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豪曆來就隻想做一個簡簡單單的讀書人,隻讀書,隻學道理,從來就沒有想過要揚名立萬的那一朝。


    可如今遇上了一位穆姑娘,逼得他不得不去成安為自己闖蕩一番功名。


    不曉得這是不是違背了他的初衷,可他仍然這樣做了,或許在他心中,一個穆姑娘,比得上他所有的願望。


    但他喜歡上了那一個姑娘的時候,他便不再開始在意自己。他在心裏輕聲問,你想要什麽?你喜歡什麽,卻再也沒有問過自己。


    兩人就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的時間,當穆春雨眼神之中的訝異退去了之後輕聲道:“陳公子,許久不見。”


    “是很久。”


    陳文豪一時半晌不曉得自己該說什麽才好,久別重逢心裏滿心歡喜的他如同一個木頭人竟然呆在了原地,最後還是穆春雨微微撩了撩落在耳畔的青絲,又問道:“這兩年沒見著你,你是去哪兒了?”


    穆春雨一頭青絲披落在肩膀上,陳文豪心裏有些莫名的慶幸,“是去了成安。”


    “呀!”穆春雨微微驚訝,“你還真是去了成安?那日我就是隨口一說的,可你竟然當真了?都怨我,要是早給你解釋一番的話也不會叫你吃那麽多的苦頭。”


    “其實還好。”陳文豪回道:“成安有成安的風景,其實不錯。是很不錯。”


    “在成安可曾遇到了什麽有趣的事兒?”


    很慎重地想了很久,陳文豪回道:“成安要比蘇州忙碌多了,沒甚麽趣味,倒是元宵節要比蘇州熱鬧得多!”


    “哦?是麽?”穆春雨又問道:“那肯定有燈謎吧!有什麽很難的燈謎嗎?說出來叫我猜猜看!”


    陳文豪局促在了原地,“沒,哦不是。隻是我一向都不大在意這些東西,或許有,但是我不曉得。”


    穆春雨低低地哦了一聲,眼神之中卻沒多少的失望之色。


    “對了,這些年你在成安做了些什麽?”


    “什麽也做過,剛到成安的時候托關係進了官府做了一個抄手,後來又做過師爺,賬房先生,就連擺地攤賣詩詞的不恥之事也做過一向時間。”陳文豪沒有刻意隱瞞自己在成安的經曆,這些事兒聽起來有些不夠體麵,但他臉上卻根本沒有半點尷尬之色,十分自然。


    不同於他話語裏邊的“不恥之事”,在他看來,隻要是能討活計,憑自己本事養活自己的差事就根本沒有絲毫高低貴賤之分。


    不過穆春雨看起來不對這些事兒感興趣,就隻是說:“是麽?那倒是有些苦。那麽現在呢?總不能是在成安活不下去了才回來蘇州吧,若果真如此的話那便來我府上,自然是不會少你的溫飽之食。”


    “沒,現在做了一個大人的幕僚,說起來也是慚愧,做了那位大人的幕僚有些時間,他的事兒卻根本插不上手。”


    “哦。”穆春雨笑了笑,“為什麽又回來了呢?”


    說到這裏陳文豪忽而支支吾吾了起來,握緊了拳頭,半晌之後低聲問道:“那年你說的那番話當真麽?”


    “什麽話?”


    “就是你說你自己從來就不會喜歡上一個書呆子,若是我能博得功名的話,就。。。”


    “喂喂喂!”穆春雨在笑,“你該不會當真了吧?那時候我就隻是說了一個玩笑話。我方才不是說了麽?誒,也怪我,我早就該給你說清楚的。都怪我,都怪我。”


    陳文豪看著穆春雨臉上的笑容有些失落,他原本就是因為她的笑容而喜歡上她,一直都覺得她的笑容就是蘇州的春意,暖的就是九月的太陽。


    此時他卻覺得她的笑容殘忍極了。


    就都說男女之間最甜蜜的是曖昧不清的那一段時光,可模棱兩可同樣最傷人。


    “喂喂喂!”穆春雨伸出手在陳文豪的麵前揮了揮,“怎麽了?”


    “沒,沒什麽。”陳文豪回過神來,勉強笑了笑。


    穆春雨環顧四周,“總在這裏站著也不是一個好事兒,要不要去吃一杯茶?”


    “好。。”


    話還沒說完,就隻聽見穆春雨一聲驚叫,略微有些歉意地衝著陳文豪笑道:“你看我,都忘了自己還有正事要辦,我得去獅子園參加一個茶會,想必旁人已經等了我很久了吧,那個。。。”


    “沒事沒事,反正我先前已經給吃過一杯茶了。”陳文豪連忙回道:“既然你忙的話那你就先去吧!”


