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石身著一身青衫,也是當下最普通的裝扮,這份普通,讓他沒有露出分毫修道者的氣息,自然沒有引起任何懷疑。


    韓石的麵容並不十分出眾,眼下的相貌比之五年前,已有些許改變,且這五年來,韓家村裏,增加了許多許多嶄新的麵孔,一時間,竟然沒有人認出這位青衫青年,就是韓石。


    沿著村中的小道,漫步在田野間,韓石的心中,有了一種分外的寧靜,路邊不知名的野花,散發著淡淡幽香,這是家鄉的味道。


    撚起一朵花來,細細地嗅了嗅,看著那已然有了輪廓的鐵匠鋪,適才還平靜的心,此刻,卻有了微微地戰抖,韓石的雙腳,此刻竟是有些邁不動了,這五年來修道煉丹所積澱下的沉穩,刹那間,煙消雲散。


    近鄉情怯,不外如是!


    鐵匠鋪前,有好幾十人圍站著,無人吱聲,此刻,眾人的目光都落在鋪子前,一位坐著的老者身上。


    韓石緩步而來,在遠處,便隱約聽那老者在說些什麽,韓石的到來,甚是尋常,沒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而那老者的身形,恰好斜側著另一麵,卻是沒看到眾人中多了一襲青衫,韓石也不說話,找了一個不受關注的角落站好,開始仔細聽那老者說話。


    “說時遲,那時快,石頭舉起柴刀一擋,便聽到咚的一聲巨響,咳咳,想知後事如何,各位明天請早”韓鐵匠吸了一口煙袋,便要站起來。


    一眾娃娃正聽的興起,眼睛裏已然有了小星星,此時哪肯放過韓鐵匠,當下便不依起來,紛紛抱著韓鐵匠撒起嬌來,連親帶抱的,韓鐵匠招架不住,隻好苦笑著重新坐下,答應再說一段,但這一段說完之後,就得到明天再說,為了表示約定,韓鐵匠還和眾多娃娃們拉鉤為憑。


    韓石麵露古怪笑容,他記得,從小在家,從來沒有見過父親還有如此一麵。


    韓石的印象中,父親對他並不約束,但還是嚴肅之時居多,難以想象搞怪幽默的父親是什麽樣子,今日要不是他臨時回鄉,恰逢其會,這一幕他可能永遠都看不到,當下也不言語,隻是麵含微笑,等著韓鐵匠繼續說下去。


    “咚的一聲巨響之後,石頭淩空飛出五丈,撞在大塊山石上才停下來,手中的柴刀被打出了一個洞來,那頭野豬王已經修煉成精了,才能夠口吐白光,這白光威力巨大,所以才能擊穿柴刀。”


    “這白光雖然很厲害,但並不是想發就發,估計是需要每隔一會才能發出一道,石頭很快便發現了此事,鼓起勇氣拿起柴刀,反過來朝著野豬王砍去。”


    “野豬王見狀,嗷嗷一叫,轉身跑進森林,石頭追了上去,漸漸地,便追到了森林深處,一處不知名的地方。”


    韓鐵匠停了下來,抽了一口煙,掃了一眼四周的眾人,他驀然間全身一僵,剛才那一瞬,他似乎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麵容,但似乎又有些不同,隻是,那麵容的略微不同,改變不了那雙眸中的清澈。


    那,是他們夫妻倆期盼已久的清澈!


    韓鐵匠收回目光,卻是不敢再看一眼,一連抽了好幾口煙,幹咳了幾聲,聲音中略帶著一絲顫抖,繼續說道:“那頭野豬跑著跑著就不見了,而石頭突然發現周圍起了白霧,於是便準備沿著來時的路回去,但白霧越來越濃,漸漸地看不清楚左右,石頭迷路了。”


    “好了,今日就到這裏了,你們這些娃娃都回家去吧。”


    眾人正聽到精彩之處,不知不覺,天色已晚,眾人紛紛露出微笑,與韓鐵匠點頭示意,將自家孩子領了回去,不到半響,人群便散去了。


    隻有為數不多的幾人,能夠看出,今天韓鐵匠的神色,突然間似乎有了些許恍惚。


    韓鐵匠背對夕陽,坐著一動不動,給煙袋裏加了一些煙絲,隻是他的手始終在微微抖動,煙絲散落不少,他卻毫無察覺。


    他始終不敢回頭,那一幕他不敢信,有多少次,都是他看錯了,這一次,若又是假的,今夜必又徹夜難眠。


    夕陽更斜,韓鐵匠背對著夕陽,低頭看著地麵,隻見他的影子,漸漸拉長。


    隻是突然間,他卻看到,在他身旁,竟多了一個影子,與他的影子漸漸貼在一起,韓鐵匠始終沒有說話,但指尖的戰抖,卻更加劇烈起來。


    不知為何,在看到這個影子的瞬間,卻有一股難言的親切,就好似,那份親切,已然不再隻是在音容與笑貌中,就連這夕陽下的影子,都與他血脈相連。


    “爹,石頭回來了。”


    韓鐵匠手一抖,煙袋鍋子掉落地麵,他緩緩地轉過身,看向眼前這個身材修長的青年,眉目間他能看出,依稀有小韓石的影子。


    心中一酸,眼淚幾乎奪眶而出,韓鐵匠艱難地咽了咽唾沫,用力眨了眨眼,突然把臉一板,喝道:“剛才就看到你躲在旁邊,難道以為爹看不見你?”


