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匿在酒肆暗處的枯槁修士眸中冷冽,原本兩方皆精巧布局的圍殺之局,朱子楓已經是囊中之物,卻給闖進酒肆的兩個愣頭青破了個幹淨。


    就一如交織纏繞的一團亂麻,而王元寶和唐霞客就是那斬斷亂麻的快刀,隻不過,這“快刀”是迫不得已而進入這場朝堂之上權力遊戲的衍生殺局。


    莫不說這錯不及防將枯槁修士的精心布局給驟然打破,朱子楓心中的壓力也是減輕不少,雖然江湖人無法傷朱子楓分毫,但是這操控傀儡的中四境修士要殺了朱子楓隻是舉手之勞。


    那酒肆掌櫃和小二所化作的傀儡帶起一陣汙濁陰風向著唐霞客和王元寶撲去,隱匿在幕後的中四境枯槁修士已然下定了決心,既然進了這殺局,死不足惜。


    掙然之聲轟然響起。


    唐霞客的寬厚長刀斬擊在那酒肆掌櫃化作的傀儡身上,原本無往不利的長刀卻如同斬在玄鐵之上,就算有氣機加持,但唐霞客還是給震得雙臂發麻。


    輕身一轉,唐霞客躲開了傀儡的利爪,但是心中的驚詫卻是越發濃厚。


    他行走江湖雖然不及那些江湖老客,但好歹也是已經略有小成的遊俠,而這酒肆掌櫃所化的傀儡,則毫不留情地將唐霞客心中的自信盡數打碎。


    王元寶平平一拳遞出,這不是憾鼎拳拳勢,隻是極為平常的莊稼把式,但經過武運灌注,這粗笨簡陋的把式,陡然綻放出與之不相匹配的浩然威勢!


    那周身覆蓋著鱗甲的小二傀儡,徑自迎上了王元寶遞出的拳頭。


    金鐵碰撞之聲,豁然奏鳴!


    王元寶陡然向後退去,心中的驚訝不比唐霞客少,這周身覆蓋這鱗甲的小二傀儡的力量著實令他大為吃驚,即使給浩然武運裹挾著的拳頭,竟然隱隱作痛。


    一陣嘶啞的冷笑再次響起:“嗬嗬,有點手段,但是這水,卻不是你們能夠攪渾的,乖乖放棄抵抗,道爺或許還能留你們全屍,嗬嗬嗬嗬嗬……”


    笑聲極為狂妄,與那枯槁傀儡纏鬥的朱子楓沉聲道:“兩位義士,這傀儡最怕的是被斬斷掌控的絲線,隻要斬斷傀儡身上的因果線……”


    朱子楓的話還沒說完,那枯槁傀儡又一次纏了上來,朱子楓所說的沒錯,隱匿在酒肆暗處的中四境枯槁修士最怕的,便是被斬斷操控傀儡的因果線,這旁門術法雖然威勢巨大,行事詭譎,但是隻要斬斷因果線,一切休矣!


    中四境枯槁修士冷聲喝道:“陰兵過!”


    隻見那呆滯異常的兩個傀儡,空洞.眼中驟然綻放出駭人的陰森目光,周身騰起一陣黑風,利爪般的手中,竟然有了黑氣構成的兵刃之形!


    唐霞客與王元寶對視一眼,心中皆是震撼,這已經遠遠出乎了他們的意料,王元寶以憾鼎拳錘殺的那個紅衣枯骨狐魅都沒有如今這兩個片刻之前還是活人的傀儡氣勢洶湧。


    中四境枯槁修士顯然是動了真怒,若是王元寶與唐霞客能夠看見這酒肆之中的絲線,隻怕也會大吃一驚,數十道黑色絲線竟然搭在了二人的四肢之上。


    陰風陣陣,兩個傀儡舉起手中黑氣所凝結而成的“屠刀”,如同衝鋒陷陣的武卒一般,向著王元寶和唐霞客衝來!


