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麵含淡淡的笑意,看著眼前這一片花海,已經臨近凋零的花海,他大袖一揮,一副古琴憑空出現在手中。


    “要是青眉在此,也一定會讓我如此的。”青衫青年微笑著,喃喃自語道。


    他席地而坐,古琴平放,雙手輕撫之下,一縷空靈至極的琴聲,在他指尖緩緩飄出。


    琴聲響起的瞬間,那蕭瑟的秋風,也在瞬間停了下來,似乎連這秋風也被這琴聲陶醉,不再遠去,而是停留在古琴附近,靜靜聆聽。


    琴聲中帶著淡淡的悲意,但更多的卻是一股頑強的生機,琴聲朝著四方緩緩擴散而去,所經過之處,原本早已凋零多時的花朵,卻在琴聲撫過的瞬間重新綻放,曾近的燦爛再度歸來,若是從天空中朝下看去,以那青衫灰發青年為中心,這原本瀕臨消亡的花海,此刻卻如春歸大地,蓬勃生機充斥這片土地。


    在這蕭瑟的秋日中,卻出現了一片不可能出現的場景,這春意,硬生生地在秋意中砸開了一個缺口,這個口子越來越大,許久,這花海中所有曾經凋零的花,都宛如重生一般再度綻放。


    其香,如故!


    原本有些沉寂的蝶群,也在花海再度綻放之後,也隨之有了飛舞的跡象,原本逝去的盛筵,此刻再度出現,它們雖然並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


    但它們知道,春天,回來了。


    “春秋春秋,春生秋死!”


    青衫青年輕輕念道,似有所悟,許久,他目光重新變得清澈,站了起來,微微一召,古琴化作一道青色流光,沒入眉心。


    在那一瞬間,若是有人看到他的眉心處,也許會發現,有數道玄妙至極的印記,層層疊疊之下,印入眉心深處,但也有可能,會什麽也沒有發現,一如尋常之人的額頭一般光滑,沒有出奇之處。


    “咦。”


    青衫青年眼中有了一絲詫異,目光微微一轉,看向遠處。


    他看到,在花海的邊緣,有一片樹林,那其中,有一隻蝴蝶,並未與那些在花海中翩翩起舞的蝴蝶一樣,而是選擇了停留在一片樹葉上,始終不為花海中的異象所動。


    青衫青年周身上下,沒有透出絲毫靈力波動,宛如凡人一般,隻是行走間,卻是透出一股極度的沉穩,似乎這天地間,沒有什麽東西,可以讓他為之動容。


    他緩步走到樹前,抬頭看向那青葉上的蝴蝶。


    許久,他左手一翻,一個半透明的羅盤頓時出現手中,這羅盤不過巴掌大小,外形古樸,呈八角狀,羅盤的中間,有一隻蝴蝶,好似沉睡一般,若是仔細看去,這蝴蝶的模樣,與如今停留在樹葉上的蝴蝶,極為神似。


    青衫青年沉吟許久,並未因此而生將這青葉上的蝴蝶捉住之心,即便他心知,這蝴蝶與他羅盤中的蝴蝶,兩者之間必然有著一絲連他也不知道的因果,他依舊是如此選擇。


    他在那隻蝴蝶始終停留的青葉上,看到了一絲靈性,青衫青年凝視著蝶與葉。


    許久,他那似乎靜如山嶽的麵容上,也有了一絲動容。


    整個樹林中,隻有這蝴蝶停留的青葉,具有一絲靈性,蝴蝶在很多人的眼中,素來是通玄之物,這一幕若是落在尋常修士的眼中,反而不會有奇特之處,以蝴蝶的神秘能力,在這片樹林中,感應到這片具有靈性的樹葉,不足為奇。


    但隻有到了他這般的修為,才能夠看出,這片青葉,本無絲毫靈性,隻是極為普通的樹葉,如今產生的靈性,卻是恰恰因為這落在上麵的蝴蝶而生。


    蝴蝶,對這青葉,有情!


