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那天晚上自己到底說了什麽,陳濤壓根沒一點印象。隻知道早晨起來手腳酸疼的委屈在小沙發裏,而白範卻在大床上做著靜止的伸展運動。要不是看在白範剛漂泊回來的份上,陳濤那一腳絕對能踹出去。


    見過白範不久,就到了春節。這算是陳濤和鹿小雨第一個正經過的除夕,頗有點特殊意義。倆人從超市買了餃子、熟食還有瓜子花生啥的,滿滿幾袋子,鹿小雨一路哼著小曲兒回的家,身後則跟著腰包空了但心裏舒坦的陳濤。


    其實鹿小雨很少花陳濤的錢,一方麵他沒有花別人錢的習慣,另一方麵他知道陳濤沒啥家底兒。今天算破了例,誰讓陳濤一副敢和他搶結賬他就拚命的勁頭。


    從年貨市場回來,鹿小雨把買來的東西一樣樣的歸置好,該放冰箱的放冰箱該擺桌上的擺桌上,最後拿出了街邊買來的對聯,對著陳濤吩咐:“去,把對聯貼上去。”


    “你上輩子肯定是老佛爺級的,這給你嬌貴的……”陳濤嘟囔著,還是認命的拿過對聯往門口走。


    “唉,嬌貴有啥用,少爺的身子跑堂的命……”鹿小雨還煞有介事的感歎。


    “鹿小雨,腐敗死你得了!”陳濤一邊痛斥,一邊乖乖的穿鞋到了防盜門外。


    鹿小雨咧嘴無聲的笑。他也不知道為嘛,反正最近使喚起陳濤來變得得心應手,尤其是看那家夥皺著眉毛一臉鬱悶還是乖乖聽話的樣子,心情就跟氫氣球似的飄呀飄。陳濤在寵他,鹿小雨不知道這樣的變化是什麽時候開始的,總之他感覺到時,狼爪子已經徹底磨平了。


    呃……床上除外。


    胡思亂想之際,外麵忽然傳來咣咣的鑿門聲。隱約還有某個熟悉的聲音在呼喊:“鹿小雨,你他媽的給我開門!”


    鹿小雨想仰天長嚎,貼個對聯也能把自己鎖外麵,這人什麽腦子啊!


    開了門,就見陳濤灰頭土臉,手裏還捏著那上聯。鹿小雨笑得前仰後合:“這事兒我得寫博客上,很經典啊……”


    陳濤沒好氣的敲他腦袋:“記得後麵再補充幾句,某個小白眼狼使喚別人貼對聯結果不給膠水!”


    鹿小雨愣住,自己完全把這茬兒忘了。陳濤一看就明白眼前的家夥壓根兒沒準備那道具,氣得差點吐血:“趕緊讓我進去,靠,這樓道理全他媽的陰風……”


    “誰讓你大冬天穿褲衩背心出去的……”嘴上這麽說,鹿小雨還是把人讓了進來。


    陳濤一進屋就鑽沙發裏拿衣服把自己蓋上了,捂得這叫一個嚴實,末了就露出倆眼睛向鹿小雨表達血淚控訴:“咋辦?先說好了,我可不下去買!”


    “懶死你。”


    “……那是我的內心潛台詞!”


    最後,倆懶人誰也沒下樓買膠水。都說逆境能激發智慧,這話一點不假。小鹿哥哥耐心在廚房熬糨糊的身影就是最好的證明。


    “這是對糧食的浪費……”陳濤靠在廚房門框上,涼涼的歎息。


    鹿小雨賞他一個白眼:“這些麵粉是為弘揚我中華民族傳統習俗而犧牲的,光榮。”


    陳濤笑:“那就沒有不光榮的了,粘啥都是為人民服務麽。”


    “那不一定,”鹿小雨舉起推勺端詳了半天,忽然一聲歎息,“比如粘別人作業本兒……”


    陳濤心虛的咽了咽口水:“什麽呀……”


    “你再裝!”鹿小雨開始咬牙切齒,“我那數學作業本兒剛用兩頁,就給你粘成板磚了!他媽的,你到底刷了多少層糨糊啊!”


    “一整罐……”


    “……”


    “後來我不是又賠你個新本兒嘛……”


    “一邊兒去!那都啥時候了,我作業還是沒交上!”


    “我看數學老太太挺喜歡你的啊。”


    “嗯哼,所以對於我第一次沒按時交作業采取了高度重視的態度,你試試被她念叨倆小時!”


    “……”


    “怎麽著,詞窮了?終於意識到當年給我幼小心靈帶來多大創……”


    “等等!該不會……”


    “什麽?”


    “後來我翻箱倒櫃都找不著語文作業本末了被那女的罰牆根站了一節課,別是你打擊報複吧!”


    “呃……什麽呀……”


    “鹿――小――雨――”


    “在呢在呢,真是,多少年了你咋才反應過來……”


    “呸,你當時不是一把鼻涕一把淚指天發誓不是你幹的嗎!”


    “啊?你說什麽?煤氣聲太大我聽不清……”


    “……”


    這是個很奇妙的時刻,明明應該早就隨風飄散的東西,忽然就這麽完完整整連細節都不差的蹦了出來。它出現的那麽自然,那麽順暢,就像隱匿於廣闊草原上的一朵小野花,你怎麽都找不見,然後風一吹,草一低,喲嘿,不就在那兒開著呢麽,小小的,但很漂亮。


    晚上,陳濤抱著鹿小雨一起看電視。姿勢是很和諧的,呃……隻有姿勢很和諧……


    “一年就這麽一次,你居然不想看春晚?!”鹿小雨把遙控器舉得跟炸藥包似的。


    “一群人花裏胡哨鬧鬧騰騰的有啥意思啊,不如看個好電影!”陳濤一手摟著鹿小雨,一手還要搶人家東西,累得一身汗。


    “不看春晚那叫過年嗎!”鹿小雨橫眉冷對。


    陳濤嗤之以鼻:“你這是形式主義!”話音一落,終於成功讓遙控器易主。


    “靠,你把遙控器還我!”


    “不還,你能拿我怎麽著?”


    “陳濤,這是我家電視!”


    “切!連你都是本大爺的!”


    “……”


    最後,鹿小雨還是成功的要回了春晚的觀看權,至於這背後付出的沉痛代價,咳,看看小鹿哥哥嘩嘩的眼淚就明白了。


    大年初一上午十點,陳濤在美妙的夢鄉愜意蘇醒,卻驚恐的發現鹿小雨不見了!床上那坑還熱乎著,人卻沒了蹤影。當下陳濤就給鹿小雨打了電話,這才知道人家正在給前姐夫拜年的路上。陳濤琢磨著這人得什麽體力啊,昨兒一宿那麽折騰今天還能滿大街跑?


    歎口氣,打開窗戶讓冷風把屋裏吹個透亮。涼涼的空氣裏滿是鞭炮的火藥味,陳濤覺得胸口悶悶的。新年的第一天鹿小雨不說和他共同迎接朝陽就罷了,居然一聲不吭的跑去給別人拜年,呃,還不帶著他。


    也不知在窗邊站了多久,陳濤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揉揉鼻子,關上窗戶,陳濤又爬回了床上。扯過被子把自己捂嚴實,陳濤決定來場回籠覺。就當他從來沒醒過,就當他還在除夕的酣眠裏,那麽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就會看見那小白眼狼了吧。


    ……


    新春第一天,那和煦的陽光裏飄蕩著誰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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