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南,你這是逼老夫出手殺你,你的意境雖然難纏,但畢竟未入乘境,老夫拚著受傷,你必死無疑。”第五刀額間青筋暴突,殺機如沸。


    陳南微微擺手,淡笑道:“第五長老誤會了,在下與你第五家族無冤無仇,怎會出手?”


    第五刀神色一怔,隨即雙眉緊鎖,死死地盯著陳南,許久才緩緩說道:“是誰?”


    “此人若來,第五長老自然知曉。”陳南盤膝坐在韓羽身前,不斷掐訣打入靈力,雖不能熄滅元神之火,但卻可以盡量延緩。


    第五刀眼中精芒一閃,露出冷笑。


    “陳南,想不到你身為天地盟之主也是危言聳聽之輩,枉為嬰變修士,韓羽此人老夫必殺之,你又能奈我何?”


    “老夫身為內宗長老,諒你遠來為客不與你計較,你若再阻老夫,休怪老夫辣手。”


    第五刀此言一出,無窮刀芒自虛空穿梭而出,破空之聲連綿不絕,直奔陳南身前的韓羽而去。


    陳南微歎一聲,並未停止掐訣,那不知藏在何處的鞭影再度出現,其長一眼看不到盡頭,盤旋間好似長蛇一般,瞬間在其身外盤成蛇陣,無數道圓環的疊加,使得此陣毫無縫隙。


    此陣,看似尋常,但卻蘊含有一股強大的旋轉之力,刀芒一旦臨近,便會被這股旋轉之力帶動,遠遠拋開,根本無法破陣而入。


    “你......”


    第五刀麵色陰沉至極,其體內,一股暴虐至極的鋒銳之意,幾欲脫體而出。


    此物,乃是他以性命交修的本命之刀,尋常之時,被他封印在丹田中,以元神溫養,隻有在遭遇生死危機之時才會祭出。


    一旦祭出,此刀之嗜血,就連他自己也不能完全掌控,常常是傷人的同時,也要傷己。


    他所施展的刀境神通,其源頭都是來自於此刀。


    此刻他已然怒火焚心,殺機如獄,此刀受其心神所感,竟意圖自行離體。


    驀然,一縷琴聲自白雲深處縹緲而來,在這無涯山巔暈蕩開來。


    這琴聲初時微不可察,猶如遠山幽澗中的潺潺溪流,又如露晨時分落在發梢的薄霧,潤物於無聲間。


    第五刀的滿腔殺機,在聽到這琴音的刹那,竟化於無形,其眼中更是露出從未有過的謹慎,場中,除他之外,便隻有四大修真國的乘境老祖能夠看出些許端倪來。


    “第五長老,可否暫熄幹戈?”


    白雲深處,伴隨著琴聲,傳來一個透著空靈的聲音。


    第五刀聞言,頓時後退一步,麵露恭敬之色,抱拳道:“聖女有命,在下自當遵從。”


    這聲音倘若隻是空靈倒也罷了,最奇異之處便在於此音不帶半分元力波動,但卻直接在眾人心中響起,無論何種神通,也無法阻隔,與水潤澤萬物而不爭之意極為神似。


    蒲團上的四人,在聲音傳來的刹那,皆是神色一變,目光中稍現凝重之意。


    四人中,唯有林靜之在微微苦笑後神色恢複如常,他心緒波動不大,這自然與他的修為有關。


    傳聞北玄聖女的修為與他同為大乘,此刻聞音便知深淺,雖修為相同,但林靜之自問在境界上,與這北玄聖女還是分出了高下。


    至於其餘三人,皆是小乘巔峰,在琴聲中,好似撥動了心弦,蕩起層層漣漪,即便是三人全力壓製,仍是收效甚微。


    境界上的差距,在這一刻凸顯得極為明顯。


    嬰變修士卻是覺得心中瞬間有了透徹,仿佛被一股無形之力洗滌,洗去了心垢,不由得笑由心發,甚至有數人好似有了頓悟,立刻盤膝打坐,閉目沉思。


    至於場中的靈動與元嬰,從這琴聲中隻能聽出恬淡從容之意,好似靜水,但其下的深流,卻化作了一片隱約。


    陳南掐訣的雙手停了下來,眼中透出湛然,韓羽那無法熄滅的元神之火,竟在那琴聲中漸漸滅去,單憑這一點,他便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若說那第五刀,陳南尚有一搏之力,但北玄聖女此舉,卻令他心中生出一種深不可測之感。


    隻是,這種神秘莫測的感覺,細細品之,雖極深,但與當年一人相比,似仍有不及之處。


    “或許,他才是,唯一能與北玄宗分庭抗禮之人。”陳南長吸一口氣,大袖一揮,鞭陣頓時消失。


    琴聲如水,流淌間帶去濃鬱的生機之力,融入韓羽體內,使得他的傷勢大幅度地好轉,從昏迷中緩緩醒來,勉力朝著琴聲的方向抱拳後,韓羽盤膝而坐,打坐恢複傷勢。


    廣場上,晉國眾人蒼白的麵色,也在琴聲中漸漸恢複如常。


    但沒有人注意到,在琴聲響起的刹那,周逸原本蒼白的臉上,卻突然有了一絲奇異的紅暈,看向白雲深處,那琴聲傳來的方向。


    “那裏,是她的雲殿麽......”周逸的思緒,隨著那琴聲蕩漾而去,回到了多年前的某一刹。


    這琴聲,周逸怎能不熟悉,當年,他與她在泉海深處,月下共撫。


    “此琴有古魂,唯有以雲水之心感之,才能將其喚醒......”