    青葉之靈,便是為了這情而生!


    蝴蝶的情意,那片青葉也許知道,也許感動,隻是,那蝴蝶永遠也不可能了解這一切,蝶與葉之間,近在咫尺,卻又好似遠在天涯!


    青衫青年的眼中,有了一絲感動。


    他右手微微掐訣,打出一道靈訣,悄無聲息地融入到那片青葉之中,這靈訣看似簡單,但實際上,對修為的要求,達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高度,直到如今,他才能堪堪施展。


    此道靈訣,可以讓這青葉之靈,在這青葉一生終結之前,擁有一次和這隻蝴蝶互通心意的機會,這青葉之靈雖然誕生,但卻難逃葉的輪回,四季,對葉來說便是一場輪回。


    這青葉,原本沒有千年的修行,無法產生靈智,更遑論可以與他物互通心意,但冬季的來臨,便是這青葉永遠沉寂的之時,它無法逃過葉的宿命,這一切的不可能,在青衫青年一點之下卻有了命運的轉折,讓蝶和葉的宿命,在將來的某個時候有了交匯的可能。


    千年時光凝聚才會出現的緣,在這秋風中悄然降臨,隻是,這一季緣來的時候,卻也是緣盡的時候。


    青衫青年靜靜地看著蝴蝶和青葉,好似是在看著他自己的過往,他的眼中有著無窮的深意,許久,在他轉過身去的瞬間,一滴晶瑩從他眼角落下,無人知,這滴淚到底是為誰而流。


    在青衫青年目光凝視著它的時候,石也靜靜地看著這青年,絲毫沒有害怕的感覺,它覺得,它應該是見過此人,但無論它如何去想,也沒有絲毫的印象,石看著那道青色的身影,在花海中漸行漸遠,它的雙眼有了一絲迷茫,它一直看著那個身影,直到完全看不到了為止。


    這片在秋風中依然盛開的花海,有一絲時空錯亂的感覺,也讓很多的蝴蝶,第一次,在將近深秋的時候,還能夠飛舞著。


    風漸漸寒了,深秋的風刮過花海,刮過樹林,所到之處,帶來的隻有一片荒蕪,這片花海重新綻放不到十數日,在這冷酷如刀的寒風中,便又開始重新凋零。


    蝶群,也在這日益的寒冷中,終於走到了生命的盡頭,每過一日,那些曾經飛舞的影子都會減少許多,它們死得並不孤獨,它們身邊還有那些凋落的花朵,它們與花好似相擁而眠,進入一個永遠也不會醒來的沉睡中。


    花與蝶同葬,蝶戀花,花是否如蝶?


    石心中悲傷,它一日日地看著同伴們,逐漸地死去,它也能感覺到,也許過不了幾日,它也會如同伴們一樣死去。


    它的悲傷,更是為了青,原本翠綠之中透著濃濃的生機,而如今,卻逐漸地變得枯黃,它甚至都不敢在停留在青身邊,生怕讓青承受不住。


    它停在樹枝上,與青相伴。


    與青一同生長起來的樹葉,已經有不少脫離樹枝化作落葉,被秋風一卷,飄飄然不知會飛向何處。


    石很擔心,也許有一天,青也會如此。


    每一日,石都能感覺到青的衰弱,漸漸地,青的身體已徹底枯黃,連葉子邊緣也有了卷曲,青的生命快要到盡頭了,石心中的悲傷無法抑製,但它卻始終不敢表露出來,它怕青傷心,它怕青會突然離它而去,它怕再也沒有機會與青相伴。


    深秋之後,便是冬。


    對許多的生命來說,冬天便是一切的終結,即便熬過了秋天,也不可能在冬天存活下來,冬天之後是什麽,有希望麽?沒有答案。


    對很多生命來說,永遠也不可能知道,冬天之後便是充滿希望的春天,它們要迎接的,是在這希望來臨之前,那無邊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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