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安飄雪,南陽王府內卻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幾個雜役手持紅燈籠掛在屋簷上,一些丫鬟打掃地麵上的積雪,忙碌之時,就有一個丫鬟問:“這也沒到過年的時候,王爺好像也不是這個時候回來吧,咱們這是做什麽呢?”


    另外一個丫鬟也是懵懵懂懂,“說不定府上來了什麽大人物吧。”


    “就算是來了大人物也不必如此啊?總不能是聖上要來吧!“


    另外一個丫鬟心裏一動,正欲點頭的時候旁麵來了一個主管模樣的人物,大聲嗬斥道:“你們兩個人人議論什麽呢?趕緊幹活!若是沒清理幹淨的話少不得你們的苦頭吃!”


    這兩個丫鬟連連應是。


    各個府邸有各個府邸的規矩,而南陽王府雖然貴為王府,可府邸裏邊的規矩卻是比很多門楣都要寬鬆許多,想必秦淑珍的性子在其中占了大半的原因。


    那丫鬟便趁著周圍無人悄悄問那主管,“主管大人,你曉得府上發生什麽事兒了麽?”


    那主管四五十來歲的模樣,微胖,挺著一個大肚子做出了一個凶狠的表情倒是惹得這兩個丫鬟樂得很,“不該問得別問,沒有規矩了你看,小心我扣你們的銀錢!”


    一個丫鬟咯咯笑,“不問就不問,凶得很!”


    主管又哼了一聲,轉頭正欲監督其他人,走了幾步之後想了想,又回過頭來低聲說:“我的兩個姑奶奶,你們可千萬別在外頭亂問,這兩天夫人心情不好你們不是不知道,我瞧著王妃大人心情也不舒坦,你們擔心惹到了黴頭,可會要命的,我可護不住你們倆兒!”


    聽到這一席話那兩個丫鬟都吃了一驚,想起了以往夫人的狠厲手段,連忙稱是。


    “說好了啊,可不許再問,等人來了之後自然就曉得了。下人有下人的規矩,什麽事兒都能做,唯一就是這等逾矩的事兒萬萬不能碰!”


    。。。


    東院,一個豪奢的房間裏邊,司馬蘭麵色陰沉地坐在房間裏邊。


    旁邊站著一個丫鬟,名作環兒。


    “環兒,你說本宮是不是輸了?”司馬蘭語氣略顯陰森。


    環兒猶豫了很久,沒回話。


    “那個賤人明明什麽都沒做,就隻是將綠蟻派了出去,那孽子竟然就毫發無傷地就要來我這南陽王府了?為此,秦老還被那人壓入了大牢,我身邊一個可供使喚的人都沒有了,你說本宮是不是輸了?”


    環兒便道:“萬事皆有天定,主子應當看寬一些。就算是那人回來了,這以後的繼承權也同樣說不準的!”


    司馬蘭又咬牙切齒地道:“對啊,說不準了!原先原本那繼承權就是錦兒的,現在說不準了!“


    環兒曉得說錯了話,便不再回答。


    司馬蘭又歎了一口氣,“環兒你說的沒錯,盡人事聽天命,本宮做的已經夠多的了,可既然那個孽子還是回來了,本宮也隻能認了。隻是後麵的事兒,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評判得了的!”


    環兒點了點頭。


    又沉默了良久,忽而聽見外麵熙熙攘攘的腳步聲,司馬蘭眉頭抬了抬。


    環兒試探性地問道:“主子,想必那人已經回來了,咱們要不要出去迎接?”


    司馬蘭呼出一口氣,“去,當然要去!為何不去?”


    站起身來走了兩步之後忽然回過頭來對環兒說:“以後要記住,何時何地不該稱呼那孩子為‘那人’了,若是那人沒有回來,就算你稱呼那人為‘孽子’,為‘畜生’都可以,可既然回來了,你便要恭敬地喚做大殿下,咱們南陽王府不能沒有規矩!”


    “奴婢曉得了!”


    “走吧,去見見我那孩兒,這麽久的時間沒見,本宮也還是想念得緊呢!”


    ——————


    馬車駛入了一條大道,遠處一個其實恢弘的宅子愈來愈近。


    這個時候綠蟻倒是有些心慌,又提醒道:“到時候無論是誰你都是要見過的,可千萬記得不要將王妃的事兒拿出來說,南陽王府可不能沒有規矩,不能叫旁人看了笑話!”


    江漓漓有些不耐煩,“曉得了,曉得了!我是蠢貨麽?這話兒你都說了多少遍了?不煩麽?”


