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11點59。”言焓捏著對講機,“tutor有沒有留下殺人計劃的截止日期?”


    “留了。後麵有一行字,罪行:包庇凶手;判決有效期:72小時。”


    72小時是3天,1月3日。


    前幾次在文字預測裏r並沒有指出目標受害人的罪行,也沒有截止日期,這次r直截了當挑明,算是對警方封了他微博賬號的反擊?


    手機那邊,徐思淼問:“言隊,論壇上這個高樓帖子還封嗎?很多內容都被截圖轉載了。”


    “封。”


    窗外,午夜鍾聲下,人們的笑聲和著雪花飛向天空。


    新年焰火像花兒繽紛綻開,絢爛的色彩時不時閃映到言焓棱廓分明的側臉上,他漆黑的眼眸有點氤氳。


    萬箭穿心,這是什麽死亡方式?


    王子軒的砍頭案剛開始,鄭教授的“包庇凶手”才冒頭,現在覃姝也卷進來。


    “秦姝現在人在哪兒?”


    老白第一時間就打過電話:“在局裏加班。”


    甄暖突然鼻子發酸。


    新年夜,秦姝還默默守在工作崗位,那個所謂的正義tutor憑什麽向她下殺手令?


    憑什麽?


    ……


    和言焓一起乘電梯下樓,甄暖一聲不吱。


    言焓的這個跨年夜,無疑狼狽不堪。


    甄暖偷偷打量他,他凝視著電梯門,身形若竹。察覺到她的目光,他回過頭來,目如清荷,低首:“累了嗎?”


    甄暖搖搖頭,輕輕道:“沒有啊。就是有些擔心你。”


    守了一個星期,臨了竟讓tutor在警方重重看守下砍了王子軒的腦袋。先別說上級給的巨大壓力,社會媒體民眾的目光和批判就能把他們淹死。


    還不知道tutor的把戲會到什麽時候收場,但如果以後要找一個全權承擔罪責的人,首當其衝就是言焓了。


    “我沒事。”他拇指輕撫她的手背,“剛好我也想調查清楚。等這個案子完了,我們就離開這裏,”他停了一下,微微一笑,“我帶你回家,我們回家。”


    “回家?”那麽簡單的詞,讓她體驗到此生從未有過的歸屬感。


    “嗯,”他說,“住在深城,你就再不會骨頭疼。你可以繼續做法醫,但我不做警察,我們平平安安過一輩子。這就是我在第10個年頭的新年願景。”


    她心裏溫暖,抿唇笑,鼓了鼓嘴巴:“聽上去一點兒都不像隊長。”


    “怎麽才像我?”


    “隊長的性格啊,感覺一點兒都不像甘於平凡的樣子。”


    他低頭碰她的腦袋:“小貓,上次與你分別,我才19,20歲;如今重逢,我已經老了。”他說,“不剩幾個10年了。”


    甄暖一時眼泛淚花。


    他手指碰碰她的臉,笑笑:“你不一樣。你隻有10歲。你還年輕,又善良,我卻老了。”


    她哽咽地癟癟嘴:“才29歲,哪裏老了?”


    “老了。我再也經不起下一次折騰。再一次失去,會要了我的命。”


    正說著,上行電梯滴一聲打開,走出來一位白大褂的醫生。


    言焓望過去:“秦副院長。”


    “言焓啊,”秦副院長剛要說什麽,看見挨在言焓身邊的甄暖,愣了一愣。


    “我的女朋友,甄暖。”


    “哦。”秦副院長有絲不自在,但轉瞬即逝,道,“譚警官通知我了,說tutor的下一個目標是秦姝。你們……”


    “我們會盡全力保護她。”


    “好,好,”秦副院長緊緊抓著雙手,連連點頭,失神半刻,又趕緊說,“就讓她這些天都待在公安局吧,別出大院。局裏最安全了,不會有事的。”


    “好。”


    “秦姝那孩子,除了工作和畫畫,就沒有自己的生活。她……”秦副院長歎了口氣,收住了,說,“拜托你了。”


    “分內職責。”


    進了電梯,甄暖問:“他是秦姝的爸爸?”


    “嗯。”他答,“也曾是你的導師。你在醫院實習時,就跟著他。”


    ……


    醫院門口聚集了很多記者,警察們隻得從側門離開。越野車經過午夜的367,經過遊樂場,甄暖看見,4d遊戲區全被封了起來。


    回到局裏,言焓先去了一趟秦姝的實驗室。


    秦姝正對著一副骷髏石膏模型,試圖還原它的麵部肌肉,聽見腳步聲,她回頭,見是言焓,溫柔而自持地一笑:“怎麽這時候來了?”


