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國位於黃天淨洲東方,緊鄰雲淩盛洲,受其熏陶,便舉國上下全有乘風尋道之心,全然不似黃天淨洲武運昭昭。境內也少有武院學堂,卻宗門林立,閑雲嫋嫋。


    這天吳國明城之外的驛道上走過來一個少年,皮膚黝黑,身上穿著補過不少次的布衣,腳下踏著一雙布鞋。雖然身上的衣物有些入不得旁人的眼,可收拾得卻極為幹淨熨帖,全然不似一個風塵趕路之人。隻是礙於這少年黝黑的膚色,就顯得身上有些邋遢。


    這少年朝著天邊一隻盤旋的白鶴揮了揮手,有些欣喜。那隻白鶴高鳴一聲,在空中盤旋了大致有半柱香的時間才緩緩離去。


    目送那隻白鶴消失於雲端之後,這少年轉頭又望著城牆上用草書寫就的“明城”二字,微微有些激動,竟然收不住笑容,露出了潔白的牙齒。


    稍稍清點了一下自己的錢囊,這少年挑了幾塊顏色最為明亮的銅板,慢慢朝著城門走去。


    守在城門口的是兩個身上穿著黃銅甲胄的兵衛,雖然黃銅色的甲胄極為奪目,可若是有心人就能看出這甲胄貼合處並不緊密,甲胄本身的材質也不夠堅固,隻消是尋常人家的柴刀就能直接在這甲胄上砍出一道深深的刀痕出來。


    一個絡腮胡子的兵衛朝著少年吼了一聲,“從哪裏來的邋遢小子?若想進城,五十文!”


    其實這個價錢已經是獅子大開口了。


    少年並無怯意,將手裏的銅板放進了兵衛旁邊的盒子裏邊。


    嗯?兵衛眉頭一挑,原先看這少年穿著破爛,正想大開一個價錢將這個少年喝退,可沒想著少年竟然問也不問就拿出了銅錢,看不出還是一個有錢的主兒。這會兒這兵衛衝著旁邊一起站崗的兵衛使了一個眼色,突然又喝了一聲,“方才搞錯了,外來人士需要多交五十文!”


    少年有些猶豫,“是這規矩麽?”


    那兵衛有些不耐煩,“自然是!”


    少年想了想,又打開錢囊,從裏邊又挑出幾枚新一些的銅板放進了錢箱裏邊。正欲往前走,又聽見一個兵衛喊了一聲,“他弄錯了,外來人士需要交一兩銀子的稅!”


    這會兒就算是一個不開竅的人也能聽懂這幾個兵衛話語中的意思了,少年稍稍皺眉,轉過身來說:“這不合規矩!”


    “規矩?什麽是規矩?在別的地兒我不敢說,可是在這城牆口,哥幾個說的話就是規矩!就一兩銀子,交了就讓你進去,不交你就在城門口過夜吧!”


    “沒道理的事兒我是不會做的!”


    “那你就在這城門口呆著吧!”一個兵衛嗤笑了一聲,“等到下一批兵衛來站崗的時候隻怕就是二兩銀子了,你可得考慮清楚!”


    少年臉上難得地浮現出怒氣,“那我不進去了,你將先前的銅錢還我!”


    “沒可能的事兒!小子,你可不要犯渾!等會我手裏的東吳刀砍在你臉上你就曉得哭了,原本就生得難看,臉上又多了幾條刀疤,你這輩子就別想找到媳婦了!“


    幾個兵衛放肆大笑。


    少年臉上的怒氣依舊明顯,可眼神裏邊微微露出一絲狡黠,裝作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可實則偷偷將背上行囊的包裹往下拉了拉。


    正為難之時,從城牆上傳來一聲吼,“李四張三,你們做什麽了?”


    抬頭看見城牆上的眺望塔之中站著一個威嚴的中年男人,大致也是兵衛,可從他頭盔上飄揚的紅纓可以看出這人應當是這城牆上的頭頭。


    一個兵衛朝著那男人眨眨眼睛,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可那男子竟然是火得很,直接從眺望塔上跳下來,一巴掌拍在那朝著他擠眉弄眼的兵衛頭上,“你們兩個渾人是不是又在做這等勒索之事?我說過多少次?恩?還不快如實告訴這位少年郎稅錢,然後將多收的錢還回去!”