    綠蟻有些好笑,也不再多說。


    素素今日穿上了一件鮮豔的紅色披肩,打扮得可人得很,這會兒很少見得沒有吃零嘴,坐在江漓漓身旁拽緊了江漓漓的衣袖,另一隻手抱緊了那隻白色的兔子布偶。


    她有些緊張。


    而最緊張的便是王善了,王善今朝不曉得換了幾件外套,每換一件都要跑過來問綠蟻一聲,“綠蟻妹子啊,你看我穿這身衣服可以麽?不能給大人丟臉吧!”


    綠蟻回答得跟江漓漓一樣不耐煩,“成了成了,你還想穿金戴銀啊!我都沒有你這麽矯情!況且你都問了多少遍了?換了幾身衣服了?不嫌煩麽?”


    王善訕訕笑,連連點頭。可想了想之後又跑出去換了一件淡藍色的外套。


    這個時候成安街道上行人鮮有,隻能時不時地看見幾輛華貴的馬車交錯而過。或許也是因為南陽王府落址之處嫻靜了一些,便同樣偏僻。


    不多時,馬車停了下來。


    聽見整齊的下馬聲,又聽見一聲昂長的吆喝聲,於是就有清脆的吱呀聲響起。


    門開了。


    侍衛們分成兩道在門外站得筆直,而門內沿著一條寬闊的青石路兩側各站著一列捧著花籃的侍女,盡頭站著兩個風姿錯約的婦人,還有兩個小孩子,以及一個微胖的中年男人。


    府內府外道路整潔,就隻有薄薄的一層剛落下的白雪,鮮豔的紅色燈籠以及楹聯無時無刻不在訴說府內的熱鬧氣氛。


    素素輕輕挑起車簾往外看了一眼,連忙就又落下了簾子,歎道:“這個宅子還真是氣派啊,還有這麽多人!“


    正欲轉頭問綠蟻一聲的時候忽而發現綠蟻早就不在車廂裏邊了。


    連忙轉頭看著江漓漓,想了想卻沒說話,就隻是將披肩整理了一番。


    歐陽鏡手持長劍單膝跪在江漓漓的這輛馬車麵前,“恭迎殿下回府!”


    便聽見士兵、侍女、雜役一起大喊,“恭迎殿下回府!”


    “恭迎殿下回府!”


    “恭迎殿下回府!”


    三聲。


    就有侍女挑開了車簾,望著外頭灌進來的白雪,江漓漓沒多想,從車廂裏邊走了下去。


    素素緊跟其後。


    下車之後王善拿來了一張淺青色的披風,江漓漓擺擺手。


    三個人便往府內走去,隻是剛走了兩步之後江漓漓忽然頓住了腳。


    抬頭看著門匾上龍飛鳳舞的“南陽王府”四個大字,望著兩旁以及前方全然陌生的臉孔,有驚訝,有歡喜,有肅穆,更多的是不解。


    江漓漓同樣不解。


    府內府外是兩個世界。


    府外的道路上滿滿都是車轍痕跡,而府內素潔。


    府外的風景有些雜亂不堪,盡管都是白色,而府內屋簷上、樹上、花壇上的白色不知為何要比外頭看起來順眼不少。


    於是便顯得有些不順眼。


    冷風吹來了幾片白雪落入了江漓漓的領子裏邊,他穿著深褐色的布衣,略顯單薄。


    他覺得有些累,突然蹲了下來,將配上了一個破爛刀鞘的虎魄刀橫在自己的腿上,兩手耷拉在虎魄刀的兩側,望著地上稀微的白雪想著很多亂七八糟的事兒。


    看見江漓漓蹲下去之後素素猶豫了一下,也跟著蹲了下來,兩隻手抱著膝蓋,將兔子放在臂彎裏,下顎靠在兔子身上,微微側過頭望著江漓漓不曉得什麽時候變得有些棱角分明的側臉。


    王善就尷尬了,看著江漓漓與素素兩人蹲在了地上,想著自己作為一個下人不能站著吧!


    於是就將手裏的棉絨披風蓋在了江漓漓的背上,退了一步之後也跟著蹲了下來。


    於是就能看見這樣的一幕,整個南陽王府等待的人蹲在了南陽王府的門前,任由白雪落在他們身上。


    府內的丫鬟雜役皆惚然。


    就隻能聽見風聲,安靜地有些詭異。


    時間仿佛是靜止,也如同放肆流逝。


    不曉得過了多久,也許隻是片刻,素素忽而湊在江漓漓耳邊低聲說了一句,“江狗,腿麻了。”


