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樓的宴會大廳熱鬧非凡,歡聲笑語,多是雙方家族的商界夥伴;側樓的娛樂包廂則清靜得慌。


    服務員大都去主樓照應,前台隻有一個新來的服務員小妹,她百無聊賴,趴在桌上玩手機。


    忽然,一陣刺骨的寒風湧進來,小妹冷得一個激靈,生氣地看那罪魁禍首——


    一個高高瘦瘦的白衣女孩斜挎著一個很重的黑色方形包,推門進來。


    她沒掌握好力度,加之正好狂風起,風力十足,門縫開的一瞬失了控製,她自己也嚇一跳,趕緊單手用力拽,一手還護著那奇怪的黑包。


    可風鼓進來,她反而被拖進屋。


    玻璃門猛地推開砸在牆上,哐當一聲,動靜很大。


    女孩踉蹌著站穩,抱歉地往這邊看一眼。小妹也看她,便撞見一雙琥珀般清澈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黑白分明,有些發蒙。


    寒氣湧進來,她白皙的小臉被風吹得紅撲撲的,烏黑柔潤的長發像海藻般在風裏飛舞。


    小妹心裏不爽,想剜她一眼又惦記著自己是服務員,暗自撇嘴。


    冷風跟冰刀似的,她真想罵人。


    女孩單手拉住門,費力地迎風推回去,總算關好。


    風雨消停了,音樂聲沉下去,大廳裏靜悄悄的,浮起一陣反轉的暖意。


    小妹睨一眼她挎著的黑包,覺得像電影裏搞黑色交易的,剛要應付一句“歡迎光臨”,


    女孩遞過來一個小本本,聲音又細又小,微微一笑很好聽:“這是我的證件,我和你們經理聯係過。”


    不是客人啊。


    小妹不盡心地接過來一看,清麗的證件照:甄暖。


    再看職業,法醫?!


    小妹咂舌,這清秀瘦弱的女孩幹什麽活兒不好要幹這兒?


    她斜一眼甄暖挎著的黑包,問:“我們經理沒說清楚,哪個房間啊?”


    “307。”


    小妹皺眉:“307有客人,你等等吧。”


    “客人?”甄暖捋一捋被風吹亂的頭發,有些不解,“那個房間的證據都還沒清理幹淨,怎麽能定出去?”


    “問經理去唄,我怎麽知道?”小妹摳著耳朵。


    新娘的幾個朋友在這兒聚會,最豪華的包廂,誰還為她這麽點兒破事不做生意?


    甄暖沒多說,轉身上樓。


    白天訂房的客人少,走廊裏又黑又靜,像隧道。


    307門沒關緊,開了道縫兒,裏邊鬧哄哄的,議論聲不斷。


    甄暖輕輕叩門,等了幾秒,屋內很吵,沒人理她。


    她把門縫推開一點,豪華包廂裏燈光朦朧,隻有一盞明亮的吊燈,十幾個男男女女圍著桌子瞧人打牌,看著像動物趨光聚攏。


    圍著的人議論牌局,給桌上的人支招;牌桌上的說著大話糊弄對手給自己長底氣。


    眾生相中,有一人但笑不語;


    或坐或立的人群裏,隻有他一個正對著她的方向。人影遮住了他的下半邊臉,隻看到高高的鼻梁,漆黑的眼窩和光線交織的碎發。


    縱使隻看半張臉,也是英俊不凡的。


    甄暖收回目光,再次敲敲門。這次,房間死寂下來。她反倒緊張,抬眸一看,屋子裏靜悄悄的,大家還是沒注意她,全屏氣凝神看著牌局。


    “……”她一直不擅和人打交道,微窘地咬咬唇,握了握手,決定狠狠敲一下。


    可隔著燈光與人影,對麵的那個男人睫毛微閃,抬起眼簾,眼底瞬時湧入燈光,亮閃亮閃的。


    甄暖心裏莫名一緊。


    人影閃開,她看清了他。


    他微微牽著唇角,卻不是在看她,那是一種勢在必得的笑容,自信得璀璨奪目。下一刻,他手中的牌盡數攤開,不輕不重地扔在桌上。


    周圍的人紛紛直起身子,眼睛大睜,發出諸如“哦”“哇”“呀”之類的讚歎和唏噓。


    房內歡樂嘈雜,議論紛紛,還有人稀拉拉地鼓掌,淹沒了甄暖的狠狠叩門聲。


    “又是言焓贏了。”對手歎。


    人影交織,光影交錯,他的笑容開了些,看上去心情不錯。


    贏這個字,無論賭注大小,對男人都有致命的吸引力。


    “言焓太厲害了,這麽漂亮的牌我從沒見過。”圍觀男人讚。


    “你們幾個今天要輸得褲子都沒了。”圍觀女人笑。


    甄暖轉身,靠著牆望天,總不能衝進去說“我要這個房間”然後把人都趕出來吧。


    兜裏的手機震了震,同事關小瑜打來的:


