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場鎮中一係列變故,除非是掩耳盜鈴故作不知,五百重甲軍士卒的變動,誰人會看不出其中的端倪,但其中的關竅卻要另當別論,不過這一切皆逃不過方兩觀山海的手段,不過他卻沒有料到名家的趨刀人竟然也會來這龍場局中漁利,名家雖然是諸子百家中不顯山露水,但是能名列諸子百家的,怎麽會是區區而已?


    方兩歎了口氣,眸中的疲憊神色愈發濃厚,但是更多的卻是堅毅,當年的押寶人與三姓十家定下的契約,方兩怎會不知,但是其中的變數卻從未擺上台麵來,縱然是真正能夠看中眼的押寶人也不能預測其中的諸多變故,方兩如今陷入的局麵就是動彈不得。


    震懾蒹葭的因果線,尚且是方兩勉力而為之,變數已經成了真的變數,沒有人能夠再去把控這局勢的走向,倒也不是什麽壞處,那些隱匿在暗處想著漁利的家夥,倒是無所遁形。


    學堂外的門,被人推開。


    一位頭戴高冠的儒生從學堂外走進來,人還未進,笑聲卻是先人一步進來:“方師兄,你這真是好手段,師弟我可是萬分也比不上你,當年我還不服氣方師兄你的手腕,如今我卻是真正的服氣了,將諸般勢力皆拖入這龍場賭局,不得不去下注,這般的胸襟和氣魄我是萬萬也做不到的。”


    方兩聞聲並未回頭道:“趙謙之你可是謙虛太過了,這樣說卻是虛偽了,旁聽的人眾多,而能將一個一窮二白的遊牧騎兵壓製下的小國調教成一方大王朝,三千人裏,也就唯有你一人得了師父的權謀手段,如此說,隻怕不是來揶揄我這個小小的教書匠不是?”


    來人正是趙謙之,一身儒生裝束卻始終遮掩不住他身上的權勢氣焰,這個被稱為“夜梟”的北陽王朝宰輔,正是老秀才三千旁聽弟子中的一人,與方兩交好,老秀才的學問,不僅隻是事功學問,百家學問裏的長處,老秀才皆可以精通無忌,隻是,能夠得其中精髓的,寥寥無幾,而趙謙之就是能夠領悟其中精髓的一人之一,聽方兩這般說,趙謙之無言一笑,當年他確是不服氣方兩,如今他卻是真的服氣,偌大的陣仗,交給趙謙之這個權謀中人,隻怕也不能如同方兩安排地妥當。


    方兩自古槐樹下站起身,麵對著一副求教神色的趙謙之道:“既然你能夠親自來,想必不會什麽也不拿就輕易走了,說吧,來到我這學堂裏,沒了權勢地位,隻有同窗之誼,再遮遮掩掩,那可就不厚道了。”


    趙謙之聞言道:“方師兄,這二洲合並之事,當真嗎?”


    南瞻洲與皎皎洲原本就是同一塊陸地,隻是因為滄海變遷,分裂成了如今的南瞻與皎皎二洲,十裏不同天,百裏不同俗氣,這其間橫隔著數千裏滄海,但兩部洲之間的王朝皇室,所說的雅言,皆是極為相似,或是一脈相承,這便是兩部洲之間的香火之情,龍場賭局之中的一部就是兩部洲之間的合並。


    趙謙之不是蠢人,兩部洲合並,自然不會如同市井小民兩家婦人爭吵和好一般簡單,山水氣運與土地城隍皆是需要考慮到的,山根水脈若是紊亂,隻怕這兩部洲世俗王朝將會出意想不到的亂子,趙謙之將北陽境內的山水福地之中的山上宗派盡數鏟除,就是為了兩部洲的合並,但是如今,他卻不得不謹慎,山水氣運可是連結這兩部洲四大王朝之間國運的存在,哪怕錯一點,也是會影響到市井小民的,戰火荼毒,流離失所,這可不是趙謙之想要看到的,雖然他想要一統南瞻洲,但是北陽王朝的軍隊軍紀早就給南鎮撫司給整治地異常清明,老秀才的事功學問與權謀手段,其中更多的,是針對於山巔宗派與那些修士的,市井中的安定,才是事功學問的真諦。


