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漓漓心想成如是這叫花子不會還蹲在這裏邊吧,憑著瘦小的身子拚命往裏邊擠。就有人罵:“哪裏來的小子?擠個屁啊擠!“


    江漓漓自然是不肯服輸,頓時還了一句,“老子是你大爹!”


    那人正要惱火,可轉眼一瞧哪裏還有江漓漓的影子,暗罵一聲活泥鰍之後也就止住話頭了。


    拚了大半條性命才擠進內圈,果不其然這人群圍繞著的那人正是成如是,正準備衝過去的時候有人拉住了他,“喂喂,小孩兒可不要亂跑,那人說不定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猴妖!”


    “老子是你爹啊,你管這麽多作甚?”


    先前提醒的那人一副惱怒的模樣,哼了一聲,“老子才不管你,由著你被那猴妖吃了吧!”


    江漓漓走到成如是麵前,往成如是的後腰踢了一腳,“喂,叫花子?”


    可成如是默然轉過頭來之後卻將江漓漓嚇了一大跳,之間成如是麵容枯槁,猩紅的眼睛裏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血絲,可雙眼又無神,嘴裏邊不曉得在碎碎念著什麽東西,帽子也被瞥到了一遍,露出了一截光禿禿的腦勺。


    江漓漓按穩了成如是的帽子,朝著成如是的臉甩了一個巴掌,“醒不醒?”


    成如是滿臉迷糊。


    江漓漓沒法子了,直接將成如是拉了起來往人群外邊走去,所幸的是成如是雖然是一副失神的模樣,可未曾反抗。


    看著這兩人正欲離去,那旁麵圍觀的人不肯就此罷休,跟著兩人的步伐在後頭看熱鬧,嘴裏邊還在討論著,


    “那小孩是誰?怎麽將那猴妖給抱走了?”


    “不曉得,說不得跟那猴妖是一夥的吧!”


    “那人真是猴妖,我怎麽看著跟我差不了多少啊,真是眼睛紅了一些,該不會是紅眼病吧!”


    旁人嘰嘰喳喳吵個沒完,江漓漓惱了,回過頭罵道:“你們再跟著我試試?信不信我將他叫醒來吃你們的血?”


    話音剛落,成如是很配合地衝著那書院大門的方向撓了兩爪子,人群終於被唬住,做鳥獸散。不過仍然是有一些閑得蛋疼的好事者遠遠跟著,隻是沒擾到江漓漓,江漓漓也懶得管。


    人群散去這邊一下子就清靜了不少,正往那“比西湖”客棧走了兩步的時候,旁麵來了兩個年輕的姑娘,穿著素群,手裏拿著書,看那模樣大致應當是這瓊湖書院裏邊的學生。


    圓臉姑娘的性子要跳脫一些,跑過來問:“喂,這人是你的朋友麽?”


    江漓漓頓住腳步往那姑娘瞧了一眼,“有你事兒?”


    那姑娘一口氣哽在喉嚨裏邊,沒想出什麽反駁的話,就一臉慍怒,轉過頭低聲說:“問一下都不行,什麽人啊!“


    那鵝蛋臉姑娘倒是沒惱,竟然是笑著跟江漓漓道了一聲歉,“我這師妹性子如此,還請這位小兄弟莫怪。”


    江漓漓沒做聲,倒是成如是迷迷糊糊朝著那姑娘瞧了一眼,將那兩姑娘嚇了一跳。


    這鵝蛋臉姑娘有些擔憂地問道:“他是怎麽了?是不是生病了?”


    江漓漓沒好氣地回了一句,“他要死了!”


    鵝蛋臉姑娘聽出江漓漓話裏邊的意思了,抿嘴笑了笑。倒是那圓臉姑娘一驚,“要死了就趕緊送到醫館裏邊去啊!”


    “送個屁,直接買棺材,明日下葬你們也來吃個喜酒!”


    圓臉姑娘沒聽懂江漓漓的話是什麽意思,琢磨了半天才驚訝道:“你騙我?”


    江漓漓瞪著著圓臉姑娘有半柱香的時間,直看得那姑娘有些臉紅,這才歎了一口氣扛著成如是走遠了。


    圓臉姑娘還在這兒納悶,拉了拉旁麵那鵝蛋臉姑娘的衣袖,“文君師姐,你說那人剛剛看著我是什麽意思啊?”


