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讀書人給唐霞客一嚇,方才那不屑與輕蔑,在如同沙包大的拳頭之下,全都煙消雲散。


    “沒什麽,沒什麽!”


    那讀書人雖然沒了輕蔑與不屑,但是卻不願意在這桐葉州的城門口失了麵皮,畢竟也是個能站在學堂講台之上,揮斥方遒的人物,怎麽能給人用拳頭這麽一嚇唬就認了慫呢?


    讀書人和這龍泉王朝朝堂上的文官,倒是頗有些氣節,直言進諫,跳著腳痛罵皇帝是昏君,賣直求名的事,這些讀書人可是沒少做。


    念及至此,那讀書人麵上的懼色收斂了許多,一副清高氣傲的模樣,想要從唐霞客手中掙脫,但是接連兩次也沒有辦法掙脫,不由得對著捉著他衣領的唐霞客怒目而視。


    這時,韓慎噗地一聲笑了出來,這個讀書人方才的醜態,早就入了周遭行人的眼,如今卻要故作清高,韓慎不由得笑了出來。


    笑,是會傳染的。


    有人帶頭,周遭圍觀的行人,哄然大笑起來,平日裏高高在上,故作高深清高的窮酸讀書人,如今露了這等欺軟怕硬的醜態,隻怕比嗎茶館裏的伶人說笑都來得舒爽地多。


    王元寶並沒有上前阻攔,而是細細看起了貼在石碑上的榜文,而薑阿源則是嘴角抿著笑,看著虯髯少年刀客唐霞客捉著那故作清高的讀書人的鬧劇。


    千百裏路途,她也見了不少人情世故,但是這讀書人的醜態,可是要比書坊中賣的笑林記中的笑話要好笑得多,也少見的多。


    讀書人在薑阿源和韓慎心中,皆是如同方先生一般的君子人物,要不就是灃水國首輔朱子楓那樣的雖然毒辣,卻又不失趣味的人物,這等給人捉著衣領,還一副色厲內荏故作鎮定,要殺要剮隨意的姿態的,著實少見,直接讓讀書人在這兩個少年人心中的形象,驟然崩塌。


    有熱鬧不看,王八蛋。


    販夫走卒,還有那行路閑人皆目露嘲諷地看著身處鬧劇之中的讀書人,而指指點點最多的,卻還是那些同樣身著儒生衣衫的讀書人。


    自古文人相輕,更何況這些以文人後輩自詡的讀書人?


    你或許不知道,許多人往往隻會因為你的一句話,就開始莫名其妙地深刻厭煩你,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卻會有無緣無故的恨,無論男女,無論親疏,他們總會以最大的惡意去揣度詆毀你,即使你再怎麽挽回,也是徒勞,能收獲的,隻有更大的惡意和漠視。


    牆倒眾人推,落井下石的人,總是要比患難與共的人要多。


    如今在唐霞客手中,掙脫不得的讀書人,可謂是看到了人情世故的冷暖。


    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看他樓塌了。


    那些以利益交來的朋友,得勢時,阿諛奉承,仿佛天底下沒有比他更關心你的人;失勢時,那些捅刀子,落井下石最歡的人,往往就是那些“朋友”。


    那麵容白淨的讀書人麵色潮紅,卻不再掙紮。


    石碑上張貼的榜文之上所寫的東西,並不多,但是王元寶卻從中讀出些許別的味道。


    這桐葉州的望族柳氏祖宗堂所在的柳園,竟然遭了妖,也可以說是鬧鬼,榜文之上說的,也很簡單,為了安定家人,與柳氏祖宗堂的安寧,希望路過的仙師或是驅魔散修,能夠救他們於水火之中,事成之後,任君索取。


    若是尋常散修,或是山巔修士,看到這榜文之後的“任君索取”四個大字,隻怕早就著急去驅魔除妖,但是,這榜文卻一直張貼在這裏,幾近給風吹拂地鬆脆了,卻也沒人願意揭下,這其中,就頗有些耐人尋味。


    “好了好了,你們都


    走開,別耽誤小爺的正事!”


