,對那猜想更為篤定。


    “你我本不識,隻是我聽我那滄海師兄,提及過你,想不到卻會在此地偶遇,更想不到,韓道友的師尊,竟是當年的故人。”


    “在下姓名早已忘記,師尊賜我畫骨之名,道號一畫子。”


    “滄海客是你師兄......敢問,畫骨道友可是來自天命門?”韓石掃了那畫一眼,緩緩問道。


    “不錯,天命門掌宗正是在下師尊,當年滄海師兄回宗複命,在師尊天命子麵前說起韓道友,在下一時好奇,便想見見你是否如師兄所言,師尊便命我來這風流星,靜候於你。”


    韓石神色如常,但他的心中,對那滄海客的師尊天命子,不僅有了好奇,更是有了深深的忌憚之意,他要離開五行星之事,並未對滄海客提起,天命子是如何知曉的?


    至於他要去往青雲星,他更是沒有對任何人提及,甚至連師父都不知曉,那天命子又如何算出,他會經過這風流星,更是會來此同蘆城,在這城北雜亂的坊市中,見到此人。


    難道此人,真有窺破天機之能不成?


    “天命之子麽?”韓石暗道。


    還有,且不論這天命子,單是一畫子此人,便是透出一股深不可測的氣度,弟子如此,師尊可想而知。


    一畫子因為滄海客與天命子之故,知曉他韓石的身份不難,但知曉他是故人的弟子,卻是匪夷所思,唯一的解釋,便在那畫中。


    一畫子似乎能夠看透他的心念,此事詭異!


    對此,他已看出,一畫子之所以能夠如此,皆是因為此人所畫之畫,可以感知觀畫之人的心念與意境。,


    人觀畫意,畫現人心!


    在一畫子的眼中,觀畫之人,也便入了畫中!


    此人所修的意境,名畫!


    所謂畫骨者,便是衝破畫龍畫虎難畫骨之意,將這天地歲月的風骨,一筆畫之!


    這分明已是突破了意,進入了道的境界,一畫子此人能與滄海客同為天命子的弟子,修為絕不會弱,但無論韓石怎麽去看,此人的修為始終都是嬰變。


    “畫道友在此,怕不是隻為了靜候在下吧。”


    韓石淡然一笑,輕聲道來,他已然看出,這一畫子在這坊市中,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此人並非為了賣畫而來,而是借畫感悟萬千意境,印證自身道念,繼而悟出屬於自己的道!


    隻是,韓石沒有將此事點破。


    “韓道友所言不虛,除了想見你一麵,我來這風流星,也是修道而來。”一畫子目光平靜,緩緩說道。


    “既然隻是想見我一麵,如今你我已然見過,告辭。”韓石微微抱拳,轉身便要離開。


    一畫子啞然一笑,說道:“韓道友留步,我還有一事相詢。”


    韓石臉上露出似笑非笑之意,轉過身來,靜靜地看著一畫子,也不說話。


    一畫子苦笑一聲,說道:“果然如滄海師兄所言,韓道友心如明鏡,不可假詞,既然道友已然看出,我也無需遮掩,我來此星,便是受師兄所托,邀請道友去我天命星一行。”


    “道友的枯榮二意,的確玄妙無比,也難怪大師兄起了愛才之心,向師尊舉薦。”


    “韓道友,你若是願意拜入天命門,大師兄已然說動師尊,破例讓你與我師兄弟同輩。”


    “多年前,我還在無言境時,曾去過北玄星,與你師父有過一麵之緣,而正是這一次,與你師父的論道,讓我有所悟,破開了無言境,此事,我欠了你師父一個人情。”


    一畫子隨意地笑了笑,說道:“不知韓道友,可願做我們這一輩的小師弟?”


    就在一畫子話語將盡的瞬間,他身上的氣息,陡然一變,但這種變化,僅僅限在這個攤位中,在外界看來,卻是一切無變。


    “二階修士......”韓石瞳孔收縮,心中一股危機感油然而生。


    韓石死死地盯著一畫子,許久,他搖了搖頭,說道:“我與人有約,天命門的好意,心領了。”


    麵對危機時,韓石自幼便時常有一股奇異的直覺,說不出任何的緣由,如今,他對這天命門,又產生了莫名的感應,尤其是那神秘的天命子。


    這一次的直覺更加強烈,這天命門,去不得!


    若是這一畫子因此翻臉,他也不惜一戰,加之與道周聯手,以及數張底牌,全身而退並非不可能。


    更何況,韓石早就想與一位二階修士交手,印證一番。


    一畫子臉上始終沒有波瀾,看了韓石一眼後,手中忽然多了一支竹筆,說道:“我來時,師尊曾夜觀天象,說韓道友自有命緣,強留不得。”


    “畫中之語,乃是師尊觀天而卜,送與道友。”


    白紙上,一畫子落筆,那竹筆所過之處,明明是黑白相間,但心神融入其中,卻化為七彩繽紛,更是仿佛身在其中。


    隻見寥寥數筆,無盡蒼穹下,一個模糊的身影立於雲間,這身影抬頭望天,其瞳光似能看破天道,看到那天之命。


    而在身影背後,一支寒梅迎風傲雪,卻好似,在默默地看著那身影的離去。


    “平步青雲,天命所歸,一剪寒梅引......”一畫子輕聲開口。


    他的筆尖,在說出引字的刹那,勾勒出了最後一筆。


    韓石長發無風自動,一股深深的寒意掠過心頭,這天命子,似乎真的能斟破天機。


    這畫的奇異之處,便在於,觀畫之時,那畫麵會發生奇異的變化,化為一畫子所言的一十三個字,印入心中。


    觀畫如觀字!


    而那模糊的身影,更是讓韓石為之心驚,他本以為此人,乃是自己,但仔細看去,卻又透著一縷陌生。


    “難道此人,並非是我,而是......天命子!”


    “這一十三個字,到底是何意?”韓石心念疾轉,麵沉如水。


    小小的攤位中,有一股淡淡的七彩光華繚繞,這氣息無法掩蓋,轟然彌漫開來,直映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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