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炎!”肥胖公子輕歎一聲,此炎由內而外,燃盡後,從表麵看去一切如常,但其實早已化為一個空殼。


    許久,肥胖公子大袖一揮,三人瞬間化為飛塵,隨風而逝。


    剩下的封嶽族族人如潮水般退去,此刻,大長老與三位九山封長老皆已身殞,就連八山封強者,也所剩無幾,更是被人種下封印。


    天空上,那個肥胖的身影,成為了所有封嶽族族人心中揮之不去的夢魘。


    封嶽族三人的死亡,沒有引動韓石心底半絲波動,即便是肥胖公子不出手,他亦會滅殺這三人。


    此刻,他的目光,早已落在封魂族三祖的身上。


    他前行中速度不快,每一步都踏在虛空中,帶起奇異的振動,就仿佛是落在三祖的心跳上。


    三祖眼中,韓石的每一步落下,都伴隨著一陣無邊的慌張,這種感覺較之疼痛之感更令人無法承受,以他的乘鼎後期的修為,早已心堅如鐵,但此時,麵對著這種慌張,卻是束手無策。


    這不是神通之術,而是一個修為遠勝於他的存在,對他產生了無盡的殺機。


    “人麵桃花!”


    三祖雙目通紅,雙手掐訣中猛然一合,一股沛然大力反震之下,從雙手開始,兩條手臂皆是轟然崩潰,一朵剔透的血色桃花,在韓石身前緩緩綻放。


    韓石的前行之勢驀然而斷,他平靜的目光中,有了波瀾。


    那血色桃花盛開中,漸漸化作一個半老之人的容顏,微微板著臉,眼中卻含著笑,說道:“五年了,爹倒沒事,你娘可是日夜思念你,整個人都瘦了許多。”


    隨即,桃花之容再變,一個頭發帶著些許華色的中年女子,呆呆地看著韓石,語無倫次地說著:“你,你......”


    半空中,三祖的身影剛一出現,便疾飛而走,這一次,他不惜爆去雙臂,隻要能夠逃出生天,再行奪舍雖不易,但畢竟還是有相當的可能。


    他看著那血色桃花緩緩臨近韓石,眼中閃過一絲惡毒之意,此術會根據人心底的執念自動幻化容顏,無人可避,就算韓石此人際遇驚天,也難逃此術。


    那血色桃花中蘊含著封魂一族最歹毒的血詛,一旦觸及肉身,便會沾染元神,永世無法擺脫,更是會使得那執念轉變為心魔,從此化為行屍走肉,為魔念所困。


    他已然不存將韓石滅殺之念,當年此人不過隻是玄陽門的一個尋常弟子,想不到不過數百年,此人一身修為精進若斯,就連那神秘至極的郭牧,都在此人手中肉身崩潰,元神被封。


    想來,當年他之所以要殺韓石的爹娘,也是無法解釋,他一連卜了三卦,卦象都指向晉國,位於東林郡臥牛山下的韓家村中,一對平凡的夫妻。


    卦象昭示,這二人,會使得封魂族數萬年的大計功虧一簣。


    此事,三祖本不信,但接下來的第四卦,第五卦,第六卦,皆是如此,便不由得他不信。


    為了慎重起見,他甚至不惜耗費百年壽元,再度卜了一次血卦,結果無變,才讓他下了決心。


    三祖自然不知,韓石怎會知曉此事與隱於幕後的他有關,更是憑著冥冥中的感應,試探出他三祖的身份,


    此間的因果,他算不出,也看不透!


    隻是,三祖仿佛能感到,這天地間,有一隻看不見的大手,操控著一切。


    他隱於暗中,自以為盡在掌控,但如今看來,他也不過是被那大手操控的一環而已。


    隻是這一切,隻是在三祖心頭一掠而過,他沒有時間細想,此刻最重要的,是盡快離開北玄星,遠離這個恐怖的煞星。


    韓石看著桃花人麵,一股淡淡的悲意彌漫開來,他那如山的氣概煙消雲散。


    此刻的韓石,恍若回到了當年,躲在鐵匠鋪旁,靜靜聽著爹講著自己的故事。


    他忘不了,爹背對著他,雙手顫抖地加著煙絲,散落一地!


    他忘不了,那酒壺飛起斟酒時,爹娘驚喜的目光!


    他忘不了,滿桌的菜,都是他自小喜歡的味道,爹娘的碗中,卻是清粥小菜!


    他忘不了,爹娘宴請韓家村眾人,笑容中的神采!


    他忘不了,從小到大的點點滴滴,爹無言的支持,娘寵溺的關愛!


    他更忘不了,韓家村邊,陌上花開,炊煙伴斜陽,那是誰在等待著誰緩緩歸來!


    爹娘生則同衾,死則同穴......