    “暖暖,對不起對不起,我搞錯了。不是307,是107。”


    “……沒事,馬虎鬼。”


    甄暖收了線,摸摸額頭,還好沒進去,差點兒鬧笑話。她不作停留,動身去107。


    走下樓梯間,一位端著水杯的服務員經過,禮貌道:“要水嗎?”


    甄暖看看冒著熱氣的水,點點頭,拿了紙杯往下走,剛湊近嘴邊,便敏銳地感覺到了不對。


    她回頭望,那個服務員已經不見了。


    甄暖想了想,把杯子扔進垃圾桶。


    ……


    307房內,眾人在研究桌上的牌,搞事後分析,打牌的另三家也翻牌研究。


    言焓靠在椅背裏,眼裏始終帶著懶散而倨傲的笑意。


    “不玩不玩了,陪太子讀書。”


    有女生幫言焓:“誒,輸不起怎麽著?”


    對方差點兒麵紅耳赤下不來台。


    言焓適時地笑一聲:“不玩了,婚禮差不多要開始了。”


    小尷尬微妙地化解。有個短發女孩湊趣:“言焓什麽時候結婚啊,到時我們又可以聚聚。”


    言焓起身,頓時高過短發女孩一頭。他低頭淺笑:“等你先嫁出去。”


    俊朗的男人開玩笑總讓人受用,短發女孩咯咯直樂:“又拉我下水,我要等秦姝先嫁,給她當伴娘呢。你別讓我家秦姝等太久。”


    叫秦姝的長發女子笑容裏有一絲難以察覺的尷尬:“你們別開玩笑了。”


    說著下意識看言焓,後者倒依舊笑得迷人,說話也沒個正形:“她不急你急什麽。想接花球了?得,過會兒我幫你搶一個。”


    短發女孩笑得臉都紅了。


    他沒多說,推推桌上的錢,也不拿:“請大家晚上接著玩兒。”說罷,從椅背上拎起風衣搭在肩上,出門去了。


    ……


    言焓走到樓梯口,望著玻璃窗外晦澀的風雨天,臉上的笑容緩緩消失,漸漸不剩半點影子。


    又到一年冬天了。


    她那裏冷不冷?


    地下,應該冷得徹骨。


    他獨自佇立幾秒,扯出一絲笑容,漸漸笑了笑,下樓梯時習慣性地摸進兜裏掏煙,手機卻響了。他接著電話到一樓,守候的服務生推開走廊門,他以為是連接主樓的通道,順勢走過去。


    和來電的人相聊甚歡,不知不覺講了幾分鍾,人已走到長廊拐角,他邊說邊笑,無意抬頭,看見光線昏暗的樓梯間門口站著一個長發女孩。


    她背身對他,低著頭在戴項鏈。長發捋到一側,露出白皙修長的脖頸和一隻粉白的耳朵,在微暗的光線裏細潤朦朧。


    他聽著電話,朝她走去:她雙手在脖子後,費力糾結地搗鼓項鏈扣。


    言焓和電話裏的人說笑著,歪頭把手機夾在肩膀上,抬手從她手裏拿過細小的項鏈扣。


    #


    甄暖脖子酸了,正要放棄把項鏈收起來時,一雙熨燙而有些粗糙的手虛握住了她……這觸感,是個男人。


    她嚇一跳,手的主人已接過她手中的精細小扣。熱而燙的感覺從手背移到脖子上,指肚溫熱而粗礪。


    身後的人似乎在笑,散漫而不經心,嗓子裏溢出淡淡一聲:“嗯哼?”沉磁的男人嗓音近在耳邊,在光線曖昧的走廊裏暈開。


    甄暖莫名其妙,怔愣著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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