    方兩淡淡道:“大勢所趨,必然而為之,兩部洲黎庶的福祉皆在這合並二字之上,兵禍自然會有,但是,這卻不是我要去思慮的問題,而是你們要去思慮的,兵禍,皆在你們這些宰輔的權柄之下,問我,不如問你們自己手中的權柄。”


    人心欲望,著實是人間最不可直視之物,頭頂太陽雖然不可直視,但給人的卻是溫暖,而人心欲望卻是無盡的貪婪與陰暗,事功學問中對於人心欲望的剖析不可謂不深,但是,如同趙謙之這般身居高位,手握權柄的人物,雖然可以明了人心欲望中的陰暗,卻無能為力,但憑清風肝膽走萬仞絕壑的性子,早就在不斷地消磨中沒了蹤影,趙謙之雖然比之旁人更清楚其中的關竅,但是,局勢權力可控,人心不可控,就算北陽可以在趙謙之的權謀手段下安分守己,但他卻不能保證那些蠢蠢欲動的人心欲望陰暗。


    趙謙之良久未曾開口,方兩的話,就如同當頭棒喝,兵禍,果真是避免不了的,那他此來,還有何作用?徐白露登基路上的障礙,趙謙之不會去代勞,而能做的,就隻有在兩部洲合並後的善後事物,此來,卻是有些多餘了。


    就在趙謙之想要開口告辭時,方兩卻道:“徐白露登基,他身邊的蒹葭,該如何處置?”


    終於還是提到了這個問題。


    趙謙之直視著方兩晨星一般的眸子道:“蒹葭蒼蒼,白露為霜,這本就是天命所歸,既然不能阻隔,又何必去做那些無用功?”


    方兩道:“隻怕,這不是你的真心話,登基做了龍椅,那可就必須自斷長生與同命二橋,五境之上的人物尚且不能抵禦真龍血裔對於心性的潛移默化,你對徐白露就如此自信嗎?我言盡於此,這龍場,屠龍殺孽已經足夠深重,我不介意去再殺一條真龍血裔。”


    方兩說罷,便伸出手來,將古槐樹下的一枚古拙銅錢撿起,說多了,是會錯的,對於占謙之,隻能點撥,不能直接插手他的心思之中,這是老秀才說的。


    趙謙之麵色陡然間陰沉下來,徐白露斷去長生同命二橋是必然的,但是蒹葭卻不會,但是二人的大道契合,若是斷了,那就不會僅僅隻是徐白露一人的事,而是他與蒹葭一同承受的劫數,水火之爭,趙謙之可是比誰都要清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能幸免的,無異於是在做夢。


    桃花山上的變故,趙謙之手中還有老和尚顧兩禪的舍利,若是從深說起,顧兩禪之所以會死,也是水火之爭落敗之後的劫數,而那個王元寶,趙謙之不敢妄言,牽扯太廣。


    方兩道:“不若你我先賭一局,輸贏的結果,就賭我的生死,你贏了,我便隨你去往北陽,但是你若是輸了,就得按我所說去做一件事。”


    趙謙之道:“可以,但是這賭注,未免有點大。”


    這時一個興奮的聲音自學堂外傳來:“賭注不大,還有什麽意思,玩的就是刺激,趙謙之,你這是躲在宮牆裏久了,連性子都跟宮牆裏的女人一般了。”


    趙謙之聞言道:“那也比你好過,十二枚壓勝錢全部抵了賬,你想賭,也是賭不成的,也就隻能逞逞口舌之利。”


    方兩與趙謙之相視而笑,眼中的笑意愈發深厚,果然,那聲音的主人就坐不住了,趙謙之的激將法奏效了。


    錦衣道士李餘歡自學堂外大跨步走了進來道:“既然你如此說,我如何沒有賭注!我還偏要賭!”


