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紗幔帳,燭光搖曳。


    陸曉霜端坐在新房裏,外麵的婚宴已經開席了,剛剛來看新人的女眷也全都離開了。屋裏頓時又靜了下來,隻能聽見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因為新郎的身體不好,不能勞累,喜娘說能省的禮節全都得省了。隻要等新郎來掀了蓋頭,喝完合巹酒就能休息了。


    陸曉霜鬆了口氣,今天折騰了一天,她也累了。


    陸曉霜是陸家庶出的大小姐,父親隻是一個禮部侍郎,生母隻是個姨娘,生她的時候就難產去了。若不是給這病的要死的謝家三少爺衝喜,謝國公府是萬萬看不上她的。


    而這陸曉霜的原身因為腦子一直不清楚,聽了別人的教唆,不情願衝喜,竟然在婚禮的三個月前跳湖自盡,醒來之後就變成現在的她了。


    陸曉霜歎了口氣,正所謂“千穿萬穿”,竟然讓她穿到一個衝喜的庶女身上。


    她垂著眼,喜帕遮住了視線,隻能看見自己身上這大紅色的喜服。


    這喜服是陸夫人準備的,陸夫人一直都不待見她,竟然給她準備了一身粗布衣服。陸曉霜原身在“雙重打擊”下跳湖自盡了,而她卻是受不了這種氣,又想著替原身出出氣,想著法子讓陸老爺知道了,又把那粗布嫁衣給收了回去,又給她送了這一身來。


    雖說不是頂好的布料,但是至少不會讓她在婚宴上丟人。


    正想著,突然聽見外間的門“吱呀”一聲被輕輕打開了。現在剛剛過完了正月,屋外還呼呼的掛著冷風,氈簾又一直掛起來的,一陣冷氣便隨之帶進了裏間來。


    隻聽見外間傳來幾聲咳嗽聲,正站在陸曉霜身邊跟她說著一些規矩的丫鬟忙不迭的跑了出去,扶住正要進來的人:“少爺,您慢點。”


    說著,又有丫鬟去將外間的門帶上。屋裏又漸漸暖和了起來。


    陸曉霜的心提了起來,原來是謝三少爺謝明遠回來了。


    “少爺,外麵這麽冷,您怎麽不披個披風呢,今天是您的好日子,若是凍著可怎麽辦!”又是剛剛那個丫鬟。


    陸曉霜嘟了嘟嘴,這丫鬟還挺殷勤的。


    原先就聽說古時候那些大家大戶的少爺在成親前房裏總有一兩個通房丫鬟,隻怕這說話的丫鬟就是謝明遠的通房丫鬟了吧。


    想到這陸曉霜心裏竟有些不滿意,雖說隻是衝喜的,但她也不想與別人分享她的夫君。


    “行了,你們都下去吧!”謝明遠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弱。


    “可是......”那丫鬟還想說什麽卻被謝明遠打斷了。


    他不耐煩的擺了擺手:“都下去,喜娘留著就行。”一口氣說完,竟然還累的咳了出來。


    “是。”丫鬟擔憂的看著他,又朝房裏其他丫鬟使了眼色,隻留了兩個喜娘。


    陸曉霜依舊垂著眼睛,隻看見一雙羊皮靴子停在自己的麵前。


    還未來得及細細思忖,眼前的紅色已經消失了。陸曉霜有些緊張,抬起頭正迎上了謝明遠的目光。


    謝明遠毫不謝忌的打量著她,陸曉霜也抬著頭,瞧著這夫君的模樣。其實並不是她想象的那麽慘,隻是臉上的神色有些病態,可能是因為長期在病中,眼窩比常人深了點。若不是麵色消瘦憔悴,說他麵若冠玉也不為過。


    打量完了,謝明遠的身子晃了一晃,喜娘正要扶住他,他已經在床沿上坐了下來。喜娘端了兩個在杯腳係了紅線的杯子遞給兩人,兩人取了過來一人喝了一半。


    陸曉霜皺了皺眉,這酒真難喝。完了又交換了杯子喝完之後遞給喜娘,就算禮成了。


    謝明遠從衣袖裏拿出兩個紅包遞給喜娘,陸曉霜想起上轎上秦嬤嬤也給她裝了幾個紅包方便用的,便也取出兩個紅包交給她們。


    謝明遠眼角餘光看了她一眼,暗自一笑,並沒有多說。


    喜娘先是有些詫異,又喜笑顏開道:“多謝三爺,少夫人。恭祝三爺、少夫人喜結連理。”


    “下去吧。”謝明遠道。


    “是。”喜娘應著,同情的看了陸曉霜兩眼。模樣這麽俏的姑娘,偏生是個傻子,為了衝喜嫁來謝家,仔細算一算倒也是不虧。


    屋裏隻剩下了她和謝明遠。


    陸曉霜深吸了一口氣,成親之夜有些事是避免不了的,但是她必須要想個辦法不進行圓房禮。


    還在發著呆,謝明遠已經自謝自的脫起了衣服,他好像身子極弱,領上的暗扣解不開。


    “你來。”


    陸曉霜一怔,看著謝明遠,“啊?”了一聲。


    謝明遠下巴朝裏點了點自己的衣領,陸曉霜又輕輕“哦”了一聲,費了好大力氣才將他那一身喜服給脫了下來。陸曉霜的臉也已經紅透了。


    謝明遠看也不看她,直接躺在了床上,“睡吧。”


    陸曉霜咬了咬唇,提起裙擺朝外間走去。


    “去哪裏?”謝明遠問她。


    “我去熏籠上睡。”陸曉霜道。


    謝明遠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道:“過來,外間沒有燒地龍,爺也不會吃了你。”