    那絡腮胡子有些迷糊,可瞧見這男人臉上的怒氣就曉得他動了真火,連忙挑了幾個銅板還給那少年。


    這男子才麵色好看許多,轉頭對那少年道:“真是丟臉,我這幾位部下向來都是偷雞摸狗的主兒,以前說了他們多少次了,可一背著我就開始做這等勾當!其實進城的稅錢隻需要二十文,這些錢你拿好了!”


    少年終於咧開嘴笑了朝著這男子微微鞠躬,“真是多謝這位大人了。”


    “無事,無事,這倒是我的過錯,是我管教無方。”那男子微微頷首,又說:“我看小兄弟你也是趕路人,還是快快進城去吧!”


    少年又鞠了鞠躬,道了一聲大人再會之後慢慢走進了這明城。


    少年的身影終於消失,絡腮胡子才敢小心翼翼地問:“頭兒,這,,,怎麽回事兒啊!”


    那男子這才怒氣勃發,“給你們說了多少次?這樣做我沒意見,可你們也得有些眼力見兒行不行?那人也是你們能招惹的?”


    絡腮胡子還是迷糊,“那小子也沒什麽了不起的地方啊!”


    男子哼了一聲,“你沒見著他背上背著的東西麽?如果不出我所料,那應當是一個劍匣!雖然不曉得這少年的本事如何,可還是得小心行事。這年頭不太平。“


    絡腮胡子有些驚訝,連連稱是。


    。。。


    這少年郎走入了繁華的明城之中,望著這繁華的街道有些不敢眨眼睛,心思全然放在了街邊精巧的玩意兒上去了,走了大半條街發現肚子咕咕叫,這才記得從早上一直到現在還沒有吃過東西。


    少年又拿出自己的錢囊細細數著銅錢,想起了方才那過路的士官還給自己的八十文錢,臉上就綻開了笑容,心裏也有了底氣,瞧見了一家不錯的酒樓,想了想,就大步朝酒樓裏邊走了進去。


    在酒樓裏邊可沒有遇見攔路的人,這酒樓裏邊的小二自然是眼力見高明,各型各色的修士見過不少,看著這少年背上背著一個不大的劍匣就不敢怠慢,連連問客官需要一些什麽吃食,可否需要住宿?


    少年有些怯意,卻強打起自己的膽子跟著一個小二來到了一處較為安靜的角落裏邊,就隻叫了半壺茶,一碗米飯以及一碟青菜,還特地叮囑道記得往青菜裏邊加一些肉絲兒,自己應當是不差錢的!


    小二沒有見過這種客人,覺得有些好笑。隻是笑意也沒有表現在臉上,隻連連稱好。


    茶上的很快,可飯菜還得準備,少年就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潤了潤嗓子。想了想,拿出自己的茶壺來將裏邊的剩茶喝光,又將茶壺裏邊的茶倒進了自己的小茶壺裏邊。


    “姐,你看那人!”


    少年轉過臉去,看見一個十三四的少女正指著自己笑。少年郎可不曉得那人在嘲笑自己,隻以為在向自己示好。一時之間局促得很,想給那少女行禮卻又不曉得什麽禮數才得當,就隻好站起來朝著那少女鞠了一躬,紅著臉說了一句小姐好。


    現在就連那少女身邊的那年長女子也不由地輕笑出聲。


    少年郎撓著頭笑得有些憨厚。


    “喂,小子,你背後背的是劍匣麽?”看見這少年如此做派,那少女就膽子大了起來,也不管自家姐姐在扯自己的一角,耿著脖子問。


    少年郎先是點頭,隨後又搖了搖頭,最後含糊地說了一句是。


    “那你劍匣裏邊都是一些什麽劍?”


    少年郎想了很久,猶豫著回道:”大致有幾把青色的,有幾把白色的,還有幾把紅的,叫什麽名字我說不上來,別的我也記不大清。“


    少女咯咯嬌笑,“你這人說謊不打草稿,你那個劍匣還沒有你一半高,你又生得矮,怎麽可能裝得下那麽多把劍?”