    “我的心意,就在這琴韻中......”她在他耳邊的細語,仿佛穿過了近千年的歲月,又一次呢喃。


    琴聲的溫婉一如往昔,隻是其中,已沒有故人之韻,周逸雙眼孤寂如月,臉上緩緩綻放笑容,看向那回憶中的一幕幕。


    無數道目光,順著琴聲的來源,抬頭看向那白雲深處,這琴聲,仿佛能夠觸動人心底最柔軟的思念,即便是那些性情暴虐之輩,也在此刻目露平柔之色,與尋常之時判若兩人。


    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


    這哪裏是什麽琴聲,分明是無形之水,流進了眾人心中,卻不爭。


    水,隻是靜靜地流淌與潤澤,便已無人可拒。


    水,便是北玄聖女許晨的意境所在!


    其非江河,非湖海,非露雨,非雲霧,非冰雪,而是一切之水,或者說,是水的......一切!


    上善若水!


    無涯山巔忽然風起雲湧,那原本隱沒在白雲深處的雲殿,漸漸露出一角。


    一個長發齊腰的白衣女子,輕紗遮顏,坐在雲中,輕撫弦韻!


    雖然看不清女子的容顏,但從其神態中,依舊能夠看出那不為萬物所動的靜謐,其整個人更是幾乎與白雲融為一體,好似雲中之仙。


    隻是,白衣女子並未睜目看那古琴,她的指尖,隨心而落,在她的四周不遠處,十餘隻蒼鶴緩緩盤旋,聆聽琴聲,不肯離去。


    “北玄聖女!”


    此刻的無涯山巔,匯聚了天下群雄,皆是各地強者,彼此之間明爭暗鬥不斷,尤其是修為相仿時,更是很少會有服軟之輩。


    但在看到這白衣女子的刹那,幾乎所有人皆是目光收縮,心底深處同時生出一縷無力感,這種感覺,就好似自身化作了一片在水流中的枯葉,生死浮沉已然由不得自己。


    這種感覺一閃而逝,但卻是那麽的真實,讓人難以忘記。


    唯有第五刀與蒲團上的四位乘境,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神色仍是如常。


    “諸位道友,今日,是我北玄宗......”


    待到琴韻餘音漸消後,第五刀的目光不經意地從韓羽身上掃過,沉聲說道。


    此言,乃是以厚重的元力催發,瞬間便傳遍整個無涯山巔,隻是,尚未待他說完,一縷琴音再度傳來,將第五刀的話語打斷,頓時使得他眉頭一皺。


    第五刀不由得抬頭看了一眼,但看到的,卻是白衣女子那並未因千宗齊聚而睜開的雙眼,卻在這一刻睜開了,看向遠方天際的盡頭。


    白衣女子那始終靜謐如鏡的眼中,多了一縷說不清道不明的波動,就好似水麵深處的暗流,那是無人能懂的靜水之心。


    片刻的停頓,頓時使得眾人回過神來,這縷琴聲,竟非出自北玄聖女之手。


    同是琴聲,白衣女子所彈出的感覺給人一種水入心田之意,但此刻這縷卻是完全不同,恍惚間,仿佛結廬山中,極目遙望,卻始終看不透那山間迷霧背後的惘然。


    但下一刻,卻又好似有了錯覺,自己並非那觀山之人,而是觀人之山。


    人看不透山,山也看不透人!


    或許,真正看不透的,不是人,也不是山,而是自己!


    古語有雲,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山如是,人亦如是!


    若是有一天,人明了了山,山明了了人,這,便是仙了!


    “是你麽?”


    白衣女子的指尖停在琴弦上,目光卻是低了下來,落在自己的指尖處,竟是不敢去看遠方。


    她的心裏,有一股冥冥而生的直覺,令她的心跳,不再平靜。


    陳南平淡的目光中,一道精芒閃爍而出,“這琴聲,莫非......”


    盤膝療傷的韓羽,也在此刻睜開雙眼,冰冷的目光中多了一絲笑意,他什麽也沒有說,隻是看向天際。


    許多人,如韓羽一般,抬頭朝著天際望去,這琴音,讓他們心中一個模糊的身影,漸漸清晰起來。


    他們不知道這個身影的名字,但在記憶中的角落裏,卻有一個聲音提醒著他們,曾經在某個地方,見過這琴聲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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