    “看你還沒回去,過來看看。”


    甄暖停在門邊,扶著把手,沒有進去。


    秦姝起身迎他,麵對麵靠著桌子,低眸自顧自地笑,又忽想起:“我去給你倒杯茶……”


    “不用。”他攔她,碰了一下她的胳膊。


    很輕的動作,隔著厚厚的衣服,她卻悄悄臉紅耳熱了。


    他看見桌上的素描本,說:“很久沒看到你畫畫了。”


    她捋捋頭發:“以前以為幹這份工作吧,空閑的時候畫畫雕塑兩不誤。這幾年事情越來越多,時間越來越少,足足一個月沒碰過畫筆了。上次那樣的畫展,不知下回什麽時候有。”


    “總會有,慢慢來。”


    她輕輕點頭,“嗯”一聲。


    他又看她身旁的骷髏:“這是我……”


    “你上次交給我的,說是你的故友,什麽藍色。”她說,“他在火災裏燒得挺嚴重,臉都沒了,顱骨也損壞了一部分。建骨頭模型就用了一些時間,但你放心,用不了幾天就可以還原他的樣貌的。”


    “好,謝謝。”


    “說什麽謝呀。”


    安靜的實驗室裏,她與他這樣清閑淡淡的說話,秦姝已覺得有些不太真實。“今天是有什麽事嗎?”


    “王子軒被殺了。”


    “這麽說,那個tutor導師不是惡作劇,是真有其人?”


    “嗯,而且他在殺掉王子軒的同時,公布了下一個死者。”言焓眼睛深沉地盯著她,不悲也不喜。


    她蹙眉,眼神稍稍呆滯,又清明過來,變得神色如常。


    “是我嗎?”


    “是。”


    “哦。”


    “他說了要殺你的理由。”


    “什麽?”


    “包庇凶手。”


    她愣了愣,好一會兒,搖搖頭:“我又不是警察,我從來沒有直接接觸過案件啊。”


    他說:“這三天就待在局裏,哪裏也不要去,對你來說,這裏目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好。”


    言焓走出門,甄暖跟上他,小聲問:“她不會出事吧?”


    “不知道。”


    “隊長,這個tutor會和密室有關嗎?”


    “有相似的感覺。”


    “怎麽說?”


    “從進入密室開始,我就有一種被人牽著走的感覺。像是在考驗我,但更像是在和我對抗。”


    “考驗?對抗?”


    “對。”言焓沒有過多解釋那種感覺,怕解釋多了,會讓甄暖看到他不好的那麵,一時不接受。以後慢慢來。


    “除此之外r從我們手裏殺掉王子軒的計劃太完美。我有種感覺,他很熟悉這裏的一切,也熟悉我,更像是我的對手。”


    “是麽?”甄暖摳摳腦袋,“有幾點我很奇怪,首先r和密室設計者是一個人嗎?如果不是,他怎麽知道申洪鷹4人的死亡時間和方式?


    可如果是一個人r應該是t計劃的人;而密室設計者看上去是拆穿t計劃的呀。


    怎麽想都很矛盾。”


    “這也是我覺得矛盾的地方。”言焓說,“其次,這個tutor為什麽給自己冠上‘正義’的字樣。”


    “你是說他扮演正義者的角色,開始爭取民眾支持是嗎?”


    “對。但也有可能他一開始就在走這條路。隻不過密室的事,殺人理由他無法對公眾說;王子軒,殺人理由不需說公眾也知道;鄭容和秦姝,都不是警察,但都是cb的人。有王子軒在前,大家都開始相信tutor是正義的。如今他公布出去的理由又是‘包庇凶手’這種敏感的問題,足夠讓公眾懷疑鄭容和秦姝各自有虧心事。”


    甄暖恍然:“就像之前,他微博上的密室死亡名單,申洪鷹是華盛老板,當時就有人評論說申家沾黑斂財,早就該死。說tutor果然是正義導師。還……還說他是警方的導師,讓警方多跟他學學。”


    言焓淡淡哼笑一聲。


    ……


    淩晨2點,譽城公安召開緊急會議,局長尚傑親自主持。


    前一天,正義之師tutor的性質還模糊不定,短短幾小時,它迅速蛻變成譽城近十年來社會影響最廣且最負麵的凶手。


    用尚局長的話說:“……凶手在挑釁譽城警方的尊嚴,所謂的正義之師,其實踐踏法律與正義……務必竭盡全力,將其抓獲……”


    容納幾百人的大會議室裏長久著回蕩著局長穩當卻又隱憤的聲音,台下的每一位警察都麵色嚴峻。


    局長做完動員後,下達任務:“調查鄭容的‘包庇凶手’,是真是假,必須給媒體和公眾一個合理的解釋;


    調查王子軒死亡案,搜集和‘鄭毅’有關的一切線索,一絲都不能拉下;


    保護tutor的下一個目標秦姝,絕對不能再出問題;


    另外,調查tutor說的‘包庇凶手’,是真是假,同樣給出解釋。”


    “是!”