    被稱作文君師姐的姑娘抿嘴笑了笑,沒回話。


    “誒呀,師姐,你說說看嘛!”


    被這圓臉姑娘纏得實在是沒法子了,那鵝蛋臉姑娘才回道:“那人的意思大致是,你這麽蠢的頭腦怎麽就能做一個書院裏邊的學生呢?”


    。。。


    得虧成如是雖然生得高,可實在是沒幾兩肉,從瓊湖書院將成如是扛回比西湖客棧也沒費多大的氣力,若不然江漓漓還真是會將成如是撇在路邊讓他自己一個人呆著罷。


    這會兒太陽眼看就要落山了,成如是還是神神叨叨,江漓漓直接將他撇在成如是自己的房間裏邊,這才捂著咕咕叫的肚子朝著樓下走去。


    喊了一碗大白米飯再加上一碟最尋常不過的小炒肉,可也花了將近五文錢,暗罵了一聲這客棧老板真是黑心。


    吃了一半,江漓漓突然想起來素素是不是還在房間裏邊呆著麽?


    就叫她呆著吧,這黃毛丫頭也得吃些苦頭,要不然不曉得以後還要惹出什麽是非來。如此一想,江漓漓便吃得更香了些。飯後還叫了一壺清茶漱漱口,這才慢慢悠悠地朝著樓上走去,敲了敲素素的房門,江漓漓喊道:“黃毛丫頭?丫頭?”


    沒聽見裏邊吭聲,江漓漓皺起了眉頭,又放了些聲音,“你這丫頭是不是死了,叫你也敢不做聲?”


    喊完之後沉默了半晌,江漓漓湊著耳朵往房門裏邊聽著,仍然是沒有聽到半點動靜。


    冷笑了一聲,你就自個等死吧!


    江漓漓正欲轉身離去之時,忽然頓住了腳步,心想素素莫不是自個一個人跑了?跑到哪兒去了?


    心裏一個激靈,江漓漓隻道是因為張九齡的囑咐自己不敢忘記,連忙又衝著裏邊喊了幾聲,過後就連忙往樓下跑,想要向客棧裏邊的小二打聽一聲消息。


    沒跑兩步就聽見一聲陶瓷摔碎的清脆聲,江漓漓舒了一口氣,連忙又拍著門,“黃毛丫頭你要死啊你!在裏邊不做聲好玩兒?”


    仍然是沒有動靜,江漓漓惱火得很,一腳將房門踢開,衝進裏邊之後沒見著人影。


    包裹還在,床上還有兩條裙子,可人在哪兒呢?


    心急火燎地在房間裏邊轉了兩圈,最後才看見素素懷裏抱著兩本書和那隻兔子蜷縮在一張桌子底下迷迷糊糊地睡覺,眼角似乎有些未幹的淚痕,旁邊還有一個破碎的瓷杯。


    “喂,喂!”叫了兩聲素素沒醒,江漓漓皺了皺眉頭,伸手想將素素懷裏那兩本書抽出來,沒想到素素抱得是真緊,費了大半的力氣才隻拿出來一本。


    這會兒素素也醒了,半睜望著江漓漓,沒說話。


    江漓漓翻開那本書看著上邊秀娟的小字兒,看得自己頭昏眼花,罵了一聲這都是什麽玩意兒之後丟到了一旁。


    素素還隻是以為自己在做夢,又閉上了眼睛,伸手撓了撓自己的臉,感受到這觸感跟做夢是不同的,這才猛地驚醒!


    “你你你!”素素指著江漓漓本能地想要站起來,可忘記自個這會兒正蹲在桌子底下,直接一頭撞到了桌子上,那聲音聽著就疼。


    素素一隻手捂著頭,一隻手指著江漓漓,嘴角微微下撇,臉色愈發不好看,突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一嗓子的哭腔指著江漓漓說:“你來做什麽?誰叫你來的?”


    江漓漓覺得有些好笑,“來看你死了沒有,若是要死了的話就正好,成叫花隻怕也離死不遠了,到時候你們兩個一起下葬,也省得我多買一副棺材。”


    望著江漓漓臉上的笑容,素素愈發覺得委屈,哭腔更加明顯,“江狗你這個混蛋,你完了我告訴你,嗚嗚,等老張回來我就跟老張說,你對我一點兒也不好!”