    酒肆之中的纏鬥已然陷入了白熱化。


    酒肆之外,卻是一派烏雲壓頂般的壓抑沉重,朝堂之上的爭鬥,一旦具現成了刀光劍影,那再沒有轉圜的餘地,灃水國如今是劍拔弩張,隻要有絲毫異動,灃水國繁華的都城潼城將會陷入血腥之中。


    宮城之中穩坐釣魚台的灃水國國君,看似平靜,心中卻也在經曆一場腥風血雨,主少臣強,兵權與權柄


    皆在朝堂上的老軍頭手中,這是大忌,灃水國上一任國君就是死在了掌控著權柄的老軍頭手上,就連他這個國君,也是由著這些老軍頭在自己那個名義上的叔叔靈柩之前強行推上了皇帝寶座。


    若不是隱忍與朱子楓的暗中經營,這灃水國,隻怕早就是那三家老軍頭的一言堂。


    山雨欲來風滿樓,這份壓抑同樣落在這宮城之中的宦官與宮女心頭,一旦坐在國君寶座上的那個年輕人失敗,他們這些近侍隻怕逃不過刀鋒加身。


    先揮起屠刀的,隻要失敗,就是被斬草除根,朝堂之上的權力遊戲,是由鮮血與白骨堆砌而成的,規矩則是勝者定立。


    灃水國國君默默喝下一杯烈酒,任由這火線一般的酒水落入肺腑,他的龍袍之中襯著一件鎖子甲,粘杆處功敗垂成,朱子楓身死之後,宮城,也會成為戰場。


    政治不是請客吃飯,也不是吟詩作對,這是實實在在的血腥遊戲。


    隱匿在市井之中的粘杆郎如同一條條長龍,相繼從街巷之中向著潼城禦林軍駐紮之地聚集而去,誰手中有兵權,誰就是這場遊戲中的勝者。


    雨又落下。


    紛紛揚揚,壓抑在胸口處的沉悶非但沒有消失,鼻尖竟隱隱有了一絲鐵鏽味。


    沉默在烏雲與細雨之中的潼城,終究還是對著這座孕育了繁華的城池露出了獠牙。


    薑阿源和韓慎躲在酒肆不遠處的一個亭子之中,這酒肆街巷之中,寂寞又陰森,朱子楓早就命粘杆郎將這街巷之中的百姓撤了出去,這是他最後的戰場。


    生,則一人之下。


    死,則殺身成仁。


    酒肆之中,王元寶一拳揮出,拳勢轟然炸開,將那手握黑氣屠刀的傀儡逼退,而唐霞客則是刀行詭譎,不與傀儡正麵角力,尋隙而入,見縫插針,竟然生生將傀儡身上的鱗甲削去了一層!


    王元寶又是一拳平平遞出,這是憾鼎拳的拳勢,一拳接一拳,猶如紛紛揚揚的細雨連綿不絕,不斷轟擊在傀儡鱗甲最厚的胸口之上,拳勢武運疊加,傀儡周身騰起的黑氣在王元寶一拳拳的轟擊下,漸漸散去。


    而就在這時,朱子楓眸中冷冽光芒驟然綻開,淡淡開口:“你當真以為,我這讀書人就隻會武夫的手段嗎?!”


    中四境枯槁修士心湖之上波濤頓生,他確實是忘卻了朱子楓讀書人的身份,這淡淡的開口,但威勢陡生!


    言出法隨,這是讀書人苦讀聖賢書所修持的震懾宵小最為得力的真言,儒家最高的,是君子聖人的口含天憲,而這言出法隨則是口含天憲的簡化。


    一支閃爍著清光的筆浮現在朱子楓頭頂之上,清光之下,那隱匿在暗處的因果絲線與中四境枯槁修士再沒了躲在暗處操控一切的優勢。


    朱子楓手握清光筆,揮毫落筆,一個金光燦燦,充斥著浩然正氣的“破”字猶如一塊翻天大印,從穹頂之上驟然雜下。


    而就在這時,朱子楓沉聲道:“兩位義士,還不動手!”