    方兩笑而不語,既然有了冤大頭,他自然不會去阻止趙謙之去坑騙錦衣道士李餘歡這個自願上鉤的冤大頭。


    趙謙之道:“那你先拿出誠意來,空口白舌的,如何能讓人信服,莫不是你這十二樓城觀的小天君喜歡空口白話的許諾不是?”


    錦衣道士李餘歡對著一副揶揄笑容的趙謙之怒目而視,氣衝衝道:“大不了,馮璟那裏鑄造的劍器給你們抵上,怎麽樣?”


    方兩笑道:“自然是可以的。”


    有了冤大頭,賭局總會有許多意思,輸得最多的,不是方兩與趙謙之二人,而是錦衣道士李餘歡這個十二樓城觀的小天君,白龍魚服,不就是讓人坑的嗎?


    而錦衣道士李餘歡這個十二樓城觀的小天君還傻乎乎地中了趙謙之的激將法,跳進了別人為他編織好的圈套之中,他若是不輸個底掉,那就算是對不起趙謙之所學的道理。


    …………


    白頭山上的青竹樓中,王元寶躺在地上,眉間的黑氣與身上的刀口皆消失不見,隻有衣衫上的血跡,仍舊如故。


    手指摸到了一個硬邦邦的東西,王元寶艱難地睜開了眼睛,刺眼的陽光讓他不由得又重新閉上了眼睛,隻是一會兒,適應了陽光之後,王元寶看到的卻不是他想象之中的閻王殿,而是一座從未見過的樓閣,自己就在其中。


    “醒了。”


    一個聲音從頭頂傳來,王元寶抬頭望去,卻發現空蕩地樓閣之內竟然還有一個長相怪異的老者,最讓人能夠記得清楚的,就是老者的兩道金色眉毛。


    王元寶點點頭,卻見金眉老者從樓閣頂上一躍而下,站在了自己眼前,二話不說就是一拳遞出,王元寶始料不及,給老者一拳擊中的小腹,一陣熱流湧動,但是卻始終未從喉頭噴湧而出。


    還未等王元寶緩過神來,又是一拳遞出,不過王元寶卻沒有坐以待斃,原本在沉寂之中的武運驟然發力,迎著老者的拳頭遞出,拳勢碰撞,雖然沒有雷霆乍驚般的聲響,但其中的氣勢罡風也將王元寶髒腑震動。


    “你為什麽要打我!!”


    王元寶話剛落地,胸口便又一痛,倒飛出去,狠狠撞在了樓閣的牆上。


    金眉老者趙畏冷冷道:“好好的八境拳譜,竟然給你練成這般樣子,真是暴殄天物,廢物,果然不一樣,還敢問緣由。”


    王元寶捂著胸口站起身,這時他也悟出了其中的關竅,老者雖然下手極為狠辣但是卻沒有任何殺心,王元寶縱然給打得肉疼,卻始終沒有受傷,就算是受傷,也隻是皮外傷,就連武運都未曾凝澀。


    但是,王元寶卻給金眉老者趙畏的“廢物”二字激起了血性,沒有人願意承認自己是廢物,王元寶也不例外,既然沒有性命之憂,那何不戰個痛快!


    王元寶一身武運湧動,拳勢架子擺開,竟然隱隱有了筋骨之間的悶響,金眉老者趙畏見王元寶終於有了戰意,這才淡淡道:“還有點男子漢的血性,若是慫得連個卵蛋都沒有,這憾鼎拳可是給血性漢子練的。”


    王元寶趁著金眉老者趙畏開口的瞬間,拳勢驟然炸開,健步如飛,突進到金眉老者趙畏身前,一拳遞出。


    金眉老者趙畏不屑一笑。


    一拳平平遞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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