    少年郎漲紅了臉,“沒,,沒呢!我不騙人的,我娘說騙人不好,我沒騙人!”


    少年郎一緊張就說話說不大清,支支吾吾地又說了一些什麽“夫子告訴我”,“道長給我說”之類旁人聽不大懂的話,惹得那少女嬌笑不已。


    原本那年長的女子也覺得這少年有趣,可一聽他這話就沒了興致,隻道是一個破落小子為了臉麵說謊騙人,被人拆穿後又驚慌不已,原本還想替自己妹妹說兩句道歉的話也懶得說了,直接轉過頭來慢慢吃菜。


    吃菜吃得極為優雅。


    少年解釋了半天沒能解釋清楚,又一看那兩個女子沒再看自己之後覺得有些頹廢。正準備再給自己解釋兩句的時候小二端著飯菜走過來了,話也就堵在了喉嚨裏,嘀咕了一聲真有這麽多劍之後坐了下來,就著鬆脆的青菜吃起飯來。又從青菜裏邊挑出幾根極細的肉絲,就有些高興,暗想這店家真厚道,方才心中的失落也就稍稍放下了一些。


    少年吃飯吃得極慢,細嚼慢咽,大致有一炷香的時間這少年才吃了小半碗飯。也極為用心,這會兒酒樓裏邊人潮擁擠了起來也沒能在意。


    一個小二麵色為難地領著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來到了這少年的桌子前麵,輕聲問:“客官,你瞧咱們酒樓裏邊人多得很,一時半會兒沒有空閑的桌子,能不能將這個客人帶到你這兒將就?”


    少年抬起頭來看了看周圍,發現確實是如小二所說,便應了下來。


    那年輕人也是有些修養,朝著少年郎道了一聲謝,少年郎連忙回禮,隻是手足無措。


    年輕人看這少年如此模樣,也不再做這等虛禮,直接坐了下來,隻是叫了一壺酒,一碟熟肉。


    有些無聊,這年輕人四處張望,看見這少年郎背上的劍匣,眉頭一挑,“小兄弟你這是劍匣?”


    少年點點頭。


    酒肉這會兒上來了,年輕人也沒再問。


    又過了片刻,少年這才將飯菜吃完,細細數著手裏的銅錢,挑了幾枚,叫了一聲小二之後站起來將銅錢交給小二之後才走出了酒樓。


    左右看了看,少年郎從懷裏拿出地圖,稍微比對了一下方向之後朝著遠處走去。


    “姐,你看,那人跟著我們呢!”


    一個女子回頭看了看,就隻是說沒事,說不定是同路。


    直接穿過了明城走到了郊外,“姐,那人還跟著呢!”


    女子微微皺眉,卻沒說什麽。


    又走到了一處山清水秀之地,一個少女猛地回過頭,“你怎麽總是跟著我們!”


    這是在酒樓裏邊看見的那個少女。


    少年郎原本正看著地圖,聽到這話抬起頭,茫然往身後看了看,最後隻說了一聲沒。


    “還說沒有!你都跟了我們走了這麽久了!”


    少年郎很認真地解釋道:“我是要往這邊走呢!”


    “你往這邊走?你是想去劍廬還是想去雲淩盛洲?”


    “雲淩盛洲。”


    這話出口,那行人皆笑了起來,與這姐妹倆一起趕路的一個男子笑道:“少年郎還是莫要說謊才好。”


    又有一個公子哥說:“我們都去不了,難道你還想去?”


    “真,真是,不騙你們,,”


    那少女譏笑道:“就憑著你那破劍匣也想去雲淩盛洲?”


    少年郎咬著嘴唇沒回話。


    正準備再說幾句話來的時候,一個年輕人出聲了,“你們管別人做甚?莫非人家真是有本事呢?”


    是先前那個跟少年郎同坐一桌的年輕男子。


    原先旁人還想說兩句話,可是看見這男子胸前的腰牌之後就沒敢再做聲,那年長的女子打了一個圓場道:“咱們還是先行吧,說不得再晚一些劍廬關了!”