    江漓漓譏笑道:”那成啊,你就告他唄,我倒是要看看你這哭鼻子的黃毛丫頭能說出什麽話來!“


    原先隻以為素素哭一會兒就停了,可沒想到素素這勢頭隻怕是停不下來,被這哭聲吵得就有些煩躁,江漓漓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素素的哭聲一滯。


    望著江漓漓臉上的火氣,素素擤了擤鼻子,心想“你怎麽比我還委屈?哪裏有這樣的道理?”


    這樣一樣就隻覺得自己更委屈了,素素鼻子一酸正要又哭出聲來的時候,江漓漓一臉無奈地說:“成了,不就是不想走麽,那就在瓊湖多呆兩三天成不成?”


    “不成兒!”素素擦著眼淚說,“得多住四五天!”


    “你!”江漓漓正想罵少得寸進尺,就隻看素素嘴角一咧,連忙說:“成,四五天就四五天!”


    素素又抽涕了兩聲,“我還要買衣服,要買胭脂,還得買糖葫蘆。。。”


    素素掰著手指頭嘰嘰喳喳說了一大堆,江漓漓聽著臉色愈來愈黑,等到素素終於停下聲喘氣的時候江漓漓冷著聲音問:“成了吧!”


    “還要。。”素素一抬頭,望著江漓漓的臉色嚇了一跳,這才止住了話頭,噘著嘴沒敢再做聲。


    江漓漓舔舔嘴唇大步就往外頭走,走到一半忽然聽見身後素素喊了一聲江狗!


    江漓漓心裏的火氣沒忍住,轉頭罵道:“還有什麽?!”


    素素滿臉未幹的淚痕,眼神無辜,略帶一絲驚慌,抿著嘴唇,聲音有些顫抖,是還未能抑製住的哭腔。


    她小心翼翼地說:“我餓了。”


    ——————


    “都說武人不信命、不信天、不信冥冥之中的深意,信的就隻是自己兩隻拳頭,可又說這習武之風最為廣泛的黃天淨洲是武運昭昭,你說說看這是不是沒有道理?都說“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這句話,可又傳出一句“百無一用是書生”,作何解?“一個老人躺在搖椅上搖頭晃腦,神色癡迷。


    一個年輕書生端坐在這老人麵前,皺著眉頭思考了片刻之後道:“武人信的是心中的信念,可武運指的是眾多習武之人所營造出來的習武氛圍,不知這話可解先生疑惑否?再說著書生事,‘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是將讀書是唯一能修身養性而不需要過多天賦的出路,而‘百無一用是書生’,可指的是那隻知道讀書的書呆子?”


    這老人聽著年輕書生的這番言論,歎了一口氣,“青山啊,你還是太過較真了些,那些武人不信命不過隻是隨口一說罷了,人就隻要活著就沒有不信命的。而書生之事的兩句話,無非就隻是用以激勵旁人或以諷刺旁人的兩句俗語罷了,有什麽好想的?這些句子無非就隻是旁人隨口念叨的話來,卻被有心人記在書本裏邊,供我們這些文人書生來費盡心思,你說咱們吃不吃虧?”


    這老人正是書院門前遇見的那個吹笛子的老頭,而這年輕人竟然是魏青山。


    魏青山沒說話,也0未曾變顏色。


    手指頭在腰間的長笛上撫摸了半晌,這老人問:”就隻有你一人麽?與你同行的那幾個小子呢?我可是記得你對其中一個姑娘是念念不忘的。”


    說到這裏魏青山苦笑了一聲,“瑾兒不曉得遇見了什麽事兒,一直悶悶不樂,方姑娘她,要定親了。”


    老人微微眯眼,“駱長觀?”


    魏青山點了點頭。


    “駱長觀是一個不錯的小子,雖然家中權貴可並無半分驕縱之氣,言談之中自有七分把握,是一位值得結交的好友,我信你當時與他結伴正是看中了他這一點。”老人咂咂嘴,“心裏可有不服氣?或者說後悔?”