    ……


    散會後,已淩晨4點。


    一隊聚到一起,譚哥最先說出他的發現:“身份證上人的相貌已經查到。”說著,遞給言焓一個塑料袋。


    言焓接過來一看,竟是一張人皮麵具。


    “某全能購物網站上有人賣人皮麵具,剛已經聯係賣家所在地的警方。”譚哥些微憤怒,“現在的人為了賺錢,什麽事都幹得出來。查這個的時候順帶搜了一下,各種**成分,迷幻劑,迷藥,什麽都有人賣!”


    人皮麵具在言焓的意料中r怎麽會把自己的真麵貌拿出來示人?


    關小瑜:“隊長,井道內留下的痕跡太少,隻有攀爬鞋鞋底幾條刮蹭痕跡,攀爬手套的纖維,保鏢的衣服纖維。我們會立刻帶去化驗檢查。”


    “都辛苦了。”


    秦姝難受地低下頭:“對不起,給大家添麻煩了。”


    眾人紛紛道,


    “說什麽呢?”


    “哪有的話?”


    “是一家人,不管誰出事,其他人都會拚命保護的啊!”


    秦姝感激地看大家,一下微笑一下眼淚汪汪。


    很快,黑子帶來一個壞消息,媒體和民眾的關注已引爆全城熱議,支持“正義之師tutor”的帖子微博如雨後春筍在各大門戶網站冒出來,討論樓一座高過一座。


    一部分人表示支持tutor“匡扶正義”,質疑警方黑料重重,而tutor是曝光者。


    甄暖忽然意識到,原來這就是“正義之師”,一人號召,成千上萬的人加入隊伍。


    她隱隱覺得,他們很可能要孤軍奮戰了r的擁躉會越來越多。


    對此,言焓隻說:“專心幹好各自的事。”又道,“累了一個星期,大家先好好休息幾個小時。上午8點集合。”


    ……


    言焓顧忌著甄暖的身體,隻有不到4個小時的休息時間,也帶她回了家。


    她今天是真的累了,一進電梯便嗷嗚嗚直打哈欠,眼睛濕潤汪汪的,望著他。


    他揉揉她的頭,把她攬進懷裏,下頜抵著她的鬢角,輕輕蹭了蹭。


    她小力氣地掙了掙,紅著臉嗡嗡:“在電梯裏,監控室的人會看到呢。”


    “隻是抱一下,沒關係。”


    言焓拿鑰匙開門,拉她進去,關了門,才一轉身,她便鑽進他懷裏,牢牢地摟住他的腰。


    沒有開燈,門廊裏黑漆漆的。她的身子,溫柔而軟膩。


    他稍稍一愣,心底泛起淡淡的歡愉,幸福於她忽然間的黏人。


    他低頭挨住她的臉,輕聲:“怎麽了?”


    她鼓起嘴巴,“哼”一聲。


    “嗯?”


    “tutor給你找麻煩了。隊長,你不要生氣。”她小手伸在他大衣裏,隔著襯衫摸摸他的背,在安撫他。


    他忽然就笑了:“我沒有生氣。”


    她癟癟嘴:“可我看到所有人都把事情壓在你頭上,我……”她不好意思說心疼,“我生氣。”


    可他覺得一整天的鬱結都在此刻化作雲煙,幾乎是通體暢快。


    “怎麽?你覺得我會被tutor打敗?”他故意問。


    “哪有?”她急哄哄地仰起腦袋,眼珠在黑暗中亮晶晶的,“隊長很厲害,一定會抓到他。”


    她的唇近在他耳邊,氣息毛茸茸地撩著。他心尖兒顫了一下,收緊她的腰肢。她呼吸有些困難,聲息漸重。


    家裏沒開燈,眼睛卻漸漸適應黑暗。她看見他的眼瞳亮閃閃的,看得她的心一蹦一蹦。真是奇了怪了,每次看到隊長的眼睛,她的心就咕嚕咕嚕直冒泡泡。


    怎麽會那麽喜歡他?


    他一碰她,她的身就軟了;他一吻她,她的心就軟了……


    他低頭吻她的唇,她的耳朵,他的手伸進她的衣服,撫摸她因情.愛而滾燙的肌膚。


    她被他弄得氣息全亂,呼吸急促而炙熱,想提醒他去臥室,又羞於啟齒。


    門廊狹窄而黑暗,她衣衫淩亂,身子發軟,倚在他懷裏任他主宰,而她已全然迷醉。


    “隊長……”


    “嗯?”


