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麵鄧夫子悻悻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抱怨了一聲這如今的學生可不好帶之後忽而瞥見院子裏邊坐著一個中年文士,微微挑眉,臉色微微凝重了起來。


    那中年文士朝著鄧夫子行了一禮,問了一聲夫子好之後便笑了,“夫子是不是懷念以往的時候了?那時候可沒有學生敢忤逆夫子的話。”


    鄧夫子便也笑了笑,“是這樣沒錯,不過比起以前學生的死板,如今的學生眼界要開闊不少,倒也是一件好事。”


    末了鄧夫子一搖一晃走到了院子裏邊這石桌邊上坐了下來,“要不要吃茶?”


    中年文士又行了一禮,緩緩坐下,這才道了一聲謝謝夫子。


    鄧夫子的茶壺是那種很隨意的陶瓷茶壺,泡的茶也是粗茶,微微還透著一股泥腥味兒。倒了一杯茶遞給這中年文士,“還不曉得你如今吃不吃得慣我這茶。”


    “夫子莫要謬讚了,學生出學多年,一直碌碌無為,哪裏能有吃好茶的機會?能有一杯茶解渴已經是極好不過的了。”中年文士微微抿了一口,又笑道:“夫子的茶還是最有味道。”


    “成了成了,別拍馬屁了,我還不知道你?你這些年闖出來的名聲這麽大,江州魏敬亭?哪裏會沒有人請你吃一壺上好紫砂壺泡出來的上好龍井呢?”


    這中年文士便是魏青山的哥哥,魏敬亭。


    “還是夫子了解我。”魏敬亭笑著回道。


    “不過吃過好茶之後還能對我這粗茶上心,是極好的事,”鄧夫子微微抿了一口茶,“你如今怎麽有時間來我這書院呢?我可是記得你出學之後就再沒回過書院。”


    魏敬亭輕輕將茶杯放在桌子上,“這些天一直都在幫西楚裴家世子辦事,如今已經差不多就要成了,正往西楚趕去回信。路上途經瓊湖,又想起這個時候是學生出學的時日,心中有感,便過來探望一番夫子。”


    “原先聽聞江州魏敬亭入了裴長風的麾下,我還以為是旁人說的玩笑話,原來是事實,”鄧夫子忽而揶揄道:“如今裴長風不知所蹤,你這謀士也失了‘主公’,難不成還會兢兢業業地給裴家辦事?”


    “不知所蹤是一回事,身死當場又是另一回事,”魏敬亭回道:“一日沒有得到‘主公’身死的消息,我一日便是‘主公’的謀士,‘主公’吩咐下來的事我必定要兢兢業業去做。”


    “若是身死了呢?”


    “那就另當別論。”魏敬亭低著頭望著茶杯裏渾濁的茶水,抬起頭來笑道:“隻不過我這‘主公’可不是尋常人,想死是沒有那麽容易的事。”


    鄧夫子點點頭,“如今裴家之事也是由你在打理嗎?”


    魏敬亭搖搖頭,“我是裴長風的謀士,又不是裴家的謀士。就算是請我去打理,我也不會多管這等閑事。”


    鄧夫子笑了,“你倒是‘涇渭分明’。”


    “這是井水不犯河水。”


    兩人相對沉默了有一段時間,鄧夫子不緊不慢地吃著茶,魏敬亭忽而道:“如今學院裏邊有天賦極好的學生嗎?”


    鄧夫子打趣道:“我就曉得你來這裏是有所目的的,怎麽?還想給自己挑幾個人才來使喚?”


    魏敬亭笑著搖搖頭,“我要找什麽人才?我將人才帶回裴家不是給自己找了一個爭寵的對手麽?我可不大樂意做這等吃力不討好的事兒。”


    魏敬亭微微抿了一口茶之後接著道:“就隻是問一問罷了。”


    鄧夫子苦著眉頭想了想,“或許是因為如今國家平和的原因,這些學生確實是沒有以前有才學了。你想想看,以前有你,有你弟弟魏青山,還有岑七、胡駱冰,一個個名氣都不低。如今這裏的學生個個都虛浮得很,流連於官場,沒有多少抱負,也少有真真沉下心來進修的人,唯一一個還是一個女子。”


    “夫子這話說的可不大對,”魏敬亭反駁道:“貧寒學子讀書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得富貴嗎?不就是為了能夠光宗耀祖嗎?若是讀書人都對做官沒有興趣,一個個甘心去做隱士君子,那這偌大的大隋該由誰來撐起來呢?”


    鄧夫子愣了愣之後自嘲一笑,“倒也是我太過執迷了,不過也不能怪我,想我這等官場失意、自詡不凡的文人就隻能做一個隱士君子,還強求旁人也與我一樣,實在是不該。”


    魏敬亭笑道:“讀書人都有強求旁人認同自己的道理的陋習,不外如是。”


    茶杯中的茶水吃完,魏敬亭站起身來恭敬給鄧夫子倒滿之後又給自己倒了一小杯,這才問道:“夫子可曾聽聞半月前在南朝韓國發生的哪一件大事?”


    說到這裏,鄧夫子臉色凝重下來了,端坐起,歎息了一聲,“如何能夠不曉得?這事兒可是傳得沸沸揚揚。”


    “夫子怎麽想?”


    “大手筆,驚世駭俗!”


    魏敬亭略微皺眉,“夫子就隻有這幾句感歎?”


    鄧夫子笑著搖搖頭,正欲回話之時忽而聽見院門口傳來了幾聲清脆的敲門聲,轉過頭來望見的是一個麵容白淨的年輕書生。


    此人正是方仕。


    “夫子好,學生突兀前來,未曾打擾夫子吧?”方仕彬彬有禮。


    魏敬亭不懂聲色,低頭吃茶。


    鄧夫子打趣道:“未曾,不曉得方大學子前來找老朽所為何事啊?”