    沒問陳文豪是不是想同自己一道,穆春雨朝著陳文豪點了點頭之後從陳文豪身邊跨過。


    陳文豪轉過身來看著穆春雨的背影,張張嘴卻沒說出什麽話來。


    走了兩步之後,穆春雨頓在了原地,忽而轉身朝著陳文豪丟出一件東西。


    陳文豪連忙伸手接住,仔細一看,是一個紅色的小錦囊。


    “這是我娘替我在平沙求的錦囊,開過光的,有福氣,送給你了。”


    陳文豪便笑了,很開心。


    心裏湧起的絲絲甜意衝昏了他的腦袋,可他隻是一個讀書人,就連一分抄寫文案的工作都做不好的讀書人。


    身邊有一個老大娘對她說:“小夥子,放開心思想想吧,她不喜歡你。”末了這老大娘又道:“我是過來人,我曉得的。”


    陳文豪心裏不喜,卻沒從臉上表現出來,隻是衝著這位老大娘行了一禮之後快步走開了。


    這一晚陳文豪輾轉反側,嗅著這個錦囊上的絲絲甜香,他睡不著了。


    躺在客棧的床上他一直在想穆姑娘送了自己一個貼身錦囊,那自己是不是也同樣需要送穆姑娘一件什麽東西才好?


    恩,沒錯。


    那就送吧,送什麽呢?


    玉鐲子金項鏈?不不不,這也太俗氣了。


    一首詞一幅畫?不不不,自己可不曉得穆姑娘喜歡什麽類型的。


    那麽送什麽呢?


    大半夜的月光照上了這個不眠人的窗台,他想好了,據說蘇州二月的牡丹花開的極為鮮豔,穆姑娘肯定喜歡。


    。。。。。。


    。。。。。。


    蘇州牡丹園的春色極為宜人,繁花似錦,像極了這位迂腐的讀書人的萌動的心思。


    偷偷地摘下了幾朵鮮豔的牡丹花,陳文豪細細嗅著,臉上的笑意便蕩漾開來。


    遠處傳來了腳步聲,陳文豪連忙將牡丹花藏在了自己身後,轉過身來看見的是一個身著緊身衣物的少年,便笑了,“殿下,不是說去揚州麽?怎麽還在?”


    江漓漓撇撇嘴,“蘇州離揚州沒多遠,坐馬車不要三日便能到。思來想去還是想看看你這書呆子是怎麽被傷透了心的,也好叫自己高興幾分。”


    瞥見了陳文豪身後的一抹嫣紅,江漓漓一挑眉頭,“怎麽說?成了?”


    “沒。”


    “那是怎麽回事?”


    陳文豪道:“穆姑娘送了我一件禮物,理應我也要回贈一件,思來想去還是這牡丹園的牡丹最好。”


    江漓漓絲毫不顧及陳文豪的臉麵,“當初那張九齡就說過你那穆姑娘早就曉得你喜歡她,也不挑明,也不回避,就任由你自己傻乎乎地做這等奉承討好之事。說是她喜歡這種被人喜歡,被人奉承的感覺。在我看來,她無非就是養著你的心思罷,若是你成了名動朝野的大官,她便能攀著你這杆大旗直上,若是你一輩子都是一個書呆子,她也就將你當做一坨臭狗屎,無所謂其他。於是就能看出她就是一個趨炎附勢的小人,若是你將南陽王府幕僚的名聲報上去,怎麽不能將她拿下?”


    陳文豪沒做聲,臉上看不出什麽神色。


    “怎麽?”江漓漓笑了一聲,“這麽說你的心上人,你惱了?”


    陳文豪歎了一口氣,“是有些惱,可更多的是無可奈何。”


    望著這滿園春色,陳文豪又道:“你說的是有道理,可我還是想憑憑自己的本事,看穆姑娘究竟能不能喜歡上我。是我這個人,而不是其他。”


    “若是沒有呢?”江漓漓抱著拳冷笑。


    陳文豪啞口無言。


    道理放在書上誰都能明白,可若是確確實實放在自己身上的話,很少有人能循著道理而去。


    這也是道理。


    如今陳文豪就處在了這個極端之中,若是穆春雨根本就不喜歡自己,隻喜歡自己身上環繞的虛名,那麽他該如何自處?


    按道理來說他是該離她而去的,可是他放得下麽?


    放得下麽?放不下麽?


    陳文豪默默問自己,就連江漓漓何時離了此地也根本沒有半點的記憶。


    他回答不上來,也根本想不通透自己應該怎麽做。


    最後他鐵定了心思,望著自己手裏的兩三朵牡丹,他告訴自己還是先試試才好,若是穆姑娘真是喜歡自己呢!


    可能嗎?不可能嗎?


    陳文豪的背微微駝了,就像是一隻耄老的山羊,在秋風之中瑟瑟顫抖。


    這不該是一個沒有三十歲的青年人該有的模樣,死氣沉沉,沒有半點朝氣。


    一些不該有的愁緒將這個年輕人壓彎了身子,這些愁緒在慢慢殺死這個年輕人。


    請允許我在這裏再重複一遍,他是一個書生,是一個隻想讀書的讀書人,是一個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做一個天下豪儒的書呆子。


    如今,在他二十多歲的時候,活成了他七十多歲想要成為的那個模樣。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道我為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慎得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慎得並收藏大道我為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