    唐霞客拽著那麵容白淨的讀書人從那人群之中走出,一握腰間的長刀,頓時旁觀的行路人和指指點點的讀書人,走夫販卒皆作鳥獸散。


    他們雖然喜歡看熱鬧,但是卻忘記了,給他們製造熱鬧的,卻是足以要了他們性命的江湖人。


    王元寶又看了一眼石碑上的榜文,到底還是沒有揭下來,這其中的水不曉得有多深,貿然去趟水,是極為不明智的,再說,這驅魔除妖並不是王元寶此行的目的,若是耽擱了送薑阿源和韓慎去往終南書院,那可是大大的不值。


    救人與否,在於本分與情分。


    隻是王元寶一行四人,跟這桐葉州望族柳氏並沒有任何的情分和交集可言,就連萍水相逢也是算不上,又何必為這不相幹的人去犯險?


    這不是善良與否,行善積德的前提,是保證自己的性命身家不為善事所累。


    人心鬼蜮,凡是皆得為自己的身家性命考慮,這才是為人處世的根本。


    唐霞客拍了拍身後跟著的白淨讀書人得意道:“說吧,你剛才為什麽要笑,若是說不出來,小爺可不介意在你臉上開個染坊,嘿嘿。”


    那讀書人聞言,臉色陰晴不定,但卻還是屈服於唐霞客的拳頭之下。


    畢竟,拳頭大,道理才說得通。


    韓慎站在唐霞客身邊,對著薑阿源揮了揮還沒有桃子大的拳頭,仿佛在說,瞧見了吧,還是拳頭大有用!


    薑阿源笑了笑。


    事實證明,又有人要受皮肉之苦了。


    看著薑阿源那意味深長的笑,韓慎不由得縮了縮脖子,誰曉得,這個跟個小魔女一般的女人,到底會做什麽。


    王元寶道:“你剛才為什麽要笑,可是因為這榜文的緣故?”


    有些畏懼地看了看唐霞客搭在肩膀上的拳頭,白淨讀書人說出了其中的原委。


    這桐葉州的望族柳氏,因為文風昌盛,出了個在龍泉王朝做禮部侍郎的子弟,前些年還是呼風喚雨,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大世族,但是卻在一場變故之中,成了這桐葉州,談之色變的存在。


    他們的祖宗堂,老宅所在,柳園鬧鬼!


    起先柳氏祖宗堂裏的人並沒有放在心上,畢竟是出過禮部侍郎的世宦家族,子不語,怪力亂神的道理,他們還是懂得的,隻是後來所發生的一切,卻是打破了他們心中的最後一道防線。


    柳氏最小的子弟,全都成了癱子,而其中最給這柳氏看好,足以超過如今龍泉王朝禮部侍郎柳青雲的子弟,也成了瘋瘋癲癲的癡兒。


    所以,這柳氏家族在這桐葉州中廣招郎中與遊方道士和驅魔散修,隻是,卻始終看不好這家族之中的變故霍亂之源。


    更有甚者,那遠在龍泉王朝建康京做禮部侍郎的柳青雲廢了大力氣和麵皮請了一位山巔之上的造冊仙師來這桐葉州,但是,最後的結果卻是,山巔仙師成了死屍。


    自那之後,便再沒人敢去往那柳園,路過桐葉州的江湖人和山野散修也有不信邪,或者說是給重利勾動心弦的,去那柳園之後,十之便再也回不來。


    而從那以後,柳園就仿佛與世隔絕一般,再沒有一人能出得了柳園。


    這也是白淨讀書人為何會發笑的緣故,眾多江湖人和山野散修,甚至是山巔上的造冊仙師都不能解決的事,又更何況你們幾個連毛都沒有長齊的少年人?