    哪怕是陰陽相隔了五百年,韓石又怎會忘記那一切的一切。


    他的雙眸中,枯榮之意如日升月落,帶著他的思緒,回到了曾經的韓家村,那一個個明媚的日子,那一個個沉靜的夜晚。


    一彈指便是六十刹那,韓石的目光,在一個個的刹那中走過,最終,落在了那人麵桃花上。


    這血色桃花中,藏有一股奇詭的幻力,即便是乘境修士,也極易墮入其中。


    他若不是曾與道周結下幻心之約,體內更是融入了道周的幻血,此刻的他,也將會深陷其中,不願醒來。


    他多麽希望,這一切為真,為此,他不惜付出任何代價,隻可惜......


    他的指尖處,一朵灰色的花悄然浮現,此花一出,那血色桃花中爹娘的麵容突然崩潰,化為猙獰的骷髏之影,直撲韓石。


    灰色花朵剛一離開韓石手指,立刻綻放開來。


    這綻放,無盡!


    並非是無數朵花重疊在一處,依次綻放,而是隻有一朵花,每一次綻放,便是一世輪回!


    此花,名為彼岸!


    它生在枯榮之間,若不是韓石這世間罕有的特殊意境,更是有了那自戕之舉,將枯榮兩極斬斷,此花,不會出現。


    那血色桃花的前行之勢,接觸到彼岸花的瞬間,被生生遏止,桃花重新化為鮮血,蠕動不休中,漸漸被彼岸花吸收殆盡。


    “我曾想,今日將這恩怨了結,放下一切,但現在,我後悔了。”韓石平靜的雙眸中,透著的,是無盡的恨海。


    “死,怎麽夠!”韓石低語中,一步踏空而起。


    天地間狂風大作,一道青影,跨過無盡的距離,出現在三祖的身前,反手一掌拍出。


    一道掌印,緩緩飛現。


    這掌印手掌處並無奇特之處,但手指上卻是閃爍五彩光華。


    一指一彩!


    “五行印!”三祖雙眼露出瘋狂的猙獰,那深處,是深入骨髓的恐懼。


    此印乃是五行老祖獨創之術,對修為和資質,都有著極為嚴苛的要求,不入乘鼎,不是五行靈體,連觸及的資格都沒有。


    北玄宗藏有一代北玄子的手劄,記載了五行老祖施展此印時的威能,山移海翻,天地間風卷雲落如雪。


    在此印麵前,乘鼎之修何足道!


    此術,都為曆代北玄子所忌憚,也是五行宗擊敗北玄宗的最大倚仗。


    所幸的是,曆代五行子,也極少有人能夠施展此印,即便借助五行之晶勉強施展,威能也與真正的五行印相去甚遠。


    五彩掌印轟然擴大,好似牢籠,將三祖死死鎖在其中。


    土,金,木,水,火!


    五指上光華大盛,一股五行輪回之力,在五指間流轉,在某一刻,轟然收縮。


    仿佛是世界的坍塌,三祖慘嚎中,血肉白骨被盡數捏碎,然後在那無盡的坍塌中,被漸漸磨滅,涅化為無。


    那坍塌的盡頭,化為一個光點無聲地爆開,湮沒無蹤,隻剩下一縷魂魄飄蕩,被韓石收入煉星壺中。


    那籠罩天地的暮色,漸漸退去,一縷久違的陽光,從雲中穿透,灑落大地。


    韓石站在天地間,看著雲卷雲舒,心念悠悠!


    他能感到,仿佛有一道無形的枷鎖,在此刻消散!


    他的眼中生出萬丈豪情,好似那驕陽,升於東方。


    問蒼茫天地,誰主沉浮?


    一道身影從遠處緩緩走來,韓石看著此人,沉默許久,說道:“滄海客!”


    “石兄,一別三百年,別來無恙。”肥胖公子站在雲端,眼中露出淡淡笑意。


    韓石看著此人,目露回憶之色,三百多年前,在寒文國楚水城那間尋常的包子鋪裏,一番論道,令他感悟良多。


    “天命門使者!”韓石神色平靜,淡然說道。


    肥胖公子赫然一笑,摸了摸鼻子,說道:“天命門掌宗天命子,正是家師,我來北玄星,雖名為使者,其實卻是來此修行來了。”


    韓石眼中有了一絲笑意,“吃道!”


    肥胖公子輕歎一聲,“正是如此,石兄莫要取笑,北玄星雖然修道水準比不得天命星,但美味卻是勝出一籌,我來此千年,卻還是覺得沒吃夠。”


    “千年之期將滿,我也要回天命星複命了,石兄天資過人,這北玄星不過一彎淺水,容不下你,若是哪天不如意了,可來我天命門。”


    “封嶽族已被我封印,三千年內,絕不敢踏出千嶽山脈一步,五行子與北玄子雖死,但二宗未滅,足以鎮守。”


    “至於二宗下一任掌宗之位,便由石兄一言決之,言盡於此,石兄,他日,你我或許還有再見之時。”


    肥胖公子抬眼望天,目光中有了一絲淡淡的向往之意,看了韓石一眼後,腳下出現虛空之紋,消失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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