    魏青山搖搖頭,隨後又點了點頭。


    老人笑了笑,搖頭晃腦地唱了一曲兒,是膾炙人口的十八*摸,唱完之後老人自顧自地說:“都說才子配佳人,可真真能白頭偕老的女貌郎才能有幾位?無非是說給旁人聽的。你瞅瞅咱們這些讀書人?隻要是心中有書生意氣哪個不是古板的主兒?哪裏能討女孩子喜歡?“


    “我年輕時候有一個朋友,文采比我高多了。可越是文采高的人越是心中意氣盛得很,那人為官之時看不慣上頭與下頭人的做派,一氣之下道了一句‘紅紗繡錦小得意,明袖春風大快哉’之後便卸了職務。書生不做官,還有什麽出路麽?我那老友啊,生活清寒,又不肯做那等賣詩文的恥事,才二十五歲竟然要靠別人的接濟才能活下去,你敢信?後來我那老友的知己離他而去,他家中的雙親也相繼離去,隻剩下他一個人風裏來雨裏去,可始終是咽不下心中的那口氣。”


    “最後你曉得怎麽了麽?”


    魏青山搖搖頭,又試探性地問道:“莫不是做了那等湖底撈月之美事?”


    老人抿著嘴搖頭,笑道:“我那老友啊,雖然一生都沒咽下那口不恥為官的氣,可卻咽下了另一口氣!”


    ”什麽?“


    “我那老友年輕時候曾說以自己的本事,非王侯將相不做,非賢淑閨字不娶,後來啊,他給一個賣青梅酒的胖女人做了男人,平日裏可沒少挨罵呢!”


    魏青山便笑了,笑著笑著又低下了頭。


    老人晃晃腦袋,又道:“青山呐,你是我看在眼裏的,雖然你大哥魏敬亭的名氣早已傳遍四方,可我還是更看重你一些,將你當做關門弟子來看待,就因為這事兒。可正因為這事兒,我才逼不得已要跟你談這麽久,就隻為擔心你一時想不通透,不是都說麽,讀書人都是一根筋,在哪個地方都是。”


    魏青山道了一聲多謝先生。


    老人便沒再這個話頭上多做提點,聽著院落裏邊微微寂靜的蟬鳴,“你看這瓊湖城,安安穩穩多少年了?可總歸是有一些亂子,做一個書生城也避不開天下的躁動。你說那些人心裏是怎麽想的,沒點數?非要逼得西楚鬧騰起來麽?可能坐到那種位置上的也不該是蠢人啊!再看那平沙少保廟內的和尚,安安穩穩敲鍾不好麽?你就講這佛經不成?非要學著書生去講那天下大勢?那要我們這些讀書人做什麽?又看那洛陽,歸於大隋國土,可總讓那些外來的煉氣士出出入入做什麽?也不收稅錢,真當那些武人全都是捏著鼻子不出氣的憨龜兒?南朝十二國波動甚大,連帶大隋也心思蕩漾,哪裏來的波浪?“


    “都說無風不起浪,可空穴來風做何解?”


    老人歎氣,魏青山喝茶。


    老人拿起長笛,魏青山手捧古箏。


    ”年輕人啊,我有一首曲子,是年輕時候跟我師兄弟一起作的,你可以隨著我的笛聲輕喝。“


    笛聲悠揚,古箏清靈。


    一曲奏罷便有流水低鳴。


    “我這輩子沒有信過別人什麽道理,唯有西蘇妖師的一句話讓我銘記在心,他說咱們讀書人呐,都是苦命人。”


    院落裏邊的樹葉聲摩挲,瓊湖城中又來風?


    這天晚上江漓漓扛著一身的包裹齜牙咧嘴地走進那比西湖客棧,後邊跟著蹦蹦跳跳的素素。實在費力氣地將所有包裹往素素床上一扔,江漓漓道了一聲“滿意了?”之後都沒再洗澡就躺回自己房間裏邊呼呼大睡。


    剛進入夢鄉就聽見有人瘋癲一般地拍打著自己的房門,“江漓漓,狗日的,我總算是曉得那老頭兒說的是什麽意思啦!哈哈哈,狗日的老玩意兒!哈哈哈,老子終於弄明白了!老子是天才!!哈哈嗝——”


    這天晚上江漓漓是挺慘的。


    成如是更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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