    方仕笑道,“夫子莫要調侃學生了,學生的才能與夫子比起來乃是雲泥之別。”


    鄧夫子未再謙虛客套,隻是請方仕在這坐下之後給方仕道了一杯茶,又指著魏敬亭介紹道:“這位是我以前的學生。”


    方仕站起身來,“先生好。”


    魏敬亭擺擺手,“哪裏稱得上是先生?無非就是一個死讀書的書呆子罷了。稱呼一句魏書生已經是抬舉了。”


    “他還真是一個隻會讀書的書呆子,”鄧夫子又調侃了一聲之後轉頭對魏敬亭道:“我這位學生可是這一批之中的佼佼者,姓方名仕,一出學就被相國大人看上收作了門徒,比起你當年來不曉得甩開你多少條街!”


    “夫子莫要抬舉學生了。”方仕連忙道,隻不過他眼角的得意隱藏得不算太好。


    魏敬亭微微瞥了方仕一眼,臉上依舊是滿臉笑意,說了一句客套話,“方公子果然是青年才俊,前程似錦,想必也是魚躍龍門之貌。”


    方仕舉起茶杯吃了一口茶之後未再此事上多做話題,“方才夫子與魏書生談論的乃是南朝發生的那件事兒吧?學生方才在門口聽到了一些。”


    “哦?”魏敬亭道:“難道方公子有所見解?”


    方仕微微挺胸,“一些薄見,夫子與魏書生就當做笑話來聽就好。”


    鄧夫子默不作聲。


    “半月前發生在韓國的那件事聲勢巨大,其間各種勢力駁雜,總得來說這其中就隻有三股主要勢力,陳國、後梁,以及‘主謀’韓國。”


    了一口茶潤了潤喉嚨之後方仕接著道:“要想搞清此事之中的粗細,必須得從三國原本的處境開始論起。陳國原本乃是南朝十二國之中較為強盛的國家,隻不過十幾年前忽而發生旱災,而陳國又稱得上是魚米之鄉,乃是靠農貿經國,於是就不可抑製地衰弱下去。後梁則原本是較為孱弱的國家,其原因想必兩位也明白。而後梁卻在十幾年前與陳國衰弱的勢頭相反,漸漸強盛,一躍躍到南朝國力最強盛的國家之列。韓國則不同,韓國的國力一直都比較強盛,可是卻一直都沒有多少發展,國力停滯不前。”


    “而後?”魏敬亭問了一聲。


    “由此便知,陳國皇室迫切想要找到旱災發生的原因,而後梁則是信心暴漲,想要趁著如今的勢頭更進一步。而韓國則是想要改變如今國力發展停滯不前的尷尬處境。而更重要的一點就是,三方所要求的竟然交雜在了一起,因此,這便是韓國發生如此大事的原因!”


    “韓國國君劉蟬蟄伏千年謀此大計,更是喪心病狂想要一舉創立一個人鬼共存的國度,其手段也令人驚駭不已。而後梁公主唐秋雅也野心勃勃,她看出了韓國國運孱弱,竟然是想要將韓國國運收入後梁玉璽之中。相較起,陳國皇子呂澤仁的野心就要小許多,就隻是想從那鬼城之中找到為何陳國會發生旱災的原因。除此之外,值得一提的是韓國兩位皇子同時謀反,倒也有些意思。”


    方仕的嘴角露出一絲戲謔,“隻不過好笑的是,這世事無常。唐秋雅的野心被劉蟬狠狠擊碎,而劉蟬就處於成功之際竟然是他的皇後壞了他的大事!最後竟然是野心最小的陳國找到了破解旱災的方法。此事之後,韓國滿目瘡痍,後梁局勢難定,陳國雖然得了甜頭,一時之間卻也強盛不起來。我看這事有意思得緊,這三個國家在各自勾心鬥角之時,各自將自己的國家崩壞。其實也沒有什麽好談論的,無非就是一個笑話罷了。”


    魏敬亭嘴角也露出一絲戲謔,“好笑嗎?”


    “難不成魏書生有更多見解?”方仕將“魏書生”這三個字咬得格外重。


    魏敬亭嗬嗬一笑,“方公子漏了一個人吧!”


    “誰?伏龍山的道士?”


    “張九齡!”


    方仕皺緊眉頭。


    “張九齡複國西蘇,此事你應當知曉吧!張九齡在昌都複國,以西楚為屏障,妙計!隻是以昌都為國都,必定是不長久!因此,他該有一條後路!而在韓國發生的大事之中都有張九齡的影子,難不成就是隨手而為?要我看來,他必定在昌都恢複勢力之後重立新國,便是去已經孱弱不堪的陳國!他曾經幫後梁崛起,難道後梁不幫他將陳國拿下?無論是為了還人情還是為了剿滅一個敵人,多一個盟友,後梁必定會伸出援手!而處境艱難的陳國還有任何反抗的餘地?”


    “這些都是旁人說的不要的了,原先張九齡與國士大人姚清河在昌都下棋論道之事早就已經傳了出來,在昌都複國之後攻下陳國之事就連隨意一個書生也曉得,你拿這來說事?”方仕嗤笑一聲。


    魏敬亭同樣嗤笑一聲:“你以為他的野心就止步於此?韓國崩壞,後梁損運,兩國大傷,如今就是陳國得益!若是張九齡複國成功,這陳國已經成了西蘇了呢?”


    方仕麵色驚駭。


    魏敬亭微微搖頭,“這等淺薄也能被相國看上?想來如今的相國大人也就隻是一個草包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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