    她羞紅到了耳朵根,周身的肌膚在泛紅,她咬著他的耳朵,喃喃自語:“我好喜歡隊長,每天都好喜歡。”


    他頓了一下,輕輕回應:“小貓兒……”


    “唔?”


    “剛好,我也是。”


    他把她抵在牆上,手臂抬起她一條腿,將她整個兒沿著牆壁托高一些,順勢而入。


    “嗯……”她蹙眉哼出一聲,抱著他的頭,身子緊緊貼在他胸腹,她痙攣般顫抖。


    他抓住她一隻手,緊扣住摁在牆上,汗水黏濕牆壁;他控製著動作,她柔軟綿綿,在他身體和牆壁的夾縫間顛簸,神識飄忽。


    直到肌膚上的炙熱與汗水漸漸散去,她的腿無力地落下來,便踏到一團毛茸茸軟呼呼的東西。


    她一下子魂飛魄散:“呀!阿莫西林!”


    言焓一手摁開燈,低頭一看,可不是。兩團毛嘟嘟的小奶貓排排蹲在地上,仰著小腦袋,好奇地張望著。


    從它們兩個家夥的角度,剛才可正好看到了高清無……馬。


    甄暖羞死了,趕緊拿衣服捂住自己,一溜煙躲去言焓身後。


    言焓:“……”


    “羞什麽,它們又看不懂。”


    “萬一看著懂呢。”


    話音未落,阿莫扭頭一爪子拍西林,“喵”一聲;西林伸伸脖子,同樣“喵”一聲。


    甄暖:“……”“看到了吧,它們還在討論呢!”


    言焓:“那也沒關係,反正它們倆也不是第一次偷看了。”


    甄暖:“……”


    他蹲下來,揉揉兩隻貓咪的腦袋,道:“我們以後就躲著它們倆來,也算是提前練習。”


    “誒?”她納悶,“練習什麽?”


    “以後有小孩子了,就得時刻防範小屁孩搗亂,影響老子摸老婆。”


    “……”甄暖臉上才退下的緋紅噌一下又躥了上來。他這語氣,合著小孩子就是夫妻間親親密密的搗蛋鬼了?


    他大大一隻蹲在地上,阿莫西林小小兩隻歪著腦袋,兩個家夥被他摸得喵嗚喵嗚叫,軟不隆冬的搖頭晃腦。


    他逗著貓咪,突然笑了起來:“小貓貓你看,你就是這個樣子。”


    甄暖拿腳輕輕踹他屁股:“胡說!”


    她也蹲下去逗貓咪,摸摸幾下,她的心也軟軟,道:“我以前肯定很喜歡小動物。”


    言焓聽言,思緒不經意回到從前。


    她從小就喜歡小動物,尤其是路邊的流浪狗流浪貓,她一看見就挪不動腳。可夏媽媽不讓她養,她就偷偷在院子後邊的樹林裏給小貓小狗安家。


    他一點兒都不喜歡小動物,對她的行為嗤之以鼻。


    可每次她偷偷敲他家的後門,他跑出去一看,她抱著一隻髒兮兮的小狗(小貓),癟著嘴,可憐巴巴地說:“小火哥哥,小狗(小貓)好可憐,媽媽不準我帶它進屋,要我把它掉呢。小火哥哥你和我一起給他做一個家好不好?”


    每次看到她噙著眼淚的琥珀色的眼睛,他的心就軟了,給她找紙盒,找木頭,找磚頭,找棉絮,找布料,給貓貓狗狗搭窩。


    還保護著她的貓貓狗狗,不準附近的男孩子拿石頭砸它們。


    ……


    言焓揪一下阿莫西林的尾巴,她的貓兒都有孩子了,也該輪到他和她了吧。


    他輕輕一笑:“是啊,你小時候很喜歡小動物。自己是個吃貨,還留下好多吃的去喂他們。”


    甄暖轉頭看到他溫柔的笑容,抿了抿唇:“是嗎?”


    “嗯。”他講起舊事,如數家珍,說,有次一個小男孩踢飛她的小狗,她氣得衝上去把那小孩的手咬出血,小男孩嚇哭了,她也哭,卻是心疼地抱著狗崽嗚嗚哭。小言焓見了,把那小男孩又是一頓暴揍。後來差點兒沒被言爸爸打癟。


    言焓笑:“你那天哭得……我哄了好久,後來偷了樹上一串枇杷給你吃才算完。”


    甄暖抿著唇輕輕笑,沒做聲。她好心急,卻還是想不起以前的事,一點點都想不起,怎麽辦?


    而言焓揉著貓咪的下巴,心底一片安寧。


    原來的阿時,現在的甄暖,現在的小貓,都是一個她。


    曾經與她的回憶,珍貴而美好;未來和她一起的記憶,將同樣如此,嶄新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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