    韓石麵容微顫,輕輕笑道:“剛才不是在聽爹講故事麽,石頭哪敢打斷,隻是想不到,爹講故事竟會如此好聽。”


    “從小,爹從來沒有這樣講故事給石頭聽,今日難得聽了一回,倒是讓石頭入了迷。”


    韓鐵匠幹咳一聲,努力地板著臉,瞪著韓石,半響,輕歎一聲:“五年了,爹倒沒事,你娘可是日夜思念你,整個人都瘦了許多。”


    父子說話間,韓石娘親從後院走來,想叫韓鐵匠回屋吃飯,她剛踏出門來,隻見一位身著淡青色布衫的修長青年,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這青年雙目清澈,眉目間透著親切又熟悉之感,兩人眼神相對,韓石娘親漸漸全身有了顫抖,腳下略一踉蹌,似乎連走路也沒了力氣,尚未開口,隻見眼淚沿著她的眼角,滴滴落下。


    “你,你......”,指著韓石,娘親亂了心緒,語無倫次,韓石趕忙上前一步扶住娘親,看著韓石眼中的孺慕之情,娘親縱有萬千話語,卻已不知從何說起,隻得抱著韓石大哭起來。


    隻是,這哭聲中包含著喜悅,韓鐵匠看著母子二人抱頭痛哭,猛吸了幾口煙,心中的愁緒早已煙消雲散。


    半響,韓石從娘親懷中後退一步,朝著兩人跪拜在地,結結實實地磕了三個頭,“石頭不孝,今日方歸,讓爹娘牽掛了。”


    韓鐵匠與韓石娘親一人牽著韓石一隻手,將韓石扶起,三人對視一眼,不由得開心地笑起來。


    看著一桌子的菜,韓石心中略顯酸楚,爹娘二人原本的飯菜也不過清粥小菜,而他回來後,娘親卻立刻重新升起爐灶,一番忙活做了許多菜肴,這些全都是韓石小時所喜愛的菜。


    爹娘頗有些寵溺的眼神,與那舌尖上屬於記憶中的味道,讓韓石在恍惚中,似乎回到了小時候。


    “石頭,當年你和韓羽韓再興三人隨你遠山叔去東雲城,後來你遠山叔帶著韓再興從東雲城回來,告訴我們,你和韓羽兩人被仙人看中,去了一個叫玄陽門的地方,到今日已整整五年。”


    “這五年來,你在玄陽門過得怎麽樣?”韓鐵匠抿了一口酒,看著韓石問道。


    “石頭有幸被玄陽門周長老收為親傳弟子,師父對我青睞有加,傳授仙法,如今石頭已經是實實在在的仙人了”


    韓石臉上的笑容裏藏著些許得意,嘴角微微翹起,手指一點之下,桌上的酒壺竟漂浮起來,如被一隻無形的手握著一樣,給韓鐵匠斟了一杯酒。


    韓鐵匠還好一些,畢竟以前看到過軒轅文露過幾手,而韓石娘親見狀,頓時目瞪口呆,半響後才回過神來,驚喜地看著韓石,眼中憐愛之情愈發重了。


    三人似乎有說不完的話,一頓家常飯,竟從傍晚吃到深夜。


    韓石這五年來,發生的點點滴滴,無論大小,在韓石的口中說出時,韓鐵匠夫婦如同設身處地一樣,感受著韓石的喜怒哀樂,一問一答間,不知不覺中已將近子夜。


    入夜,韓石從隨身固本丹中挑出兩枚,溶入水中,讓爹娘服下,再用元氣替兩人推宮活血,化開藥力。


    此舉雖不能讓爹娘邁入修仙之道,但延年益壽,身體康健是絕無問題的。


    其他的丹藥韓石並非沒有,隻是不敢,爹娘的身體已然老邁,若是強行服用,即使是年輕精壯之人,也難承受那猛烈的藥力。


    韓石歸來之事很快傳開,韓鐵匠為了此事,大擺筵席,招待村中眾位鄉親,韓石之名在這五年中傳播甚廣,不必說韓家村之人,就連韓家村附近的一些村莊,也有人慕名而來,對此,韓鐵匠也是頗為客氣,同樣招待。


    韓遠山一見到韓石,便是哈哈大笑,一拳揮來,韓石也不避讓,拳頭實打實地砸在韓石胸口,帶起一聲悶響。


    韓石麵帶苦笑,遠山大叔還是這麽魁梧有力,要不是這幾年他還算有些長進,這一拳立刻就要讓他吃些苦頭。


    韓石躬身一拜,這一拜,拜的是韓遠山帶給自己的機緣,拜的是韓遠山帶給自己的恩情,自己絕不是知恩不報之人,他日自己修仙有成,定會有機緣回報於韓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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