    “行了,你可以走了。”


    王元寶聽罷對著唐霞客使了個眼色,鬆開白淨讀書人的衣領,那讀書人如蒙大


    赦般,遠遠跑開。


    唐霞客看了看張貼在石碑上的榜文,吞了口口水,但還是忍住了自己心中的念頭,再怎麽勾動人心貪欲的利益,沒了命,什麽都是虛的。


    “我們,還是走吧,這事可是不能多管的。”


    韓慎聞言趕忙點點頭,他最怕的就是鬼怪,要是管了這閑事,那就非得要到那鬧鬼之地,這可是萬萬不能的。


    薑阿源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其實她心中,還是很同情這柳氏家族的,但是,這件事的決定,還是得看王元寶。


    三人的目光皆落在了王元寶身上,沉吟片刻,王元寶道:“走吧,我們先進城。”


    各掃自家門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


    薑阿源心中到底還是有些不忍,但是又說不出什麽來,王元寶做的,無可厚非,無緣無故牽扯進足以要命的事情,任誰也不會去因為蠅頭小利,去放棄自己的性命。


    桐葉州城門上的三個大字,在陽光西斜的映襯下,竟然顯現出一抹極為詭異的血色。


    王元寶一行四人走入了桐葉州,這個僅次於龍泉王朝建康京的州府。


    與灃水國重武輕文不同,這桐葉州的文廟香火更為昌盛,反倒是武廟香火寥落,冷落鞍馬稀。


    這也就不難解釋,柳氏家族能夠出一個冉冉升起的朝堂新星,年僅而立,便坐上了六部榜眼的禮部,僅次於吏部,文脈如此昌盛之地,若是不出些許有名的讀書人,那可就當真是說不過去。


    文廟昌盛歸昌盛,但是市井之中的繁華,比之鼎盛的香火,更為吸引人。


    到底還是繁華誘人。


    韓慎和薑阿源的目光,早就給市井街巷中琳琅滿目的各色物什吸引了過去。


    滿目琳琅皆是這繁華之中,最吸引人心得東西,隻是有許多人,熱衷於去毀滅那些繁華,就一如天殘地缺之人,看不得旁人炫耀他們那完全得肢體。


    王元寶並不阻攔薑阿源和韓慎,好歹手中可是有著積累下來得巨款與財富,山水靈官的金身碎片,還有那陣師老者身上的山水錢,放在這世間,隻怕是一國府庫年月的賦稅也是比不得的,買些微末的物什,那隻是九牛一毛。


    說來也奇怪,王元寶與韓慎、薑阿源走出龍場鎮時,恨不得一個銅板分成兩半花,而如今,卻是在不知不覺之中,竟然已經懷揣著一國府庫都難以企及的財富,這恍如夢境一般。


    唐霞客似乎是看出了王元寶的心中所想,攬住王元寶的肩膀笑道:“怎麽樣,感覺不錯吧,別驚訝,這就是江湖,錢財來得快,去的也快,最重要的,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憂,走,我們去旁邊的酒肆裏,喝一杯去!”


    王元寶撇了撇嘴,若是都像唐霞客這般花錢,再多的山水錢,也是不夠的:“給,喝酒。”


    說著,王元寶把自己腰間的養劍葫遞給唐霞客。


    “你,這……”


    王元寶猛的把手縮回來,道:“那你忍著,別喝了。”


    “別別別,我喝我喝,我喝還不成嗎?”


    唐霞客訕訕一笑,接過王元寶手中的養劍葫,拔開塞子灌了一口,原本不以為意的神色,陡然大變。


    一股醇厚至極的酒水溫軟卻又不失熾烈的落入胸腔之中,唐霞客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微笑的王元寶道:“我就說嘛,你小子肯定藏著好酒!那灃水國的宰輔,也太摳了,給你這樣好的酒,卻讓我喝那猴兒酒!”


    王元寶無語,那原本就是你自己選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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