    江漓漓突然覺得有些好笑,沒能止住臉上的笑意,於是府內府外所有人都笑了。


    江漓漓站起身來,給了素素一隻手。素素抓住江漓漓的手地將自己扯起來,王善趕緊撿起滑落在地上那那件披風。


    三人走進了府內。


    青石路上就隻有稀微的雪花,甚至連水漬都沒有,就走得有些輕快。


    走到道路的盡頭那些人麵前之後江漓漓頓住了腳,眼神落在了秦淑珍的身上。


    秦淑珍沒能忍住眼眶之中的淚水,伸出手去想放在江漓漓的頭上,卻被江漓漓躲開。


    她愣住了。


    江漓漓用一副全然陌生的眼神望著她,“當初如果不是你,這時候我已經在瓊湖過了很久的冬了。”


    秦淑珍捂住了嘴,半晌沒能說出一句話。


    江漓漓又問:“那個誰呢?說是我便宜爹的那個人呢?”


    看著江漓漓的眼神,秦淑珍隻覺得心裏絞痛,身子一斜靠在了趕緊迎上來的綠蟻身上。


    旁邊傳來了一聲笑,是司馬蘭的聲音,”王爺外出公幹了,要到年前才能回來。當然,說不定會因為孩子你要早不少的日子!“


    江漓漓偏過頭去望著司馬蘭的笑臉,眼睛裏邊沒有別的意味,沒說話。


    司馬蘭又笑道:“那時候在平沙城外的客棧裏邊見到了你,我就說你怎麽越看越眼熟,越看越親切,這才想起了你真是像極了王爺。於是姨娘就惱自己惱得很,罵自己當初怎麽沒將你一起帶回成安呢?也免得生出這麽多事端,叫你吃了不少的苦頭。每每想到這裏,姨娘的心尖兒就痛得很!”


    江漓漓咧嘴一笑。


    忽而聽見傳來怯怯的一聲喊,“哥哥。”


    是蘇雙。


    江漓漓微微低頭看著那個有些怯的蘇雙,又轉頭看著眼神莫名的蘇錦,突然抬頭說,“我餓了。”


    那微胖的中年男人連忙迎了過來,“放心殿下,早就給您準備了接風宴席,就在後頭不遠。”


    “我想一個人。“


    這管事有些為難,抬頭看了看秦淑珍與司馬蘭的臉色,一時之間不曉得作何是好。


    “想必這孩子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陣仗,心裏怯也是情有可原,既然如此,就叫他一個人吧。”


    管事連連點頭。


    素素拉了拉江漓漓的手,“那我呢?”


    “跟著就好!”


    被那管事領著繞開秦淑珍與司馬蘭幾人進了一個屋子,王善正欲跟上的時候卻被一個雜役給攔住了,說是下人不能跟主子一道用膳,就算是立在左右聽候使喚也得換一身南陽王府的衣物才行。


    江漓漓回過頭,“跟著。”


    那雜役十分為難,管事連忙解釋說:”殿下,咱們南陽王府下人有下人的規矩,就算是大人的貼身奴才也得換一身衣物才好。“


    江漓漓皺緊了眉頭,“我說跟上!”


    管事也為難了,正考慮著突然聽江漓漓一聲罵,轉頭就看見他氣衝衝地往門外走,“奶奶的,做個殿下半句話都不管用,老子做個勞什子。。”


    這管事與其他府邸的主管差不多一個地位,接觸的事兒多,自然也曉得一些辛密,連忙攔著了江漓漓,“管用,管用!殿下莫惱,殿下莫惱!”又回頭對那雜役大聲喝道:“跟上!叫他跟上!“


    江漓漓冷哼了一聲,轉頭往屋內走去。


    管事連忙跟上了腳步,“殿下,這邊!這邊!”


    “老子用你說?老子看看花瓶!礙你事兒?!”


    “殿下說的是,說的是。。。嘿嘿。。”


    “哼,,,誒你奶奶的,你剛剛吼我?!一個下人就敢吼老子?老子還做個勞什子。。”


    。。。


    秦淑珍轉身望著屋內的江漓漓的大呼小叫,似乎是想起了初春在船上的事兒,便笑了,笑了之後又歎了一口氣。


    司馬蘭安慰道:“姐姐不必如此,孩子離了家這麽久,心裏有些怨恨是必然的,過了這一段日子就好了。”


    秦淑珍點點頭。


    招呼著下人各做各事兒,司馬蘭攔著蘇雙與蘇錦兩人走了。


    丫鬟雜役也慢慢散去。


    秦淑珍仍然站在原地,頭發被雪花染得有些白。


    綠蟻喚了一聲夫人。


    秦淑珍笑了笑,點點頭,未曾多說。


    “吱呀聲”響起,南陽王府的大門關閉了。


    此時,府內府外,真正兩副景色,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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