    那“破”字的翻天大印仿佛有千鈞之重,將這酒肆之中紅木的桌椅盡數碾碎,那中四境枯槁修士大驚失色,朱子楓所留的後手,遠非他所能抵擋,山巔最難纏的除了劍修,最讓修士頭疼的,便是讀書人。


    讀書人不修洞府匯聚靈氣,也不蘊養武運,隻養胸中那一口浩然正氣,往往言出法隨,比之殺人從不講道理的劍修更為難纏,劍修氣府丹田竅穴之中的靈氣終有枯竭之時,而讀書人胸中的浩然正氣卻是無盡之藏。


    酒肆之中的因果絲線寸寸崩碎,那些肉眼不可見的因果絲線在浩然正氣一下,無所遁逃,王元寶毫不猶豫,腰間思


    無邪驟然出鞘,劍氣縱橫,氣府丹田之內的劍氣大雪山之上,“雪花”紛紛而下。


    劍氣淩厲,卻又不失淳厚,因果絲線遇到思無邪劍氣猶如熾烈太陽之下的霜雪,泠然消散。


    唐霞客如法炮製,山巔與江湖其實本就有相通之處,在江湖中摸爬滾打許久的唐霞客自然有他的壓箱底的殺手鐧。


    刀鋒之上悄然騰起一抹青色,快刀斬亂麻一般,將那因果絲線盡數斬斷,中四境枯槁修士眸中厲色愈發濃厚,雖然為躋身金丹境界,但畢竟是中四境渡海境界的人物,豈會隻會這旁門左道之術?


    靈光乍現,中四境枯槁修士如同雷霆,猝然向酒肆之外而去,而原本與朱子楓纏鬥卻給斬斷因果線的枯槁傀儡竟然如同有了靈性一般,緊隨中四境枯槁修士一同逃出了酒肆,闖入了風雨之中。


    而酒肆之中的三人卻極為默契地沒有去追,這是規矩也是精明,窮寇莫追,把人逼入絕境本就不是什麽好事,圍城必闕,凡事留一線,總不會錯。


    而風雨之中靈光所過之處,血光乍起,封鎖潼城要道的粘杆郎們,成了被逼走的中四境枯槁修士的發泄目標。


    一路疾馳,一路血腥。


    朱子楓收起手中的清光筆,歎了口氣,這次雖然大獲全勝,但是付出的代價卻實在太大。


    “多謝兩位義士出手相助,若不是有兩位拖住那兩個傀儡,隻怕在下是無法贏得這麽輕鬆的。”


    說著,朱子楓向著王元寶和唐霞客躬身施禮。


    唐霞客拱手還禮,這是江湖人的禮數,而王元寶猶豫了一會兒,終究還是學著朱子楓,還禮,王元寶心底裏還是認為自己是個讀書人。


    朱子楓眼前一亮:“小兄弟可是讀書人?”


    王元寶道:“嗯,算是吧。”


    靠著麵露猶豫嗯王元寶,朱子楓了然一笑,道:“小兄弟想不想進終南書院讀書,若是願意,在下可以代為引薦,終南書院山長,正是在下的恩師。”


    話音未落,倒是唐霞客先笑了起來。


    王元寶此去的目的本就是龍泉王朝建康京的終南書院,而這個青年讀書人卻又要為之引薦,豈不是正好?


    朱子楓看著大笑的唐霞客疑惑道:“這位仁兄為何發笑?”


    唐霞客的笑聲戛然而止,他的虯髯又給人誤會了,但好在已經不是一次兩次,唐霞客道:“我們正是要去終南書院的,聽你這樣說,我才要笑。”


    這時,薑阿源和韓慎頂著大雨向酒肆跑來,中四境枯槁修士衝出酒肆的動靜委實夠大,不僅僅殺傷了眾多粘杆郎,還在這潼城市井百姓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記憶。


    酒肆中已經幾近成了廢墟,桌椅盡數碎裂散碎地撒在地上,而那整齊擺放在櫃台裏的酒壇,也不能幸免,酒水如同小溪,在酒肆的地上潺潺流淌,酒香四溢。


    薑阿源衝進了酒肆,卻看見三人安然無恙,心中大定,隻是她最關心的,卻還是王元寶,畢竟心中存留的位置,留給了一人,旁的,再無法填入。


    王元寶笑了笑,走到薑阿源身邊,摸了摸她柔軟的發絲道:“沒事了。”


    似乎是想起什麽,王元寶轉身道:“朱先生,去終南書院的正是我這兩個弟妹。”


    稱呼有了功名學問的讀書人,大抵都是以先生稱之,而朱子楓則笑道:“別叫我先生,你我算是一同患難與共,這等過命的交情,你直接叫我兄長就行,仁兄你也一樣。”


    王元寶看著麵色詭異的唐霞客強忍著笑意,而韓慎和薑阿源卻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一劍封天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白空蟬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白空蟬並收藏一劍封天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