    陸曉霜翻了個白眼,雖然心裏別扭,但是還是走到了床邊。她隻將喜服外麵一層脫掉,和衣躺在床上,掀起被子的一角蓋在身上,幸好屋裏的地龍燒的旺旺的,她才沒有覺得冷。


    躺好之後,卻發現謝明遠早就背對著她睡著了。


    陸曉霜正想閉上眼睛,又想到了什麽,驀地抬起頭來看著謝明遠,胸脯還在動。陸曉霜鬆了口氣,正要躺下時,隻聽謝明遠幽幽道:“爺還沒那麽容易死。”


    陸曉霜被嚇了一跳,繼續翻著白眼。這位爺真是身子弱,口氣大。


    第二日,陸曉霜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經有了亮色。忽然想起昨日出現在自己生活中的那個陌生人,不由自主的朝床裏望去,沒有人。


    寶蘭見狀上前說道:“少夫人醒了,奴婢伺候少夫人更衣。”


    寶蘭是她從陸家帶來的丫鬟,自小就跟著陸曉霜原身,整個陸家,也隻有寶蘭和秦嬤嬤是真心對她了。


    陸曉霜點了點頭,坐起身的時候才看見謝明遠正背對著她,一個丫鬟模樣的人正在伺候他扣著衣服上的扣子。陸曉霜想到昨晚替謝明遠脫衣服的情景,不禁臉一紅。


    她雖然是個現代人,思想開放,但是昨夜還是她生平第一次和一個男的同床,而且是一個陌生人。


    寶蘭輕輕笑了兩聲,待陸曉霜換好衣服後又將漱口水遞給她。


    陸曉霜低下頭,正好瞥見伺候著謝明遠那個丫鬟正曖昧的看著他笑,可惜謝明遠背對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瞧著那丫鬟的模樣,想來昨天那個獻殷勤的人也是她無疑了。


    “秦嬤嬤呢?”陸曉霜問寶蘭道。


    “正在收拾少夫人帶來的衣物呢,過會就來。”


    因為今天要去給謝國公和國公夫人見禮,一身裝扮比昨天輕鬆不了多少,謝明遠折騰了大半晌才被那丫鬟攙扶著走了出去。


    陸曉霜坐到梳妝台前,小聲問道:“那個丫鬟是誰?”


    寶蘭朝外看了兩眼,道:“她叫秀紅,聽說本來是老太君身邊的丫鬟,後來送給了夫人,夫人又轉手送給了三少爺,就成了三少爺身邊的大丫鬟。”


    陸曉霜挑了挑眉:“才來了一個晚上,你知道的倒是挺多。”


    寶蘭笑道:“少夫人放心吧,奴婢和秦嬤嬤昨兒值夜,跟房裏的丫鬟們聊了半宿,能打聽的幾乎都知道了。”


    陸曉霜笑著啐道:“就你機靈。”


    寶蘭笑著,拿起粉色珠花就要往陸曉霜頭上戴上。


    “不對不對,那個顏色太素了,今日少夫人要去給老爺夫人敬茶,得打扮的鮮豔點,貴重點。”秦嬤嬤拿著一件大紅色的氅衣,打起門邊厚重的氈簾走了進來。


    “秦嬤嬤,昨兒休息的可好?”陸曉霜問道,秦嬤嬤本是陸曉霜原身生母身邊的丫鬟,後來那人命薄去了之後她就一直伺候著陸曉霜,自己沒有成家,將陸曉霜像親生女兒一樣帶著。


    “勞煩少夫人掛心了,這國公府裏還能缺了咱們的不成。”秦嬤嬤笑著走到陸曉霜身邊。


    又在盒子裏挑了一個攢珠累絲鳳釵戴在她的頭上,道:“少夫人今日第一次見國公爺和國公夫人,可不能失了禮。”


    陸曉霜動了動已經有一二斤重的頭,有些無奈卻隻好接受。


    “送給小姑妯娌們的禮物準備好了嗎?”她雖然出身不好,但是也不能一來就叫人看輕了去。


    秦嬤嬤道:“放心吧,來之前已經全都準備好了。”


    陸曉霜放心的點了點頭,忽然又想到了什麽,看了看寶蘭,又看了看門。寶蘭會意,將氈簾放了下來。


    “之前夫人送的兩個丫鬟紅靈和紅玉的家世可查到了?”


    秦嬤嬤道:“奴婢的侄子家成順著那兩個丫鬟登記時的地址查下去,兩人都是同一個莊子裏的。紅玉自小失了雙親,可是紅靈卻是因為父親好賭,欠了一屁股債被賣過來的。”


    “這幾日你將她們安排在外院,不準進房來伺候。我房裏有你和寶蘭就夠了。”陸曉霜蹙眉道。


    這兩個丫鬟是她來謝家前陸夫人送給她的,她知道陸夫人對她從不安好心。就算離開了陸家也見不得她能過上好日子,自然必須得防著那兩個丫鬟。


    本來還沒出陸家門的時候她想過法子將她們送回去,可是那陸夫人卻又將她們送到了她麵前,還說是給她的嫁妝。既然沒有辦法,那她隻有想辦法讓這兩個丫鬟為自己所用了,隻是目前還缺點時間。


    “對了,知不知道三爺房裏可有通房丫鬟?”


    秦嬤嬤和寶蘭都搖了搖頭,“奴婢都打聽過了,沒有。”


    “姨娘呢?”


    “也沒有。”


    陸曉霜滿意的點了點頭:“那那個大丫鬟秀紅你可知道?”


    秦嬤嬤說的與方才寶蘭說的一樣,陸曉霜將寶蘭遞過來的氅衣穿好,瞧著桌上擺著的熏香,道:“我瞧那院裏的紅梅開的不錯,將這熏香撤了,去院子裏采一些紅梅回來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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