    旁人稱是,轉身且行。


    少年郎跟在後頭,看著那替他說話的男子正看著他,連忙道了一聲謝。


    男子笑了笑,半開玩笑說,“以後道了雲淩盛洲可記得來找我,我是天水宗的內門弟子。”


    少年郎張張嘴剛準備說話,那男子就轉過身去了。


    那你還沒告訴我怎麽聯係你呢!少年郎隻記得自己得快些趕路,又一想那人說不得是開一個玩笑,就沒再追問,繼續往前走。


    一直等到夜幕時分這些人才走到一處小山包之上,隻是這會兒那小山包上的茅草屋子竟然關門了。


    眾人惋惜,就連那腰佩玉佩的男子也如此。


    既然不順心,一行人就開始互相埋怨起來,一個人說你不該去飲酒作詩,又一人說你們不該那在青山邊上駐足,最後一行人竟然齊齊怪罪到這少年郎身上來了。


    少年郎沒多想,左右看了看,小跑往那處茅草屋趕去。


    幾人盡然皺眉,就連那個先前替少年說話的年輕人也不例外。


    可還有幾人也沒有阻止,隻道是看這個少年的笑話,可盼望著劍廬能在少年手裏開門的心思全然沒有。


    不為別的,就隻為這劍廬主人性子古怪,更為這少年全無靈秀之資。


    一人譏笑道:“來來來,誰來打賭?今日我立一個賭注,若是那個小子能推開那劍廬的門的話我給你一百兩白銀,反則你隻需給我十兩。一賠十的盤子,有人來麽?”


    “你少在這裏賣弄聰明!”又一人笑道:“換個規矩成不成?若是門開了,我給你一千兩,沒開的話你隻需給我三兩,幹不幹?”


    “成了成了,都曉得這門是不會開的,都隻看著罷,那劍廬主人雖然不會開門,可總歸惱怒於這少年,必定要降下三分劍意,若是學得這三分劍意之中的三成精髓都是大有好處!說起來還得感謝這少年,若非他,咱們就真是半點收獲都沒有,你們埋汰別人做甚?。。哈哈!”


    眾人一齊大笑。


    少年未曾理會他們,輕輕敲門,在寂靜的夜晚有些清脆。


    突然,一股颶風從劍廬裏邊傳出來,少年被這突如其來的颶風衝得倒在了地上,有些失措。


    眾人譏笑。


    “不曉得劍廬的規矩麽!是哪個!”


    聲音雄渾,略帶一些沙啞。


    “蘇慕。”


    “喲,還是一個小孩兒!說說看,為何敲我門?可千萬不要說是來拜師的!否則我一劍斬了你!”


    少年麵色如常,”我想去雲淩盛洲,想在你這兒拿一個通牒。“


    “這理由倒是新奇,嗬嗬,可我憑什麽給你!”


    “我有信物。”


    那劍廬微微沉寂,突然,在一行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之中,劍廬開門了。


    走出來一個發須皆白的老人,這老人背上背著一把一人高的長劍,“信物呢?拿來!”


    蘇慕連忙放下行囊,彎腰在行囊裏邊找了半天,一直等到這老人有些不耐煩之後才從行囊裏邊掏出來一個黝黑的鐵牌子交給這老人。


    老人一皺眉,隨意接過,先是不以為意,接著滿臉驚訝,最後竟然是熱淚盈眶!單膝跪地,“阿山三代弟子趙衡叩見師叔祖,拜見小師叔!”


    眾人驚愕。


    蘇慕手足無措,“怎麽能,怎麽,,你快起來!起來!”用去吃奶的氣力竟然也不能讓這老人有絲毫的動搖。


    趙衡一抹眼淚,突然說:“趙衡有辱山門,雖永永遠遠被禁錮在此也毫無怨言,隻可惜向來就沒有見過真正的阿山劍氣!今日敢請小師叔為不肖弟子趙衡請一次劍氣,趙衡雖死無憾!”


    蘇慕臉上的驚慌終於慢慢消失,靦腆地點了點頭。


    隨後雙手握於胸前,飛快結印,目有精光,最後淡然道:”請劍!“


    從蘇慕背上劍匣突兀竄出幾十道流光,鉤織長夜。


    在那茫茫的夜幕之上,就隻有趙衡才能望見,這空中彌漫的劍意將深深的長夜照亮,有如白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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